39期小輯

Filed under: 特集啟首 — Editor at 5:40 pm on Thursday, September 20, 2012

啟首語
/ 黃靜、盧勁馳

 

 

黃碧雲出版新小說《烈佬傳》,於文學群絡引起不小迴響。我們決定參與這場新作閱讀,是故編輯黃碧雲的專輯,先有黃氏親撰之〈遺忘之必要,理性之必然,微笑之必須〉,細談小說題材與歷史的關係,不無為她這些年的小說寫作拉出教人深思的寬度。我們並請來Matthew Kwan和李可穎兩位視藝朋友為黃氏的〈七月流火〉和《我們如此很好》兩部舊作繪畫漫畫和重新設計封面。

而盧勁馳則以隨筆的方式,點出這部小說可能觸發的幾條思考脈絡,以及提出西方世界出現偏離傳統寫實的思潮:speculative realism。
當然,必不可少的,就是熟悉黃碧雲的研究者黃念欣,從黃氏的寫作歷程,評價《烈佬傳》的獨特之處,並分析小說中的主題和語言風格,引出敘事鋪排背後那存在主義式的「或此或彼」的人生哲思。

我們亦向艾曉明邀稿談論新作延伸出之基層紀錄書寫,但由於今期稿擠,在此先作預告,將於下期的評論版刊出。

38期小輯:誠品來了

Filed under: 特集啟首 — Editor at 10:17 am on Friday, June 29, 2012

誠品來了
啟首語
/ 黃靜

新商場已在銅鑼灣核心圈拔地而起。誠品書店今年8月將進駐此龐然、架空的高處,傲視消費名城之燈火。這項華文界旗艦文創產業,將與香港文學、文化社群、至廣大讀者將產生甚麼關係?我們明白,「誠品」不過是思考的起點,思考文學與書店這個載體、與文創大潮——以至文學作為「理想」和「形式」的化身於社會的處境。

台灣不少文化人曾是誠品的死忠會員,他們回溯誠品成為連鎖店前的成立之初,1980年代解嚴時期,創造了自由表達新世界的基地。今次《字花》邀來台灣建築師阮慶岳撰文,他描塑誠品以閱讀文化為標誌的一種都會新階級形成。然而,新階級秘密結社的驕傲感發展至後來,除了文化論者掛在口邊的書店與商場複合的模式,就是阮氏提出的由認同進入混沌,「經營的高深戰術,其實絲毫無力真正觸及」。「文化」批判的基進滲進了品味的優越感,誠品在台灣的經營就算不是無往不利,也可稱穩步上揚。

誠品就是有這種毋能真正觸及的含糊(obscurity)——據說他們不特別喜歡接受媒體訪問以被「二次詮釋」。誠品強勢而精密的發展出一套誠品語言,由視覺、文字、選書、至書店物理空間的各種氛圍的營造,令你深深陷入它所建造的紋理之中。風靡台灣的誠品文案天后李紓頻,筆下各種撩撥閣下文藝情緒以至消費的廣告詩,或許正是阮所指的「文化是可消費的鄉愁」之典型例子。

對於香港人來說,誠品的含糊或許更大了——我們真正無法清楚的,或許就是香港評論人小西所提出的,本地文學於文創轉型風潮中的尷尬位置︰文學某種樸素、以至反資本累積的本質;「文學感很強」的誠品之成功更像是不可能的魔術。小西談及數十年間書店曾扮演過的文學推手的角色,他把過去定義為理想主義年代——由從前的脈絡下來,又應怎樣看待如今文學和書店的嶄新關係?

此專輯其實簡短,拋磚引玉是例行的說法,但也真誠。插畫家黃炳作為少數未曾踏足誠品書店的香港文青,他對香港誠品有一種青澀的空間想像。

有人說,在書店暗下的殘酷競爭中,誠品是不易批評或讚頌。我們期待的卻是,由誠品事件再度展開對書業、書店、文學本身的討論——特別是繼青文書屋羅志華先生逝世以後,誰是理想主義的前驅?如今,書和文學往往是被「懷緬」的東西。文化產業化的浪潮是機遇,還是資本主義的催命咒詛?這樣的問題不該是所有書店——作為這城的一門邊緣生意——一直冀望添注的活力嗎?


37期專題:呻窮

Filed under: 特集啟首 — Editor at 1:08 pm on Wednesday, May 16, 2012

呻窮
啟首語
/  安東尼

第一次知道「窮」,大概是小學寫生字,老師想必是從最簡單的金錢角度解釋這個價值觀,但那時身無分文的我,為甚麼沒想到把這個字安放到自己身上,已經沒有印象。也不記得要多大,只是成長中一旦有了這一種窮的自覺,便猶如中了解不開的惡意程式,它不影響電腦運作,只是以不斷提醒你已經中毒的方式來進行騷擾,並在朋輩間不斷流傳,久而久之,大家便開始誤以為不過是多安了一個防毒軟件。

身為藝術工作者,魂游大概也感受到病毒的蔓延,無奈於應對父母、朋友關於她工作和收入的疑團。文中流露的安貧樂道姿態,並非對生活的困乏視而不見,只是通過家書的自述,作者重新發現/肯定了在貧富二元以外的基本生活,城市感染的,不過是無意義的惡意程式。

李維怡的故事中,處處可見城市以金錢為上的貧富觀念,自覺娶不起香港老婆的世華到內地相睇;眾所周知卻每天發生的非法迫遷手段,與財力成正比的安居權利。被剝削者的生活,陰魂不散地填滿了一次又一次不得不作的前景糢糊的抉擇,並非為了過好一點,只是讓日子不至於太差。

五十年代的香港誕生不少關心基層的作品,可對已經「看」得太多的我們來說,大概只像千遍一律的城市佈景,人物都成了素材。阿修的文章道出了作品背後另一道縱向風景。香港淪陷的三年零八個月期間,殘酷異境成為了路標,把作家引進了「貧窮的前夜」,戰爭前後的作品轉向,正是他們自省、更生過程,絕非當下一刻的感時憂懷。

對許煜來說,窮,是一種不能滿足的狀態,在通過布魯賽爾的列車上,乘客借用語言的隔閡,嘗試創造一個斷絕記憶的遊戲,但早已消逝的幸福回憶卻已像沿途風景早早埋伏在車窗外,遊戲短路,理性的目標倒頭來嘲笑乘客當下的空虛、貧乏。

36期專題:拉記夢華錄

Filed under: 特集啟首 — Editor at 2:08 am on Thursday, March 15, 2012

拉記夢華錄
啓首語
/羅樂敏

博爾赫斯曾構想一個名為「宇宙」的圖書館:它由無限個六角型的房間組成,牆上的書架向上向下無限延伸。所有房間都有通向另一個房間的門,都在通道的一邊有給人站著睡覺的小房間,另一邊有廁所。他借敍事者說:「圖書館是一個天體。它的正中心是任何六邊形,它的圓周是無限的。」

無限卻彼此扣連的知識儲存庫在科技時代的化身當然是互聯網和維基百科,知識的數量以幾何級數擴充,所有的網頁或詞條可以連繫到另一個相關或不相關的網頁或詞條;但我們不難明白它們和「宇宙圖書館」的根本分別:「宇宙圖書館」裡的書是被嚴謹地排列在書架上,這個書架被安放在設計獨特的建築物裡,而建築物裡是偶然相遇的圖書館使用者。

就像徵稿裡的圖書館奇人和黃怡筆下的〈閒人〉,他們不但暗示了自身的故事,也告訴我們圖書館的故事:它屬於甚麼人?它容許怎樣的活動?它如何決定我們的行走路線?如果有一個長時間曝光、像神的眼睛一樣垂直俯瞰圖書館某層的鏡頭,它將拍下人在空間內穿梭時,形成河流一樣或深或淺的身影。我們跟幾位圖書館泡友玩了個小遊戲,便看到書本其實是溪澗中給人駐足的石頭。它有一種無形的記認,讓你踏上,但你永遠不知道以何種方式踏上哪塊石,正如勞亦師所說的,流動是彼此的身世。

倘若我們執意研究那種記認,像端詳石頭的紋理,會在各種偶然裡看到不斷延伸的軌跡,一如意義在讀者進入圖書館時無限繁衍,互相指涉——是的,我們已想像你在圖書館打開第36期《字花》,讀到鄒芷茵對卡爾維諾的戲仿時,在腦中立時想到如何戲仿這個戲仿,同時這個以模擬圖書館之旅來談圖書館的專題將把你困在自我指涉的意義迷宮裡,無可逃避。

35期封面專題:一臉之差

Filed under: 特集啟首 — Editor at 2:11 pm on Monday, January 16, 2012

封面專題:一臉之差

啟首語:迷路的臉

/陸穎魚  
 
  臉,或完整,或缺陷,或美麗,或醜陋,或善良,或暴烈,每人都配有一張,及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美好與衝突的神秘世界。然而,現今科學及醫學昌盛,我們已經可利用技術去複製夢想中的臉孔,變臉已非天方夜譚。但無論那張臉是天然抑或偽造,有些時候,我們對鏡自照,意識依然難免會突然在迂迴曲折、疲憊不堪的五官中失去身分與位置。然後,漸漸,忘了自己是誰?
 
  美國著名電影男演員格力哥利柏(Gregory Peck)曾說:「一個人的生命其實不僅屬於自己,也屬於他周圍的人。」由此可見,一個人的臉也不僅屬於自己,它具有各種不同面向,對於他人另有一層意義。太陽底下無新事,現今我們可以透過先進的醫學技術去整容,可是臉貌美醜與否,表面上亦只是一個標籤、一個頭銜,那皮肉之下又隱藏了甚麼不可告人之物?
 
  本輯以「臉」為題出發,邀來幾位作者以文字為工具,為各種人臉化妝甚至整容,試圖從不同文本與媒介當中尋回還原各種人物正在迷路的驚慌神色。黎紫書的小說〈色相〉,當中人物的臉都跟欲望連接,時而出現,時而隱藏,讓讀者無法捕捉眉目的完整,整個故事由過去的臉、回憶的臉、現在的臉堆砌而成,猶如一幅馬賽克的畫像。
 
  麥曦茵的眼角膜早前突然脫落,有一段時日,她的眼睛都是隔著厚重紗布去生活去工作,更令她有感而發地寫下一篇私密性極高的愛情散文,明目張膽地通過回憶及小故事去解放自己的情緒起伏變化。而Geeio Yuen則以兩幅畫作去表現並且放大女人的臉,一美一醜,對比鮮明,玩味十足。
 
  時間不等人,臉容日漸老。2011年已成為歷史,去年有多位風雲人物逝世,如金正日、拉登、卡達菲、喬布斯;文學及電影戲劇界則有哈維爾、森田芳光及木心同時世界各地的抗爭運動亦此起彼落,如佔領華爾街、烏坎村村民抗議、撐粵語行動等等。當中包含平凡或不平凡的臉孔,當中我們又記得多少?
 
  環球經濟已經一體化,資本主義遍佈任何一個社會,人類的感受力逐漸變得一文不值,許多人連一秒的回憶都記不住,更何況是一張日常不過的臉。誠如辛波絲卡在〈旅行輓歌〉寫到,「全都是我的,但無一為我所有,無一為記憶所有,只有在注視時屬於我∕問候與道別,在匆匆一瞥間。過與不及,脖子的一次轉動。」

第34期 植字練習:編輯自言自語(網上版)

Filed under: 特集啟首 — Editor at 2:01 am on Monday, November 7, 2011

/陸穎魚

‧維恩埃里〈容器〉、〈消失〉、〈萬有引力〉

  〈容器〉簡短,意象置換到位,短短幾句道出愛其實很簡單,因為愛就是你的樣子。愛情很美好,但也很傷人,因此〈消失〉寫感情告終,剩下忙亂的身心掙扎,若隱若現的回憶在時間裡無聲流動,整首詩帶著淡淡無力的哀悼感覺。最後,〈萬有引力〉則寫世間男女之間的錯綜複雜,戀愛就像黑洞,擁有一種奇特的萬有引力,大家一頭栽進去就是深不見底,難以逃出生天。這詩利用數種官感去寫愛情中的曖昧行為,意象不複雜,但令人有所共鳴。

‧黃雁恩〈初見〉

  有些詩寫來引人入勝,其中原因是這詩中有令人感共鳴的故事存在。〈初見〉寫愛情關係,寫距離與疏離的感覺,「把一口一口塵/骨碌骨碌吞下去/我們輕得好像快要飄起來」,這裡可見二人親密;「掘得深/手快要鑽出你的腰/我一無所獲」卻寫二人迷失。這詩利用非常簡潔的意象去描繪戀愛,卻不失詩的柔軟想像。 

‧嘉儀〈發生在未知的錯誤〉

  這詩寫得完整,故事清晰,作者有心製造「我」和「你」之間的懸疑感,首段能充分呈現出羞澀味道,捉得住愛情之中的那點撲朔迷離。然而,此詩意象較輕,若作者能多加處理,相信能提升詩的浪漫感覺。

‧黃韋侖〈然後呢〉、〈射精練習〉

  很喜歡〈然後呢〉的第一段:「也不是不寂寞/寂寞也是不得已/畢竟失去你的時間/」時間失去了我」,類似答問,也類似自我沉思中的自語,經過這一番前後逡尋,慢慢把「寂寞」和「失去」放大,同時又把兩者連接起來,產生力量。而〈射精練習〉則為一首短詩,寫性、寫謊言、寫兩性關係、寫身體、寫道德問題,詩句既明目張膽,又有另一番暗喻與愛情思考。

/洪曉嫻

‧艾德加〈公開拍賣〉

  政府或民間團體時時都有公開拍賣,總是送出多餘的物資,但拍賣的可否會是價值?詩裡拍賣之物如需要錄音機的「錄音磁帶」、墨跡淡化的「警察通例」、打折的「局長、部長、署長、處長的名牌」以及過氣度量之用的「天秤」,每一個都那麼真實,每一樣在生活中都可堪對照,而社會的荒謬則如詩,所有事物皆可拍賣、公開,唯有真理無處可放。唯結尾「流傳的神話才有價值」稍為俗套,神話恐怕是虛妄,只有謊言才是真正不死。

‧阿仔〈怕光植物〉

  作為一棵十七歲的植物可以如何「暗地裡崩潰」?連一整個海的「海浪」都是「晦澀的」。「鐵馬」比喻成人與人之間不可跨進的防範,鐵馬之內的情緒病,荒島的一切都在叫囂,野貓與海,詩人說我們只能如一棵植物,在最需要陽光之時躲進衣櫃──衣櫃是多常用的意象,躲在其中黑暗無垠,寧靜得可能聽見呼吸,架起鐵馬的人多少也把自己收在衣櫃,一前一後兩個意象把內心鎖得緊緊的。最玩味的是,也只有一種植物長年被種在衣櫃裡,那同樣躁動的癮物。

‧蔡文康〈城市人〉

  以「城市」為題,詩內卻有大量自然意象,例如「雷暴」、「森林」、「雨花」、「土地」、「野人」、「枯葉」、「野蔓藤」等,城市人匆匆而過,無視城市夾縫中的自然,又或是把自然視為地圖上的標籤,這首最好的地方是,詩人在「仰望城市的邊緣」,重新回望城市的構造和空間,這等繁華,也不過是「如山泥傾瀉」的糞便。自然意象在這首名之為〈城市人〉的詩中,剛好產生了張力。

‧石文穎〈母魚〉

  小說裡對魚的描寫仔細,「他」挑魚刺的動作緩慢精細,挑剌的時間肯定比進食要長太多,白嫩的虱目魚與「我」想避開的紅魚,一者無辜一者刺眼,色彩上形成對比。轉折之處是紅色的刺目轉下就指向女子所承受的經痛之苦,以及墮胎的痛苦──嬰與魚皆死去。水的意象貫穿小說,魚兒游過的海與嬰屍活過的子宮,都是水汪汪的緊緊包圍,而觀魚和吃魚的緩慢和刮宮的情節每一個細節都花上功夫描寫,有強烈的視覺效果,互相穿插,一張一弛,令節奏更豐富。魚水與血溢落一地,此篇讀起真是滿紙腥味與痛楚。

第33期專題:寧可信其有

Filed under: 特集啟首 — Editor at 4:37 pm on Monday, September 5, 2011

專題:寧可信其有

啓首語

/阿修

紫荊之城,在南之濱,有官當奴,修版權惡法,藐視創作,民皆怨懟。會盂蘭諸聖,奇書《字花》語多怪力亂神,奴惡患,命左右出而焚之。時值新衙奉公,冷氣充盈,奴漸昏沉。俄頃一書生推門而入,髭鬚茂盛,奴醒而迎之。生曰:「吾奉阿爺之命,引汝體察世情,遊畢必建功樹名。」大喜,遂共行。

一時技癢,本想模仿志怪代啟首語,但寫至一半驚覺自身語言如此貧乏,那情景好比Solanin主角種田,歌詞不重要了,直接說出來吧。細心一想,語言與傳統的脫節興許亦非關鍵,關鍵在於魑魅魍魎早已離實際生活極遠,彷彿托爾金筆下的神話,人類與諸神隔著廣袤的西方大海。

讀到「寧可信其有」的編輯,都思疑自己錯拿稿子:「說是鬼故事,沒一個嚇人的!」大家對驚嚇的期盼,某程度意味著人鬼的差距。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談到六朝志怪:「文人之作,雖非如釋道二家,意在自神其教,然亦非有意為小說,蓋當時以為幽明雖殊途,而人鬼乃皆實有,故其敍述異事,與記載人間常事,自視固無誠妄之別矣。」今次文學鬼怪創作徵稿在語言和敍述與中國古典小說固然風馬牛不相及,然而作者們看待妖魔鬼怪的態度卻與前人不謀而合,也挑戰了編者與讀者的期待視野。黃敏華的死嬰敍述不難想到「abortion」與中斷的關係,雖說粗暴中斷竟瀰漫溫柔的氣息,有形的東西固然喪失了,牽絆卻以另一種方式繼續下去;沈默寫鬼武者自述,看上去是另類的快意恩仇,意外地帶有與黃敏華相近的、非關復仇的執念。也許,鬼即執念,形散神不散,咬著某些甚麼不放,卻不一定與復仇或怨恨有關,期待典型鬼故的朋友要失望了。張嘉璐的鬼亦如是,語言細碎,慕物而亡,或許不投胎而被判入蛆蛀地獄,亦貫徹其念,亦無害於人;蕭頌恆的鬼壞事做盡,但因身繫任務,動機出於大義,其借鑑的「陰司十殿」如中國民間傳統戲擬了社會的官僚制度;李日康的鬼故事亦有針對社會現實的傾向,卻多走一步,嘗試探索民間語言的可能性。

編輯在鬼故事專題的約稿,則提出「新編」此關鍵詞。「編」是有次序的,建基於固有的東西,如果以固有的故事為基石,作家將會寫出甚麼來?平路的作品對照《聊齋》經典,把握的並非情節,而是故事中的、前述的「執念」,表面敍事者與此「執念」角力,實際「驅鬼」卻是婚姻崖邊的一株救命草,如此說來鬼是源於自心。質問人類心性是文學一大課題,文學創作亦有意無意與潮流保持距離,然而,健吾避開了驚嚇嘩然,卻轉頭栽進男女色慾,處理另一則愛情課題:所謂的天荒地老彷彿一塊雞肋,也許白娘子、港女、奶茶所念,實是同樣的千年遺恨?顏峻沒有選取故事新篇,倒是交出一篇與靈魂有關的、精彩的音樂筆記,他從「聲」的維度探索鬼念,除了為專題創作另闢蹊徑,某程度也緩和了編輯們讀不到「洋鬼」的不滿。

鬼怪,是執念的凝聚,外化了則成「聲色」。沒有緊繃的意志,念則消弭,亦無好故事,一如開首那則未完成的志怪。是以「寧可信其有」較為幸福。

第25期特集啟首

Filed under: 特集啟首 — Editor at 2:12 pm on Monday, May 10, 2010

特集啟首

高俊傑

在綠茵場上撒尿?凌波微步式轉身的烏龍球?力擋隊友入球的終極無間道?鄧正健一臉輕蔑。「有幾魔幻呀?」十分鐘後,網上媒體徹底征服了胃口被養大的消費者:日本,100 位小學生與 11 位專業足球員戰至 2:2 平手;德國,電視喜劇演員扮演的哲學家們,分成了希臘和德國兩隊——阿基米德傳給赫拉克利特,再妙傳遠柱的蘇格拉底。蘇格拉底頭錘進球!黑格爾和馬克思圍著球證爭執……無法強裝鎮定的鄧姓編輯 [1] 職業病發,「人生苦悶,就編魔幻足球!」瘋了。

「You’ll never walk alone.」陪我們鬧的被訪者剛好湊成一支球隊。答案清一色令人拍案叫絕。讀者更可以想像這個匯聚名家的陣容,某天出現在球場上的魔幻場景——香港足球有救了!

袁兆昌也將故事定位香港,從戈氏父子魔術般的球技,折射出幾十年來同樣超現實般的本地歷史。而或許是受到蒼井空向「球迷」致謝的鼓勵,阿修以小說將步入夕陽的本土色情電影,與同樣受忽視的本地足球比賽結合,為兩者殺出條血路。(某編輯浮想連翩,建議阿修向《足球小將》挑戰——戴志偉:泰萊!麥泰萊:志偉!戴志偉:泰萊!麥泰萊:志偉!這些互相呼喚的過程中,還夾雜著「呀!」、「嘿!」、「上!」等大量激動人心的助語詞。簡直就是BL 漫畫嘛。)

〈由世界盃說足球陣式神話〉直指足球陣式的虛妄,無異於在四年一度的集體狂歡前為一眾球迷早作預演:現實才是最魔幻的形式。梁偉詩虛實兩線相交,實寫球迷瘋狂的狀態,如將愛隊之敗歸咎為自己睇直播捧場之故,豈非比她在文中想像出的虛擬場景更像怪談?〈Fair Play〉則另闢蹊徑。譚棨禧揀選了一種戲謔、市井的口吻及節奏,召喚我們成為夢幻般的足球暴民:別在電視螢幕前扮演理智克制的偽球迷!

而花苑的畫作〈搓波〉,鄭政恆的〈守門員對點球的焦慮〉、以及彭礪青選譯謝默斯.希尼(Seamus Heaney)的〈Markings〉兩首詩,都以對比的手法對足球作出魔幻化的處理。〈搓波〉透過在一個被倒轉的世界踢氣球的設定,把天與地、輕與重、快與慢這三組對比顛倒過來;鄭政恆的詩講述守門員在一個不動的點上展開的焦慮式狂想,如何嘗試去阻擋一個不斷地變化的比賽時空侵入;謝默斯.希尼的詩則在足球場這個現實的空間中,重疊上另一個顛倒的世界:「這一切進入你,有如/它們既是門也是穿門之物……那樣他們就像在固定的土地上划船。」

一向為專欄撰文的程展緯,也抵抗不了誘惑,以幾段 YouTube 引爆種種關於足球的狂想。世界(盃)有我們這群瘋子真好。


註1. 字花有二名編輯姓鄧。另一鄧姓編輯冷冷道:「足球是毫不重要的運動 !」讀者請勿混淆。

第24期特集啟首

Filed under: 特集啟首 — Editor at 12:36 am on Friday, March 12, 2010

特集啟首

鄧小樺

陌生人是現代主義的經典主題。從鄉村到城巿,大量新鮮的事物之展示,與陌生人非常近距離的日常接觸,不適感以及新鮮感,曾讓無以數計的作家寫過優秀的作品。

香港是都巿,一個人口稠密的中轉港(或曰旅遊城巿),一個過於擠迫而欠缺空間(物理上及心理上)的城巿。流動過多而欠缺安全感,於是,人們往內轉向,步足心思圍繞在小而親密的社群,接觸陌生人令人畏懼、覺得是花耗力氣的事情;而本輯作者均生於七十年代中後,他們處理「陌生人」的主題,實在亦反映當下青年現象。

受陌生的介入、騷擾卻又無法割離,是韓麗珠一貫的主題,〈魚遇〉以變形手法寫出「陌生」的深度:陌生者本來包涵著我們無可名狀的一部分,遠離而又歸來,無終止的輪迴。作為當下的存在感觸,要書寫陌生,往往卻須繫於辯證的對立:陌生人的親密感或熟悉感,那種莫測難言,乃至於非常接近愛情。林禹瑄寫的是午夜捷運車廂中陌生人那種互不相識的同一感;黃茂林以樹為人,都是在溝通的距離中,將陌生的他者作為「我」的另一重身;不須同一,相安無事,情感及想像在冷淡的都巿中其實隨時充盈溢出—而作為都巿裡一顆小螺絲帽的我們,又信守不過度闖入他人範疇的禮節。

健吾的故事展示的是一種以自己為陌生人的介入可能。健吾言說的人,明明是常見的普遍的,他卻從來不讓他們有朋友、有社群(像蔡明亮的電影處理方式)。這故事反映了當代一般年輕人的一種共同習慣:把自己當成其它人的陌生人,來作抽離的敘述及評論,並覺得自己的異見其實無法改變世界。這些抽離的評論卻又熱切、當下,牽捲近日的反高鐵示威。

健吾與陳景輝時常形成有趣的對照。陳景輝簡約勾出陌生人在當代理論中的幾個參照點,分別是都巿範疇、愛情範疇,以及他親身參與的社運範疇,陌生與接近的辯證迴環往復。陳景輝以公共維度去處理「陌生人」主題,立場上是最接近地傾向於與陌生人交流的一篇;但細觀其梳理手法,卻又是最直接地 address 愛情的一篇。文中有時代與年齡的弔詭,範疇與範疇的衝突,以及年輕人處理自己的方式之出乎意料。

流動與相遇,是陌生的必要成份。齊美爾指出,商人作為各個地方的陌生人,不受信任—而他們又攜來新的貨物、資訊及方向,以及情緣、故事、變易的可能。鄧小樺的文章談及流動與可能,其中大幅徵引飲江的詩。飲江有多首寫及陌生人的詩。他是香港罕有地一直堅持將「陌生人」處理為一個正面的概念。當編輯向飲江邀關於陌生人主題的詩,飲江說每一首都是呢,不過,現在,沒有。是因為香港近年的階級流動性減低、近年公共空間衰落而讓我們的經驗狹窄困囿、我們的社會資訊過度泛濫而讓人失去興趣,以致這樣過分標榜流動的城巿,竟然那麼少書寫,能夠給予我們比較深沉的,關於流動與可能的范特西(fantasy)。現實,太現實了。

文學想要一步登天地改變城巿的整體,也許未夠班;本輯未算完成,只是開端與準備;也許,我們只能在文學裡準備。為現實空間裡的變革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