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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怪胎,但我與眾不同——Radiohead

袁子桓
怨去吹簫 狂來說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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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都有過難過抑鬱的時候,那怕只是很短時間,那怕只是一個晚上,蜷縮在被窩裡,感覺整個世界如黑夜籠罩全身,鬱悶愁苦往內心不斷擠壓。彷彿踩空了往無盡頭的黑洞掉落,全身鬆軟,抓不住任何東西,將死,無助,默默垂淚,不想說話,不想見任何人。我不過是一個渺小卑微的生物,不值得花任何人時間,不值得被任何人關注,讓我一個人躲在房間,鎂光燈只照射在那些成功得意的人身上。他們只是極少數極少數人,我羨慕和妒忌他們,可我明白自己永遠不可能變得跟他們一樣,我不過是個怪胎,我永遠都那麼不起眼,尤其喜歡上一個女孩時,便自動將對方看成女神,把自己降到兵卒的位置。能多喜歡一個人,便能變得多卑微。一碰到她便忸怩作態,開不了口,看女孩春風滿面地跟周圍的男生聊天玩耍,對自己不屑一顧,想像她心裡如何看待自己——垃圾,廢物,走遠些。對的,I’m a creep, I’m a weirdo,每當這種時刻,我總會想起Radiohead,想起他們的名作〈Creep〉。

    Radiohead跟其他讓世人記住的偉大搖滾樂隊一樣,技藝高超,樂隊每個位置的成員都是世界最佳,尤其是有著如女歌手音域和軟弱沉溺唱腔的主唱Thom Yorke,還有時而沉穩時而瘋魔不受控的主音吉他Jonny Greenwood,一聽過他們的音樂,看過現場表演,便再不會忘記那些畫面。同時他們又擁有能受眾的最重要特質——旋律優美,瑯瑯上口,名作〈Creep〉、〈High and dry〉、〈No suprises〉抒情曲等,一聽便能使你沉醉,情緒隨音符起伏。Radiohead的曲風以痛苦絕望、脆弱焦慮為主,處於憂鬱時期的你輕易就沉溺在歌曲賦予的情緒中,久久不能自拔,聽過一兩遍後,即使沒有播放音樂,腦海中自動迴旋起那些旋律,走上街頭也可隨便哼上兩句,將自己跟熱鬧躁動的城市隔離開來,始終籠罩於悲傷鬱悶的狀態裡。聽眾很容易便愛上他們的音樂,從那裡找到共鳴,找到撫慰內心的聲音,可亦正因如此,年輕的我長期將他們視作發洩苦悶憂鬱的樂隊,無暇深究他們比情緒渲染更深層的音樂底蘊。

    雖然自認識Radiohead便一直有聽他們的音樂,可最沉迷的時期始終是大學一年級,那時候每天都反復聽他們音樂,尤其《The Best of Radiohead》專輯收集了他們最好的歌曲,從此我再無法走出那些音樂賦予的世界。前一年高考英文不合格,為升上大學在家中自修一年,沒去打工,沒與他人接觸,除了到補習社補英文外,全年都屈在家中面對電腦和書本,將自己淹沒在英語世界裡。到終於升上大學,我除了建立自己的一套世界觀和文化藝術觀外,同時失去了交友和溝通能力,在迎新營分配的組內就表現得笨手笨腳,發現自己跟同學的截然不同後,更變得沉默寡言,一副悶悶不樂、了無生趣的模樣。於是當時的組爸為了攻破我的心防,撬開我封閉的口,便將我視作玩樂對象,經常故意提起我讓其他人關注,並抓住我偶爾開口說的話和表達的感想,大加渲染唱給周圍的人聽——「袁神」剛才說了甚麼甚麼,大家要小心避開啊!本來躲在一角的我立即成為眾人留心的目標,以丑角的形象暴露於「鎂光燈」之下。組外不認識的同學對我的第一印象便是從組爸口中獲得,於是我在整個中文系便成為奇特怪異的人,需要小心提防。每次我出現在多人的活動,都會迎接所有人投來奇異的目光,我亦因而變得倍加沉默,更加不合群。沒有人了解我的困境,沒有人體會我的心情,有的只是變本加厲,漸漸地每個人都變成組爸,對我的一舉一動加以取笑嘲諷,到後來在飯桌上傳遞一碟餸,都會引起周圍的人大叫「袁神在傳餸啊,大家小心避開」。

    大一的生活並不好過,同學總是圍起來玩無聊遊戲,談的都是誰愛上誰,那個是獸父,誰又是公廁一類的八卦,沒有人熱衷談文學和藝術,沒有人和我一樣聽Radiohead。

    於是一下課我便回到宿舍,躲在狹小的二人房裡,趁宿友不在享受孤獨一人的痛苦和快樂。偶爾到廳堂斟熱水沖咖啡,同層宿友圍著嬉笑怒罵,或玩一些群體遊戲互相取樂,我只得衝他們笑笑,搭不上話。有人好奇問我手沖咖啡的事,我把整個過程說一遍後就相互無話,於是我徑自回到房間,坐在椅上,呷一口酸苦的咖啡,歎口氣,始終無法融入進群體——因為我,是個怪胎。我打開音樂播放器,聽Radiohead尋找共鳴,又再次聽到那首著名的〈Creep〉,對,我就是那個無人愛的怪胎,注定孤獨一生。

    整個大一我都覺得自己是個特別卑微,特別廢物且不受歡迎的人,然而當時的我沒有察覺到自己並未曾付出努力去融入他人的世界,在內心深處其實不屑於迎合大眾的品味和價值觀。年輕的我只看到自己不合群的一面,於是每天都痛苦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上課,回宿舍,坐在窗邊聽Radiohead,望出窗外看狹小的宿舍風景,靜默無聲,只有些微的濕熱風吹過。我彷彿走入〈Street spirit(fade out)〉描繪的那條灰色冰冷的街道流浪,一排排陰藍的房間向我壓來,目光所及一片荒涼和死寂,周遭的一切都在消亡,所有的掙扎無一不是在苟延殘喘,包括聽Thom Yorke那無助絕望的歌聲──

    在自我沉溺期間,窗外傳來快節奏的低音喇叭轟鳴聲,鄰房從家裡搬了台音響到宿舍,每天都會開大音響播放嘻哈音樂,透過聲音展示自己的品味,尋求存在感。那是首輕快的泡妞嘻哈,一人負責饒舌,一人抒唱副歌,是那種愉快舒暢,大幫聽眾在音樂下蹦蹦跳跳的音樂。我並不反感,只是不覺得那能讓我複雜深層的內心獲得任何共鳴,不過是種商業音樂,吃糖果般甜一甜的流行曲。跟Radiohead那種觸碰靈魂深處,激起內心無限共鳴,懂我、了解我的音樂,根本不在同一層次。要我放下身段,自降身價去聽他們的音樂,我寧可自己一個孤芳自賞,縱使孤獨也是帶著優雅的孤獨,勝過滿身泥穢的熱鬧。也許在他人眼中我是個怪胎,但卻是個與眾不同的怪胎。單憑他們聽五月天、蘇打綠,我聽Radiohead已顯得更有深度;他們在看《那些年》電影,我卻在看王家衛看《教父》;我讀村上春樹,他們不讀書……要我迎合他們,還不如走進《海邊的卡夫卡》找田村卡夫卡君,一並戴上聽耳筒聽Radiohead。

    帶著內心一股不屈的傲氣重新聽Radiohead,便不再單純將他們當成抑鬱無助時的安慰劑,能夠有著更冷靜和客觀的心態去欣賞他們的音樂,更不再只聽精選碟,而是將他們的大碟一隻接一隻從頭到尾聽一遍。我發現到Radiohead的音樂絕不只在抒發抑鬱絕望,在他們塑造出的悲涼樂風裡有股堅強不屈的力量,有股對於現實無可奈何卻仍不甘心要抵抗的精神。尤其當我打開視頻,看他們2003年在Glastonbury的現場演唱的〈Fake plastic trees〉,前半段只有輕柔的吉他聲伴著Thom柔弱的聲音,拖得纖長的尾音和淡紫紅的燈光將絕望無助的氛圍渲染到極致。忽然歌聲走實,從喉嚨喊出,卡卡轟隆的電吉他聲奏起,Jonny彈奏吉他的手高高揮起,又往弦線捶下,身體震抖,長長的遮眼黑髮上下舞動,吉他如雷劈轟隆,不住嘶喊,不住鳴叫。Thom依舊唱著悲傷無助的歌聲,只是較之前更為激動,青筋暴現,眼紅泛淚,唱得嘶聲裂肺。兩人的聲音不斷拉扯,歌聲傾吐出頹廢和絕望,堅持不下去想要就此放棄;電吉他卻如硬棍般一下下擊出,痛罵著歌手的軟弱無能,批評你要堅強不屈,要奮鬥到底。兩種相抵衝的樂聲互相拉扯,背景射燈炸出螢光綠的燈光,四周噴散迷濛的煙霧,台下觀眾伸出無數雙手掌張開膜拜,閉眼張口陶醉在音樂的轟鳴中。鏡頭不斷切換,直至兩把聲音接扯到極限,崩開,剩下電吉他幾聲顫抖,彷彿萬籟俱寂。

    那是我最喜歡最喜歡的Radiohead現場表演,比唱片和諧的原曲還要好上幾十倍,後來我發現這本是他們音樂的風格,總是同時伴隨著軟弱和堅強,如同〈Prove yourself〉中上一句說「不如死去」,下一句便說「證明自己」。如同我們的內心世界,當面對人生處境時總會同時帶有兩種不同的矛盾態度,不會幼稚地相信現實有多美好,雞湯般瞎目樂觀得像個白痴;也不會因灰暗而一蹶不振,就此放棄人生。我們總是在放棄和堅持中迴旋,在痛苦中不斷掙扎,因而聽Radiohead總聽得人百感交雜,複雜矛盾的內心迷醉於主音和電吉他的碰撞拉扯中,在矛盾失真的混雜樂聲中搖頭晃腦,整個人變得形如瘋狂,頭皮發麻,全身湧起雞皮,如同畫面上Thom那副永遠帶著病態的臉容。

    令人孤獨和憂鬱的大一生涯,以我獲得大學文學獎小說冠軍作結,也許周圍的人都視我為怪胎,加入取笑和作弄我,但取得他們作為文科生無法獲得的成就便是我Radiohead式的反抗,我雖然卑微卻同時很優秀。跟他們名作〈Creep〉的歌詞不同,我雖是怪胎,但不必許願,我本身就跟「她」一樣,與眾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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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字

    第二十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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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字

    第二十八期

    「別字」一名,不僅意指某種形式上

    的別冊,更寄望另闢網絡傳播門徑,

    拓寬文學場域,連結更多文字力量。

    透光
    • 貓眼語詞
    • Parallel
    • 【擠迫之城的戀愛方法】今朝有酒
    • 我是怪胎,但我與眾不同——Radiohead
    • 人生七十玩泥沙之玩唔過(離魂記)
    • 無心睡眠
    • 螢火蟲
    • 浴火之橋
    • 【擠迫之城的戀愛方法】花落之前
    • 十二篇(之一)
    • 裂路轉
    • 蒜泥白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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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注
    • 詩的公與私
    • 你喺邊?你想去邊?——鍾寶倫《追尋》裡的香港身影
    • 「到底在講甚麽」、「知道在講甚麽」的詩
    • 從獨白到對話
    • 寫作者的自覺
    • 真實與虛飾──關於生活的詩化
    • 徘徊在擁有與失去的共同修行:記曾詠聰《戒和同修》詩集發佈暨詩人對談會
    • 改編者新手向育成攻略——黃怡潘國靈談室內歌劇《兩個女子》
    • 十八港孩凝視著你身後的未來——訪范家朗
    • 【通關者】疫情下的第53回古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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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光


    貓眼語詞

    謝曉虹
    著有《好黑》,編有《香港文學大系1919-1949:小說卷一》。《字花》雜誌發起人之一。現任教於香港浸會大學人文及創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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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井上奈奈的繪本《貓のミ-ラ》:

      米白色封面上,孔雀一樣打開來的淡綠與暗紅都鑲了銀色的飾邊,而它們的根刺卻緊緊纏住了微笑中的女孩。彷彿因為滋養了一個豐盈的世界,女孩的臉才成了消失中的銀灰色,有銀灰色的貓隱然藏在她的身後。

      翻開書,紅裡白字印著這樣一個句子:
      きょう、フリーダは眉毛をそりました。
      Today Frida shaved her eyebrows.
      另一頁上,鏡子裡倒映著她:失去了眉毛,一張關於匱缺的臉。

      匱缺像是被吞進去的一個詞,滿盈的句子便被打開了一個能夠重新進入的缺口。

      飛機降落在關西機場是三月封關的前一天。半夜裡買機票時,還在鬼氣森森的愛丁堡。已經來不及回香港了,只能帶著英國冬天的衣物來到日本的春天。要帶來京都的書,本來已經選好,但它們終於只能待在我房間暗黑的抽屜裡,沒有機會被裝進行李箱。

      按學校宿舍的要求,臨上機前去買了一部探耳式溫度計,然後每天填寫縱橫線條交錯密密麻麻的健康觀察表格,體溫是35.8、36、36.2⋯⋯,在鼻汁、咳、痰等等的正負選項裡打勾。這麼細緻的表格,卻原來不必呈交任何人,它預設的讀者是填寫的人,每天早晚耳語一樣跟自己低聲報告,好像便暗暗明白了,走在愈來愈寂靜無人的街道時,在那些落下的閘門前反覆看到的「自粛」二字。

      《貓のミ-ラ》是在京都買的第一本書。從上京區由西向東走,搖搖晃晃到了一乘寺站的惠文社。在這家販賣書本的珠寶店裡,日語入門課只上了一半的我,看著迷離貓眼一樣,看著書架上乍隱乍現的字詞。我走到童書和繪本的架子前,對自己說:「無論如何要帶一本回去。辭典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查,最少能看明白一本書。」

      フリーダ為甚麼削去她自己的眉毛?她和她的貓怎麼了?
      (如果先不去偷看英文的部分,字詞就藏在一張張面具後面看著我。)

      為了讓我記得名字而自稱妹妹的她,時時從大阪坐車到京都上博士班,本來要當我的日語老師,相約定期在大學附近的山貓軒一起讀一本書。然而,不久以後學校便關了門。在緊急狀態令以前,傳來妹妹的電郵,好意地說要陪我去一趟櫻花小旅行。這樣的邀約背後是善待客人的禮貌,還是春天到來的心情?回覆時應該說:yes,還是:no, thanks?當她用panic一詞,是在抱怨大家都惶恐過了頭,還是在訴說她自己的恐懼?在櫻花樹下,我們都緊張兮兮地把嘴巴藏在口罩後,默默地向著山上的瞭望台走。

      昏天暗地蝸在宿舍裡。訪問學者居住的一邊,除了我以外,據說只有一個男教授。清晨時分聽到非常激動的男聲穿牆而來,彷彿隨時有人會梆梆梆梆的敲響門。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辨清了聲音的方向,卻怎樣也無法認出是哪一種語言。

      其他時候,就只有房間本身了。房間由許多現成的部件組裝起來,太空艙一樣展示著各式各樣的操控按鈕。買了一個雪平鍋,雨天的時候,把即食米飯倒進去,放在那一塊嵌入式的電磁板上加熱。電力運行時,整座灶台都動了起了來,鍋蓋一直抖動,房間便像運轉中的飛行器一樣,不住發出滋滋的聲響。房間這就要飛向太空了嗎?

      晴天的時候,房子好像也靜默下來。我獨自在附近的街道上亂走,偶爾拐進一個小巷,谷歌上查不到的咖啡館和食堂,便魔法一樣浮現出來。有時站在一扇緊閉的門前,猶豫著,是否要把它打開來?第二次來到時,手放在門上,就像分享了一個小秘密。

      有一家不時光顧的蕎麥麵店,餐牌上看得懂的只有天婦羅蕎麥這一款,反覆的點了幾次後,拍了一張照片,回去逐字查實。一天,再來到店的門前,閘門卻已經落下來了。沒有吃到也沒有查出來的那個詞背後是怎樣的味道?

      J說:「在這樣的旅程裡,你可收獲了些甚麼?」

      熒幕上的光影消失,我又滑回一個無聲的世界,在棋盤一樣筆直的道路上一直走一直走,像是一頁頁翻過一本夢中的書。這是我一直期望能寫出來的一本書:非常的安靜,像陽光裡透明的氣泡,所有的語詞在真正說出來以前就先爆破。

      那麼,是誰耳語般和你呫嚅著甚麼?比如說,當你彎身下去,把每天食用過後的各種丟棄物,清洗乾淨分門別類放進指定顏色的膠袋裡;比如說,超級市場和便利店的收銀處,當你看著那些儀式似地,把收據和零錢放到小盤子上的手勢;有一個老清潔工,張開各執一塊抹布的兩手,望著扶手電梯的頂部像望著一場戰役。

      離開一家小店時,店主追出來,調動了全身訓練有素的肌肉,從嘴唇之間吐出明知道你聽不懂的謝辭。你知道,話語有時沒有一個指定的對象,而是一種久遠的結構,就像寺院和皇宮建築的榫卯。古老的庭園以至整個細心經營的城市裡,花和葉變換的景觀都是預先設計好的。即使在沒有一個旅客的真空時間裡,櫻花開過了就是不遠處的杜鵑,然後翠綠的楓葉邊角已悄悄地轉紅。

      在這樣的旅程裡,你可收獲了些甚麼?

      你回到宿舍,翻開書的第一頁。那時,貓其實已不在了,某個旅程已經結束,フリーダ削去了自己的眉毛。

      默默的,她甚麼也沒有說。

      轉注


      詩的公與私

      樊善標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教授。香港出生、成長。創作集有《力學》、《暗飛》、《發射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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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豈曰無衣,與子同裳」兩個古老的句子,近日重聞於世,一時眾口稱道,卻終於惹來了「奧斯威辛之後,仍然寫詩是野蠻」的反唇相稽。俄而詩人楊牧下世,不少人提到他的名作〈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也許更有人記得他說過:「文學固然不能變成其他東西的附庸,但文學也不可以自絕於一般的人文精神,和廣大的社會關懷。」(《柏克萊精神‧自序》)我倒是想起身兼科學家和散文家的陳之藩,在八十年代初的慨嘆:「但不知為甚麼,我忽然有一種遺憾的感覺。我給這個時代起了一個名字,叫『無詩的時代』。……無詩的時代是最可憐的時代,天翻了,地覆了,我們也不能形狀於萬一。」(〈四月八日這一天〉)寫詩還是不寫,為甚麼而寫,應該怎樣寫,此時此地,這些提問難免都帶著對立場究詰或反思的意味。然而回憶向詩走近的過程,我怎樣端詳捉摸它,體驗感受它,總無法匯整為「一個」顛撲不破的論述。

        大概是小五升小六的暑假,某個午後,半躺在父母的床上,拿著一本為升中試作準備的中國語文補充讀物隨便翻閱。床邊有一台電動衣車,母親在埋頭縫衣服。那時香港製衣廠林立,勞動力供不應求,很多家庭主婦都當上了外發工人,母親也重操她婚前的舊業,賺些家用。回頭說那本書,好像從成語到各種文體寫作指導都有,包羅萬象,但最喜歡是那些讀來異常順口的短詩。我沒有怎麼費力就記住了「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堂。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在誰家」之類。在衣車和風扇交響的馬達聲中,四季徐徐淌過,我像觀看舞台演出,鮮明的印象直留到今天。

        中四那年,中文科考試有一道題目問蘇東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表達了怎樣的感情。我第一次讀到這首詞,不知道是悼念亡妻,只覺愁雲不散的沉哀壓在心上,難過得回到家裡忍不住告訴母親,她當然也未聽說過這首詞。後來接觸新詩,也不乏類似的觸動。點點滴滴,蒐索起來還有很多。有趣的是,舊詩讓我縈懷的往往是情感的濃度,新詩的興奮卻在於啟示了種種可能,例如初逢淮遠的〈白玫〉:

        夜有許多許多
        不見底的

        在園中

        醫生和縫衣匠
        都幫不上忙。

        赫然發現所謂「美」不需要是必然的。讀了羅青,才知道透明的語意也可以深邃無底。陳黎、飲江既雄辯又慧黠地演示了遊戲的嚴肅意義……

        再後來,我認為不是這樣的。晚唐人讀杜甫、韓愈,南宋人讀蘇軾、辛棄疾,同樣會有新奇的感受。距離愈遠,細節愈模糊,把二三千年壓縮為一個「傳統」,拿來與「現代」對照,代價是省略了中間沒有間斷的變化。我讀曹操、丕、植的詩,很驚訝這一門兩代竟然有那麼大的差異,禁不住忖想,在他們父子兄弟心目中,「詩」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各自追求的又是甚麼?

        我很懷疑,古今中外叫作「詩」的東西,究竟有多少相通的元素?但最低限度,「詩人」似乎是一個鼓勵超越常規的護身符——不一定是行為舉止,而是寫作上的別出心裁,開疆闢土。此時此地,寫詩不可能成為職業,我更認定自己是業餘者中的業餘者。曾聽過一位年輕詩人說,可以為詩而死,另一位更年輕的詩人,為了詩藝的進境而著意和流浪漢搭訕,我自問辦不到。坦白說,寫詩於我純粹是為了好奇,希望藉著實踐多看懂一些別人的異樣風景。至於自己能的風景能有多異樣,那是餘事的餘事了。

        我出版過一部半詩集。半部是與散文集《力學》連體的《[ ]》,一部是新舊體混雜的《暗飛》,縱加上未結集的,為數依然甚少,重讀舊作,一下子就完事了。這次回顧,翻到一些久已遺忘的句子:

        就用這種語氣
        談談最近幾天的心緒吧
        談談翻開日誌就悠悠飄出
        總說不來的那種感覺
        只剩下幾天了距離那日子
        約會差不多排滿一如平時
        見面要等回歸之後啦
        ——我們忽然習慣這樣說
        那麼牙齒檢查該遲些才掛號嗎
        百老匯電影中心那片子不會割畫吧
        這首詩寫了一半得趕在殖民時代完成
        就像一場感冒
        最後在週末打網球前恢復

        舊日誌早丟掉了
        去年這一天做過甚麼事情
        想過即將舉行的慶典嗎
        錯覺總以為過渡期還有十四年
        那時剛考上大學正好中英談判結束
        校園陽光燙熱香港的前途決定了
        偶然也會懸想遙遠的將來
        但具體內容已經忘記
        現在最關心窗外的暴雨
        會不會影響明天上班
        和下班後的晚宴
        還有後天要簽的房子貸款合約
        假期裡到嘉湖山莊看看朋友剛滿月的女兒
        雨再下不停回歸煙花也得取消了
        明年就有濕淋淋的沉悶記憶
        ——〈方格地磚〉

        聯想起楊牧在《柏克萊精神》外的另一本社會評論集《交流道》,裡面恰巧有這樣的話:「我只是覺得奇怪,為甚麼我們從小就盼望它發生的『廢除不平等條約』這件事,一旦在我們有生之年實現了,卻給予我們這許多困惑和諷刺,使我們體會到命運的欺凌,感受到一種悲愴?」(〈致香港友人書〉)那首詩寫得好也吧,壞也吧,並不要緊。對現在的我來說,最慶幸是二十三年前,畢竟留下了那些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