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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更新日期:2022年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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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心睡眠

張婉雯
愛吃牛油果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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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餐時,丈夫問:「你聽不到嗎﹖」
    「甚麼﹖」我反問。
    他用狐疑的目光看著我。
    「罷了。」他重新埋首手機。「你一向睡得沉。」
    是的。婚後,我像得了渴睡症似的,經常處於昏昏欲睡的狀態。夜晚發生甚麼事,我通常不知道。

    「再睡一會。」出門前,丈夫說,「反正沒事情。」

    這是他每早都說的話。人們總是覺得家庭主婦的時間無窮無盡,彷彿那些衣服會自動跑上晾衣架,碗碟會清潔自己。我給狗換了乾淨的水;洗好早餐用過的杯碟;換牀單;開動洗衣機;然後,抹地,抹窗,抹房間裡的一切。接著洗衣機剛好停止,晾衣服;把收下來的燙平。我每日孜孜不倦地幹這些事。狗在陽台前俯伏,見證我的勞動。家務完成後,還得到超市買菜,預備母親的食物。把飯菜送到療養院是我每日的任務。

    「你聽到嗎﹖」
    我轉過頭,
    「聽到啊。好幾晚了。」
    原來不是和我說話。
    「吵得人沒法睡啊,吵著要找女兒。」
    收銀機前還有兩三個人才輪到我。我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購物籃上:牛油果、蘋果、甘筍、南瓜、麵包、薯仔。母親身體不好,牙已全掉了,我只能煮糊狀的、沒有調味的東西。不好吃,但我只能讓她吃這些。
    付款後,我匆匆離去。回家後我小睡了一會,做了夢。夢中沒有聲音,只有漆黑中的一道門。在它打開之前,我便醒了。

    「婆婆,飲湯呀。」
    黛西把湯一匙匙餵進母親的口中。湯水從母親的嘴角溢出來了,黛西用紗巾替她抹走。
    「乖呀——」
    母親果然把湯一口口喝光了。
    「她今早吃了甚麼﹖」我問黛西。
    「麵包,果汁。」黛西想了一想,「還有半碗麥片。」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氣味:皮屑、排洩、頭髮的氣味,儘管這裡是院舍中租金最昂貴的獨立房間,而黛西已經把房間保持得很乾淨。

    「婆婆,mum來探你呀。」黛西站起來,替母親梳頭。「mum呀,你個女。」
    母親抬起頭,看著她。
    「嗰邊,」黛西指著我,「嗰邊呀。」
    母親抓著黛西的手,裂開沒有牙齒的皺巴巴的嘴巴,無聲地笑了;她已經不認得我。打從那時起,她的世界便沒有了期望,變得很平靜。
    「比你激死呀。」黛西也笑了。她老愛穿背心,又不剃腋毛。我別過臉去。
    「這是婆婆的晚餐。」我指著保暖壺,「昨晚她吃了多少﹖」
    「食剩啲菜呀,mum。」黛西說話老愛加個「呀」,「婆婆咬唔到。」
    「菜是一定要吃的。」我站起來,「你今晚把菜剪碎給她吃。」
    「知道呀,mum。」
    「婆婆睡了你便回去。」
    「知道呀,mum。」

    離開療養院,我忽然感到無比疲倦,在回家的的士上打起盹來。大概因此我當晚罕見地失眠了。我這才發現丈夫的鼻鼾聲吵得像一輪超速的電單車。我索性到客廳的沙發上躺著。狗發現了,靜靜地走近。黑暗中,我還是看到牠明亮的眼睛。
    狗是一年前我在街上遇見的。當時牠只比我的手掌長一點,在微雨的路旁打顫,大概是跟母狗走失了,或是被人拋棄了。我站在當地,看著牠好一會,然後脫下大衣把牠包著帶回家裡。丈夫回來, 看見狗,同樣站在當地,看看牠,然後看看我,便一言不發地接受了狗的存在。我沒有給狗改名字——狗想要一個名字嗎﹖我也不知道牠是否喜歡待在人類的家裡。我不特別喜歡動物,只是在那一刻覺得無可選擇:人來人往,沒有人看見牠,除了我。

    「嗨。」我摸摸牠的頭。
    狗一向安靜乖巧。但此刻牠忽然抬起頭來,向陽台的方向望,那眼神彷彿有所發現。我站起來,朝狗的目光所在走去;深夜二時,外面只有街燈,照著沒有影子與人的柏油路。
    我把陽台玻璃門的門簾拉上,拾起被褥往書房的地板上胡亂睡下。幾乎來不及蓋上被子我便墮入黑暗的夢鄉;我在睡著前聽到自己的嘆息。

    「昨夜,又來了。」
    等村巴的時候,
    「是呀,全村人都聽到吧。」
    有人在我後面說話,
    「村尾那個的就是她女兒吧﹖」
    等了很久,
    「你見過那些照片嗎﹖」
    村巴還不來。
    「見過呀,她到處給人看。」
    路邊塵土飛揚,
    「不三不四的照片。」
    我看著對面馬路,
    「看不出來啊,好眉好貌。」
    人來人往,
    「誰知道呢﹖」
    沒有狗。

    村巴終於到站;我決定從村口走路回家。婚後,我住在這條村,卻從沒走過這條路。人潮剛被巴士運走了。黃昏。天陰,沒有夕陽。白色的統一的村屋在我眼前延展;在我以為一切沒有盡頭時,忽然有人閃出,站在我面前。
    「小姐,你見過我的女兒嗎﹖」
    我馬上往後退。是個矮小的婦人,頭髮蓬鬆;疲倦的眼睛。
    「你見過她嗎﹖」
    她把手提電話推到我臉前。在我繞過她之前,電話上的影像閃進了眼簾——還好,不過是沙灘上的泳衣照。
    「小姐,她是我的女兒,」婦人追上來,「她老愛穿不正經的衣裳,你看看。」
    我控制自己不去理會快步離開。
    「小姐,我想找我的女兒。小姐……」
    很快我便把婦人拋在身後了。沒甚麼可怕的,我告訴自己。不過是一個精神有點問題的婦人,我想。沒人理會她過兩天便消失,我知道。
    路比想像中長,但結果我還是到家了。把門關上後我倒在沙發上;狗走過來,嗅我一下,像要確認我是否還生存。我應該先餵狗。還得把菜放進冰箱。但我做不到;我昏睡過去,直到丈夫回來把我搖醒為止。

    「媽近來怎樣﹖」丈夫問。
    「差不多。」我盯著水煲。
    「嗯。」他把多士端出去,水便燒開了。我沖好咖啡隨後。
    「我昨日見到了。」我告訴他。
    「甚麼﹖」
    「那個婦人。」
    丈夫抬起頭,不可思議似的看著我。
    「不過就是個精神失常的婦人罷了。」我說。
    「聽說她的女兒以前住在這裡,當模特兒的。不過已經搬走了。」
    「你有看過那些照片嗎﹖」
    「沒有。」丈夫咕嚕著笑起來,「聽街坊說,不過是些臉書上的性感照。」
    「那也算不上甚麼。」
    「嗯。」丈夫把咖啡喝完,「這個周末我有空,我去看媽吧。你休息。」
    「別給她亂吃東西。」我提醒。丈夫出門後我癱瘓在沙發上,看著陽台前在吃早餐的狗。已經好幾個星期沒遛狗了;我太累了。不管睡多久我都覺得累。

    這一天,快離開療養院時,母親忽然說:「我想吃雪糕。」
    「雪糕﹖」我看著黛西,「她說甚麼﹖」
    「我想吃雪糕。」母親重複。
    「不可能。」我說,「冷東西你不能吃。」
    「我要吃雪榚。」她愈來愈大聲,「我要吃雪糕。」
    「不可以。」我低下頭收拾東西,「我給你煮了蕃茄薯仔豆腐。你今晚把飯吃光。」
    「我要吃雪糕﹗」母親揮舞著手上的湯勺。黛西伸手去奪,被她推開了。
    「我要吃雪糕﹗你要報仇是不是﹖」母親把嘴裡的食物吐在我的身上,「你讓我在這裡坐監﹗你找個人來監視我﹗你每天讓我吃豬餿﹗」
    眼前一切發白,我沒法說出話來。
    「婆婆,唔好呀﹗」黛西忙著抹走母親吐出來的東西,又把抹過母親嘴巴的布往我身上抹。我用力撥開她的手。
    「夠了﹗」我聽見自己的咆哮,「你鬧夠了沒有﹖吃雞翼你會死﹗你會哽死﹗」
    「你就想我死﹗你一早就想我死﹗」母親把湯勺擲往房門,幾乎擲中推門進來的護士。
    「你們怎麼了﹖」護士看看我,又看看母親。沒有人答她。
    「佢哋呀,嘈交。」黛西嘆了口氣,「婆婆同佢個女呀。」
    我把殘局拋給護士與黛西,在窒息前跑到街上去。

    這個晚上我毫無睡意;我索性替狗上好狗繩,牠便安靜地跟我走。開門時,狗先把頭往外伸,嗅嗅外頭的空氣,確定沒有危險了,便看了我一眼。我輕輕地拖著繩,示意牠往前走,牠便踏出家門,眼睛裡閃著興奮的神采。

    「對不起。」我跟狗說,「老是讓你困在家裡。」
    不知道狗是否聽得懂我的話,步伐輕快起來。深夜的街上沒有一個人,我和狗朝村尾的方向走,那聲音便漸漸清晰起來了。出門時我已做了心理預備,又帶上了狗,便繼續往前走。

    「阿女,返屋企啦……」
    夜半三時,沿路還有亮起燈的窗戶。不知是否因為這叫喊聲的緣故。
    「阿女,返阿媽度啦……」
    婦人終於在轉彎處出現,而且看起來比上次更疲累;整張臉就像往下掉的抹布。我和狗停下來。
    「你的女兒已經搬走了。」我說,「沒有人告訴你嗎﹖」
    婦人轉過來,看著我,似乎並不感到意外。
    「你走吧。」我繼續說,「放過她,放過你自己,也放過我們。」
    「她不可以離開我。」婦人突然向我衝來。在我勉力站穩的同時,狗已經無聲地擋在我和婦人之間。
    「她不可以離開我,」婦人停在狗前面,語氣非常堅定,「我做一切都是為她好。」
    「那又怎樣﹖」
    「我做一切都是為她好。」婦人忽然哽咽,「她不該拍那種照片,不該跟男人跑掉。」
    我待她說完。「還有呢﹖」
    「她不能丟下我。」
    我吸一口氣。
    「坦白說,那些照片其實不算甚麼。你的女兒住在這裡時,很安靜,也有禮貌,大家都喜歡她。還有,她一個人住,沒有跟甚麼男人。」
    婦人沒有作聲。
    「她並不是你想像中的樣子。」
    「你知道甚麼﹖」婦人的聲音突然提高了。狗立即朝她狂吠——這是我第一次聽到我的狗吠;狗要往前衝,幾乎把我拉跌。狗暴怒了,毛都倒立起來,齜著牙,彷彿站在牠面前的是久別的仇人,牠終於遇見的仇人。
    「不要,」我在慌亂中緊緊地拉著狗繩,感覺像跟一隻狂怒的野獸拔河,「狗,不要。」

    待我驚魂甫定,我發現婦人已經不見了——大概是被狗嚇跑了。狗忽然回復平靜;蹲下來坐著,就像甚麼也沒發生過。
    我抱著狗大哭起來。

    這個周末,丈夫代替我往療養院去。
    「有甚麼要帶給媽嗎﹖」丈夫問。
    我想了想,「雪糕。」
    「雪糕﹖」丈夫顯然有點驚訝,但他沒有往下問。
    「好的,雪糕。」他穿上球鞋,「你再睡一會。」
    睡意如同關上的大門一樣,「嘭」一聲把我關在世界的外面。我希望自己能深深地墮進睡眠中,一個夢也沒有。然而我還發現自己此刻無比清醒。

    我把自己扔在牀上。閉上眼之前,我看見狗靜靜地向我走來。讓我出去吧,狗說,讓我出去見見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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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字

    第二十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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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字

    第二十八期

    「別字」一名,不僅意指某種形式上

    的別冊,更寄望另闢網絡傳播門徑,

    拓寬文學場域,連結更多文字力量。

    透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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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十二篇(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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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詩的公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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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到底在講甚麽」、「知道在講甚麽」的詩
    • 從獨白到對話
    • 寫作者的自覺
    • 真實與虛飾──關於生活的詩化
    • 徘徊在擁有與失去的共同修行:記曾詠聰《戒和同修》詩集發佈暨詩人對談會
    • 改編者新手向育成攻略——黃怡潘國靈談室內歌劇《兩個女子》
    • 十八港孩凝視著你身後的未來——訪范家朗
    • 【通關者】疫情下的第53回古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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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貓眼語詞

    謝曉虹
    著有《好黑》,編有《香港文學大系1919-1949:小說卷一》。《字花》雜誌發起人之一。現任教於香港浸會大學人文及創作系。
    SHARE

      井上奈奈的繪本《貓のミ-ラ》:

      米白色封面上,孔雀一樣打開來的淡綠與暗紅都鑲了銀色的飾邊,而它們的根刺卻緊緊纏住了微笑中的女孩。彷彿因為滋養了一個豐盈的世界,女孩的臉才成了消失中的銀灰色,有銀灰色的貓隱然藏在她的身後。

      翻開書,紅裡白字印著這樣一個句子:
      きょう、フリーダは眉毛をそりました。
      Today Frida shaved her eyebrows.
      另一頁上,鏡子裡倒映著她:失去了眉毛,一張關於匱缺的臉。

      匱缺像是被吞進去的一個詞,滿盈的句子便被打開了一個能夠重新進入的缺口。

      飛機降落在關西機場是三月封關的前一天。半夜裡買機票時,還在鬼氣森森的愛丁堡。已經來不及回香港了,只能帶著英國冬天的衣物來到日本的春天。要帶來京都的書,本來已經選好,但它們終於只能待在我房間暗黑的抽屜裡,沒有機會被裝進行李箱。

      按學校宿舍的要求,臨上機前去買了一部探耳式溫度計,然後每天填寫縱橫線條交錯密密麻麻的健康觀察表格,體溫是35.8、36、36.2⋯⋯,在鼻汁、咳、痰等等的正負選項裡打勾。這麼細緻的表格,卻原來不必呈交任何人,它預設的讀者是填寫的人,每天早晚耳語一樣跟自己低聲報告,好像便暗暗明白了,走在愈來愈寂靜無人的街道時,在那些落下的閘門前反覆看到的「自粛」二字。

      《貓のミ-ラ》是在京都買的第一本書。從上京區由西向東走,搖搖晃晃到了一乘寺站的惠文社。在這家販賣書本的珠寶店裡,日語入門課只上了一半的我,看著迷離貓眼一樣,看著書架上乍隱乍現的字詞。我走到童書和繪本的架子前,對自己說:「無論如何要帶一本回去。辭典上一個字一個字地查,最少能看明白一本書。」

      フリーダ為甚麼削去她自己的眉毛?她和她的貓怎麼了?
      (如果先不去偷看英文的部分,字詞就藏在一張張面具後面看著我。)

      為了讓我記得名字而自稱妹妹的她,時時從大阪坐車到京都上博士班,本來要當我的日語老師,相約定期在大學附近的山貓軒一起讀一本書。然而,不久以後學校便關了門。在緊急狀態令以前,傳來妹妹的電郵,好意地說要陪我去一趟櫻花小旅行。這樣的邀約背後是善待客人的禮貌,還是春天到來的心情?回覆時應該說:yes,還是:no, thanks?當她用panic一詞,是在抱怨大家都惶恐過了頭,還是在訴說她自己的恐懼?在櫻花樹下,我們都緊張兮兮地把嘴巴藏在口罩後,默默地向著山上的瞭望台走。

      昏天暗地蝸在宿舍裡。訪問學者居住的一邊,除了我以外,據說只有一個男教授。清晨時分聽到非常激動的男聲穿牆而來,彷彿隨時有人會梆梆梆梆的敲響門。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辨清了聲音的方向,卻怎樣也無法認出是哪一種語言。

      其他時候,就只有房間本身了。房間由許多現成的部件組裝起來,太空艙一樣展示著各式各樣的操控按鈕。買了一個雪平鍋,雨天的時候,把即食米飯倒進去,放在那一塊嵌入式的電磁板上加熱。電力運行時,整座灶台都動了起了來,鍋蓋一直抖動,房間便像運轉中的飛行器一樣,不住發出滋滋的聲響。房間這就要飛向太空了嗎?

      晴天的時候,房子好像也靜默下來。我獨自在附近的街道上亂走,偶爾拐進一個小巷,谷歌上查不到的咖啡館和食堂,便魔法一樣浮現出來。有時站在一扇緊閉的門前,猶豫著,是否要把它打開來?第二次來到時,手放在門上,就像分享了一個小秘密。

      有一家不時光顧的蕎麥麵店,餐牌上看得懂的只有天婦羅蕎麥這一款,反覆的點了幾次後,拍了一張照片,回去逐字查實。一天,再來到店的門前,閘門卻已經落下來了。沒有吃到也沒有查出來的那個詞背後是怎樣的味道?

      J說:「在這樣的旅程裡,你可收獲了些甚麼?」

      熒幕上的光影消失,我又滑回一個無聲的世界,在棋盤一樣筆直的道路上一直走一直走,像是一頁頁翻過一本夢中的書。這是我一直期望能寫出來的一本書:非常的安靜,像陽光裡透明的氣泡,所有的語詞在真正說出來以前就先爆破。

      那麼,是誰耳語般和你呫嚅著甚麼?比如說,當你彎身下去,把每天食用過後的各種丟棄物,清洗乾淨分門別類放進指定顏色的膠袋裡;比如說,超級市場和便利店的收銀處,當你看著那些儀式似地,把收據和零錢放到小盤子上的手勢;有一個老清潔工,張開各執一塊抹布的兩手,望著扶手電梯的頂部像望著一場戰役。

      離開一家小店時,店主追出來,調動了全身訓練有素的肌肉,從嘴唇之間吐出明知道你聽不懂的謝辭。你知道,話語有時沒有一個指定的對象,而是一種久遠的結構,就像寺院和皇宮建築的榫卯。古老的庭園以至整個細心經營的城市裡,花和葉變換的景觀都是預先設計好的。即使在沒有一個旅客的真空時間裡,櫻花開過了就是不遠處的杜鵑,然後翠綠的楓葉邊角已悄悄地轉紅。

      在這樣的旅程裡,你可收獲了些甚麼?

      你回到宿舍,翻開書的第一頁。那時,貓其實已不在了,某個旅程已經結束,フリーダ削去了自己的眉毛。

      默默的,她甚麼也沒有說。

      轉注


      詩的公與私

      樊善標
      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教授。香港出生、成長。創作集有《力學》、《暗飛》、《發射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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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川異域,風月同天」、「豈曰無衣,與子同裳」兩個古老的句子,近日重聞於世,一時眾口稱道,卻終於惹來了「奧斯威辛之後,仍然寫詩是野蠻」的反唇相稽。俄而詩人楊牧下世,不少人提到他的名作〈有人問我公理和正義的問題〉,也許更有人記得他說過:「文學固然不能變成其他東西的附庸,但文學也不可以自絕於一般的人文精神,和廣大的社會關懷。」(《柏克萊精神‧自序》)我倒是想起身兼科學家和散文家的陳之藩,在八十年代初的慨嘆:「但不知為甚麼,我忽然有一種遺憾的感覺。我給這個時代起了一個名字,叫『無詩的時代』。……無詩的時代是最可憐的時代,天翻了,地覆了,我們也不能形狀於萬一。」(〈四月八日這一天〉)寫詩還是不寫,為甚麼而寫,應該怎樣寫,此時此地,這些提問難免都帶著對立場究詰或反思的意味。然而回憶向詩走近的過程,我怎樣端詳捉摸它,體驗感受它,總無法匯整為「一個」顛撲不破的論述。

        大概是小五升小六的暑假,某個午後,半躺在父母的床上,拿著一本為升中試作準備的中國語文補充讀物隨便翻閱。床邊有一台電動衣車,母親在埋頭縫衣服。那時香港製衣廠林立,勞動力供不應求,很多家庭主婦都當上了外發工人,母親也重操她婚前的舊業,賺些家用。回頭說那本書,好像從成語到各種文體寫作指導都有,包羅萬象,但最喜歡是那些讀來異常順口的短詩。我沒有怎麼費力就記住了「綠樹陰濃夏日長,樓臺倒影入池堂。水晶簾動微風起,滿架薔薇一院香」、「中庭地白樹棲鴉,冷露無聲濕桂花。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在誰家」之類。在衣車和風扇交響的馬達聲中,四季徐徐淌過,我像觀看舞台演出,鮮明的印象直留到今天。

        中四那年,中文科考試有一道題目問蘇東坡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表達了怎樣的感情。我第一次讀到這首詞,不知道是悼念亡妻,只覺愁雲不散的沉哀壓在心上,難過得回到家裡忍不住告訴母親,她當然也未聽說過這首詞。後來接觸新詩,也不乏類似的觸動。點點滴滴,蒐索起來還有很多。有趣的是,舊詩讓我縈懷的往往是情感的濃度,新詩的興奮卻在於啟示了種種可能,例如初逢淮遠的〈白玫〉:

        夜有許多許多
        不見底的

        在園中

        醫生和縫衣匠
        都幫不上忙。

        赫然發現所謂「美」不需要是必然的。讀了羅青,才知道透明的語意也可以深邃無底。陳黎、飲江既雄辯又慧黠地演示了遊戲的嚴肅意義……

        再後來,我認為不是這樣的。晚唐人讀杜甫、韓愈,南宋人讀蘇軾、辛棄疾,同樣會有新奇的感受。距離愈遠,細節愈模糊,把二三千年壓縮為一個「傳統」,拿來與「現代」對照,代價是省略了中間沒有間斷的變化。我讀曹操、丕、植的詩,很驚訝這一門兩代竟然有那麼大的差異,禁不住忖想,在他們父子兄弟心目中,「詩」究竟是甚麼一回事?各自追求的又是甚麼?

        我很懷疑,古今中外叫作「詩」的東西,究竟有多少相通的元素?但最低限度,「詩人」似乎是一個鼓勵超越常規的護身符——不一定是行為舉止,而是寫作上的別出心裁,開疆闢土。此時此地,寫詩不可能成為職業,我更認定自己是業餘者中的業餘者。曾聽過一位年輕詩人說,可以為詩而死,另一位更年輕的詩人,為了詩藝的進境而著意和流浪漢搭訕,我自問辦不到。坦白說,寫詩於我純粹是為了好奇,希望藉著實踐多看懂一些別人的異樣風景。至於自己能的風景能有多異樣,那是餘事的餘事了。

        我出版過一部半詩集。半部是與散文集《力學》連體的《[ ]》,一部是新舊體混雜的《暗飛》,縱加上未結集的,為數依然甚少,重讀舊作,一下子就完事了。這次回顧,翻到一些久已遺忘的句子:

        就用這種語氣
        談談最近幾天的心緒吧
        談談翻開日誌就悠悠飄出
        總說不來的那種感覺
        只剩下幾天了距離那日子
        約會差不多排滿一如平時
        見面要等回歸之後啦
        ——我們忽然習慣這樣說
        那麼牙齒檢查該遲些才掛號嗎
        百老匯電影中心那片子不會割畫吧
        這首詩寫了一半得趕在殖民時代完成
        就像一場感冒
        最後在週末打網球前恢復

        舊日誌早丟掉了
        去年這一天做過甚麼事情
        想過即將舉行的慶典嗎
        錯覺總以為過渡期還有十四年
        那時剛考上大學正好中英談判結束
        校園陽光燙熱香港的前途決定了
        偶然也會懸想遙遠的將來
        但具體內容已經忘記
        現在最關心窗外的暴雨
        會不會影響明天上班
        和下班後的晚宴
        還有後天要簽的房子貸款合約
        假期裡到嘉湖山莊看看朋友剛滿月的女兒
        雨再下不停回歸煙花也得取消了
        明年就有濕淋淋的沉悶記憶
        ——〈方格地磚〉

        聯想起楊牧在《柏克萊精神》外的另一本社會評論集《交流道》,裡面恰巧有這樣的話:「我只是覺得奇怪,為甚麼我們從小就盼望它發生的『廢除不平等條約』這件事,一旦在我們有生之年實現了,卻給予我們這許多困惑和諷刺,使我們體會到命運的欺凌,感受到一種悲愴?」(〈致香港友人書〉)那首詩寫得好也吧,壞也吧,並不要緊。對現在的我來說,最慶幸是二十三年前,畢竟留下了那些詩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