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問我要不要上他工作室看看時,我還不知道他在工廈種多肉。
六月,他從進修學院畢業後,每天中午給自己煮一個麵,加蛋,加菜,吃飽後將十三吋的蘋果筆電塞進背包,隨便穿上一件T-shirt,把鐵閘門拉開,便消失不見。那時候,我和阿媽以為他在炒股,買股票,比特幣。
神神祕祕的。
阿媽愛在拔豆角絲時抱怨兩嘴,說L讀了兩年IT,畢業後沒有找正職,每週兩、三天,躲在火鍋店廚房做兼職工,浪費時間。我默默地聽,也不好說些什麼,畢竟從台灣回來放三個月假的自己也是一樣。
他總是中午出去,深夜回來。是幾乎將近凌晨兩、三點的時分,阿媽都睡了。我還沒睡,人坐在瑜珈墊上,筆電放在客廳的酸枝桃木長凳,嘗試寫些甚麼。白天的世界乒乓乓乓,人聲物聲,此起彼落,人的心情也隨著起落。只有深夜,我還能寫些東西。
有時我估摸著他下班時間,問他到哪裡了,可否順便幫我買一瓶啤酒,有時是太熱,有時只是想喝。他每次都會買,然後我分他一半。我問他現在屯門哪裡還有可以久坐的咖啡店,家裡太嘈,公園太熱。他說你去圖書館自修室吧,跟中學生擠一擠,我說屯門自修室冷氣大,空氣悶,還說想找一張看風景的桌子。
L說你這樣挑剔永遠寫不出東西,然後咕咚咕咚喝起那半罐啤酒。
一個星期之後,父母雙休在家的平日,我和L不約而同離開家門。那是我們在三百五十呎四人公屋單位找到與父母的相處方式。等電梯時,L問我去哪裡,我說想跨區去天水圍圖書館看看,那裡能否寫作。L說,那你要不要上我的工作室看看。
我沒有想到他說的工作室,其實就在家的對面,一河之隔,都是一些老舊的工廈。但所謂老舊,只是地方的一種歷變。攝影師Jacob Blauuw Kooters出生於1903年的挪威,青年時期輾轉在香港、上海和廣州三地生活,不幸在香港當了幾年的日本戰俘,與香港有著深厚的淵源。在離開香港前,他拍下了一大批三、四十年代的黑白風景照,其中就有屯門相冊。在他的鏡頭下,我和L所居的屋邨,每日行經的市鎮公園,那時還是青山灣下的一片汪洋。
而到了七十年代,又是另一個香港。麥理浩為了解決市區因人口膨脹而帶來的擁擠問題,在1972年推行新市鎮計劃,選址新界,以沙田、荃灣和屯門為第一批新市鎮,進行大規模的移山填海工程。公共屋邨和混凝土工廈開始從填平的海域裡長出,漸漸成為如今的屯門地景。許多原本設址在九龍的工廠,因租金和土地不足的因素,紛紛遷入了屯門。從1972年到1983年,青山腳下的工廠數目增至一千五百間。
我們面前的青山也不再蒼翠。而L所說的工廈就在青山腳下,天后古廟對面路口的一棟建築。
我們需要沿著與人工河等長的單車徑,走過公園的外側。單車徑兩旁是花圃和長凳,老人愛坐在花圃的石磚或是長凳上,閒聊,聽歌,釣魚或是看別人釣魚。有人會在地上攤放古玩玉器,和放工、買餸經過的人寒暄幾句。而這一切會在警察巡邏前消失不見。
約莫走到單車徑的中段,橫過天后橋,便可來到工廈叢區。這條天后橋並不存在於麥理浩新市鎮計劃的建設中,是後來的屯門區議會在2012年動議興建的。由於前前後後共花費了1.2億公帑,被人戲稱為「1.2億橋」。
2020年的年三十晚,我和L曾在這裡擺過攤位。那是一個以物易物的新年活動,鼓勵環保,鼓勵交換。那天我早早吃過了團年飯,趁父親下班還沒有回來之前,離開家門。我清理了一些很久沒讀的書,放進行李箱,L幫我運到橋上。年三十晚,一家大細,老老幼幼,從屯門公園來,到天后廟花市去。有人走過看見我擺在地上的《射雕英雄傳》第二冊,他說等等會拿第一冊來交換。有人用剛買來的網蚊草換走了高行健的《沒有主義》,有人索性唱起了歌,斷斷續續。
三年前的新年前夕,1.2億橋上燈火通明,大家互不相識,可能曾有過某個火光片刻,眼神connect。
如今午後的天后橋上常有一雙對著手機直播合唱的男女,我和L過橋時繞過他們,也繞過橋下石壆旁的違泊汽車,終於來到工廈大堂。所謂大堂,其實也是一個貨物上落的空間,地上是斑斑的機油,木架、手推車、小型鏟車晾放一旁,暫停運作。這個時間點,人是放飯,或是放風去了。
隆隆老舊的電梯把我們載到14樓,而L所說的辦公室,其實只有一個房間的大小,位於走廊盡頭的角落處。業主把一層切分為A、B兩個單位,A單位內放置了不少黃色的小型鏟車,環境與大堂無異,大概是作貨倉之用。B單位則光亮許多,用木色原料裝潢一遍,業主再把它分切為五個小單位,分租出去,L所租的就是這樣一個單位。
在香港,有人擅長做餅,有人擅長切餅,有人擅長把分到的餅再切割出去,生生不息。
L把租來的房間,種上植物,再打算分銷出去,大概是對這個做餅切餅的經濟體系最純真的經濟試驗。他最初的起心動念是,大概每一張辦公室的桌子也容得下一株多肉吧。他說,多肉植物原本生長在乾旱地區,為了適應長期缺水的環境,葉片退化,根莖肥大,儲存了大量水分,也生存了下來。既然如此,L又說,在香港也可以吧?
究竟是什麼時候打算種植多肉的,我沒有再探問L,我想,或許是在他更早的讀書時期。父親愛在家裡種些有的沒的,起初只是吊蘭,後來又多了幾盤蝴蝶蘭,最後索性在門口過道種海棠,保安巡查的時候,就悄悄把它收進屋內。根據消防安全條例,公共屋邨內的過道不允許有任何雜物。而L是家裡會悄悄幫父親收起來的那個人。
但是,他們還是會吵架。L常常抱怨父親澆水太多,又放著窗邊鐵欄外的盆栽不管,任雨打風吹。父親說你們不懂,我有我的方法,不要再管我的花。
所以L也沒有把自己的多肉種在家裡,他大概也知道那可能是一個被碎念的夢,還是咬咬牙與女友合租下這細小的空間,嘗試把夢變成現實。他從網上購來幼苗、泥土和精緻的盆具,安放在窗邊的四層鐵架上;再小心翼翼把幼苗的根部剪短,換上舒鬆的新泥土。大型種植的農場土壤為了控制成本,一般會採用質地較硬的泥土。L說,它們根部適應的是從前的土質,現在要把舊根剪掉,然後讓它們長出新的根。
除了土壤,需重新適應的,還有氣候。香港是一個兩季分明的城市,夏季悶熱,冬季濕冷。潮濕多菌的環境,對於多肉植物來說是一種挑戰,對L也是。為此,L購進了抑制土壤細菌生長的枯草桿菌;又讓工作室恆溫在15至20度之內,保持乾爽;最後,更在小多肉們的頭頂上安裝可遙距的日光燈,在陰天時亮起,確保它們享有充足的日照時間。
阿媽曾說,外公和叔公是七十年代來到屯門落腳的。那時內地文鬥武鬥饑荒挨餓,兩兄弟翻過梧桐山,走過羅湖橋,來到此處落腳,尋找生財機會。成衣工人,小巴司機,他們都做過。同一時期,大量人口從九龍市區遷移到這個新興的輕工業區,從此落地生根。1971年,屯門人口為46361人,到了2020年人口普查統計,屯門共有495000人。半世紀的晃動之間,青山腳下這個小小的衛星城市,聚滿了約五十萬餘人。
半世紀之後,工廈凋零,紛紛出租。有人租來囤貨,把奶粉、日用品存放在此,然後逐點逐點運回羅湖橋兜售;有人在工廈開設工坊,教人彈吉他、畫畫、製作甜品,或是印刷刊物等等,各適其適。也有人買不起房,一家三口住在工廈裡,祈求不被揭發。L也選擇了工廈,嘗試做起小型的種植。
L替我打了一套鑰匙,說我回花蓮之前,餘下的時間都可以在這裡寫作,只要幫忙照顧一下植物,拍拍照片便可。
於是,有很長一段時光,我與這些多肉植物一起棲身於工廈,呼吸,曬日光,看日出日落。寫得疲累的時候,我會走到四層鐵架旁邊,搬來一張椅子,站在上面,透過條條框框的鋁窗,踮腳看外面的世界。
外面的世界,是一條已歸平靜的人工河,離我好遠。偶爾有白鷺飛過,落在河床的枯石上,讓人有片刻的歡欣。想起停刊已久的《中國學生週報》也是在工廈誕生、發展、消亡,那時擔任義務編輯的也斯曾以此寫過一首詩〈新蒲崗的下雨天〉,詩的最後幾句是這樣的:
「我們最後一次
在紙堆間拆一些信
希望拆出一首詩
一朵花
一聲招呼
在這個濕漉漉的雨天
在這很晚很晚
人們都離去了的時候」
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
二十五:小顧與洪安安
小說中所有人名及情節均屬虛構
黃仁逵 繪
1.
小顧把手機上的照片打開給副大隊長看,照片看上去就像那些爆料狗仔隊的偷拍,幾個男的正從小巷走出來,那模樣姿態一看就是不可告人。小顧三言兩語就向副大隊長說明了353巷俱樂部的不尋常,副大隊長聽懵了,沒想過俱樂部的後門居然在完全不相干的另一幢建築物內,神不知鬼不覺就可以從另一條街巷溜走,這操作實在耐人尋味。照片中的人,除了洪啟瑞,副大隊長一個也認不出來,小顧逐個點名,蔡志強、金理高、洪啟瑞的特別助理,西山高島的曾孫,其他兩個,都是商會的主席。
副大隊長抬頭問小顧,他們是什麼人?
小顧耐著性子逐一介紹,蔡志強是新進的立法委員,中部的,年輕,家裡有錢。副大隊長問小顧,你的票投給他嗎?沒想到副大隊長記得自己來自中部,小顧笑著回應,我沒投他。副大隊長冷著臉問,他犯過事嗎?人家才剛上任,你為什麼就能認出他來?小顧說,他最近被揭發論文抄襲,新聞版面上都是他。副大隊長點一下頭沒再說話。小顧繼續,蔡志強旁邊的金理高,是他的論文指導教授,也一併成為話題人物。副大隊長呷了口茶,說,真不好彩,好好的一個教授莫名奇妙被扯進來。小顧說,是他自己要淌渾水,蔡志強當選跟洪啟瑞有莫大關係,蔡志強會跟洪啟瑞搭上,就是金理高在撮合,批踢踢這幾天都在爆這教授跟政經界的關係。副大隊長輕輕的哦了一下,把焦點移到另外三個人,這幾個又是什麼跟什麼?你剛才說這一位是東山高島的曾孫?富三代幹嘛來當洪啟瑞的助理?還有商會主席,不會是剛好同在神秘的俱樂部裡談天吧?
小顧拉了一把椅子緊靠副大隊長坐下,什麼東山高島,是西山高島啦,貨真價實的百年老店,可是你也沒能把商號記住對不對?所以嘛,就要找靠山,他們是買洪啟瑞會崛起,你說得對,富三代幹嘛來當洪啟瑞的助理?把金孫安置在洪啟瑞身邊,就是部署未來是要從政的。小顧跟副大隊長來了個四目交投,確認過副大隊長眼裡的擔憂,又加了一句,對,未來又多一個我們惹不起的人。副大隊長悶哼了一下,說,別亂點評,這兩個商會主席又是要幹什麼?
小顧說,胖子是現代電子商會會長,高個子是國際私募信貸商會主席。副大隊長搖搖頭,沒聽過。胖子在經營的,也是家族企業,商會的會員,都是他的叔叔舅舅表哥侄兒,至於高個子,是台灣人沒錯,不過大本營在澳門。
副大隊長沉吟著,澳門……。聲音裡透著不安,又問小顧,你如何知道這許多?小顧說,我是靠相關的朋友指點。副大隊長說,是記者吧?小顧點頭。副大隊長一臉不悅,他一向不喜歡刑警跟記者走得太近。小顧說,全靠記者朋友挑明,我才搞明白重點,那就是…… 小顧一頓,副大隊長把頭又湊過來一點,小顧壓低聲音,一字一頓,洪啟瑞要組政黨。副大隊長一楞,他們聚在一起是為了要支持洪啟瑞?小顧卻是搖頭,副大隊長凝神。小顧緩緩說,這不叫支持,他們在投資,這胖子圖的,就是日後洪啟瑞真的當了黨主席,黨裡再出個總統候選人,他就從小商人搖身變成總統的金主,至於高個子……
副大隊長打斷小顧,語氣嚴厲,別說了,這些都跟你無關。小顧一怔,接過副大隊長遞給他的茶壺,知道是要他去泡茶。副大隊長在小顧身後說,你今天什麼地方都別去,乖乖待在所裡,日後你會感激我的。
小顧偷笑了一下,二把手早就叫他別在353巷出現,副大隊長你說了算,乖乖待著就乖乖待著,要發生的總會發生,不爭第一時間目擊。
2.
副大隊長五點三十分下班,下班前吩咐當值的員警,要好好看住小顧。這命令沒頭沒腦,員警不敢怠慢,小顧上洗手間他都守候在門外。員警誠惶誠恐,小顧沒在生氣,一派悠然。剛完了任務回到所裡的同僚,看見沒事幹卻被留在所裡無聊透頂的小顧,都覺得怪異,也不明白副大隊長的用意,只是又不敢公然討論,氣氛竟莫名的有點凝重,山雨欲來似地,彷彿在等待預言中的自然災害與橫禍。
小顧乾脆在長沙發上躺下,平日大概五分鐘不到就會被人趕走,今天沒人敢干涉,小顧不知不覺睡熟,做了長長的夢,好像這一生遇過的人都擠進夢境裡來了,醒轉的時候,有些迷茫,以為自己身在客運站,半晌才想起這是員警的辦公區,怔怔的就像那些半夜三更醉在路上被帶回所裡的人。
員警替小顧買來排骨便當,小顧一邊吃一邊想,時間快到了……。
第一張照片在小顧吃完便當之後十分鐘傳來。畫面的訊息量驚人,塞滿了警車救護車還有男男女女。小顧只認出洪啟瑞,大發雷霆的樣子,旁邊一左一右兩個員警在控制住他,明顯是拒捕,後面還有三個同樣是穿西裝的男人,用手擋住臉孔,被另外幾個員警架住停在警車前,另有兩個穿著校服看上去像高中生的女生站在一旁,貌甚驚惶。
小顧很有耐性,放下手機,靜靜等待。半個小時後,負責突發事件的記者打來,聲音裡按捺不住興奮,喂,大謝啦,好厲害,要不是你的預先提示,就會錯過了從大樓送出來的女孩……
小顧想起二把手跟他說的,白龍要送大禮給洪啟瑞。
白龍送來的是女孩,不止一個,都穿著校服,未成年;還有藥。女孩進入俱樂部後,大概過了一小時,救護車來到,從大樓裡抬出了兩個昏迷的女孩。如果小顧自己守在那邊,大概不會對救護車有任何聯想。
記者比員警先到,員警又比跟洪啟瑞熟稔的刑警先到,不應該曝光的全進了記者的鏡頭。
小顧看新聞快報,標題側目,「神秘會所內政經名人涉用藥與未成年少女有不當行為」,內文六百字不到,洪啟瑞、蔡志強、金理高和特別助理、兩個商會主席的名字與頭銜都列出來了,據在現場的高中女生G說,她和另外三名同學是兼職模特兒,在經紀人安排下來到會所,在進入廂房後,就被房中各人猥褻,並強行餵食藥物,G假意吃下,眼見同行友人陷入昏迷,G伺機逃出廂房,召喚救護車並報警。幸得G向員警通報,才成功救出兩名昏迷的女孩,廂房內各涉案人士人亦被悉數拘捕……
G與二把手的關係讓小顧陷入長長的沉思,直至副大隊長的來電。副大隊長欲言又止,最後只說了,你回家睡覺吧,反正洪啟瑞很快就可以保釋出來。小顧聞言一凜。
3.
事情跟副大隊長想的有點不一樣,凌晨時份,記者傳來消息,說其中一個昏迷的女孩已證實死亡,另一個仍在昏迷中的,則裝上了葉克膜,送進加護病房。檢官以案情重大,拒絕洪啟瑞的保釋申請。
窗外雷聲不斷,轟隆隆,大雨傾盆而下,這是一個壞天氣的晚上。
小顧待雨停了才走出派出所,天將破曉,空氣中有負離子的草腥味。手機震動,是安安的來電。安安說,謝謝你。小顧幾乎衝口而出,其實這全是大順爸爸的功勞……。小顧想了一下,他在山上別墅將洪安安帶回家,恍似昨日,一切竟都源自那個晚上。最後小顧跟安安說,你可以回家了,以後我不會再聯繫你,你要好好的。安安說,我會的,你也要保重。
小顧掛斷了電話,仍站在派出所外的台階上,此時陸續有早班的員警來到,跟小顧打著招呼,提醒他要戴好口罩就匆匆走進所裡,一如往日的尋常日子。小顧想,無論事情有多紛擾混亂,時間過去,總會回歸平靜。
就在小顧以為洪安安已安然重返家門的時候,安安發現夏木倒在廁所地板上,口吐鮮血。
安安召來救護車,救護員雖然已穿上防護衣,亦毫不掩飾對夏木病情的怯懼,幾乎已斷定夏木是染疫者。安安隨救護車來到戒備森嚴的醫院,被丟在急診室一角,只覺無比孤單,絲毫沒想過白大順與他只隔著兩層樓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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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與文學交織而成的故事
愛麗絲劇場實驗室於2023至2024年間推行為期兩年的「超現實主義劇場創作室」計劃,今年5月則帶來計劃成果,正式公演由編作實驗而生的《他美得尤其像一架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台上的偶遇》。
導演陳恆輝過去曾在愛麗絲劇場實驗執導過以不同藝術家或作品為靈感的劇目,如《卡夫卡的七個箱子》、《巴索里尼的一千零一個夜晚》、《安東尼亞陶的一生》等。不難發現,陳恆輝特別鍾情於超前而黑暗的藝術家。
是次的《他美得尤其像一架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台上的偶遇》,陳恆輝再以文學世界為主軸,透過洛特雷阿蒙(Comte de Lautréamont)的《馬爾多羅之歌》(Les Chants de Maldoror)、董啟章《名字的玫瑰》中的〈西西利亞〉,與尚.考克多(Jean Cocteau)的電影《詩人之血》(Le Sang d’un poète)等作品,道出人類道德與醜惡的思考,形成概念初稿。除了這些作品以外,導演也受小說家澀澤龍彥啟發。對日本暗黑美學影響深厚的澀澤龍彥,曾向朋友全職人偶師四谷西莫提出建議,令他的人偶做得越來越有靈魂。這段軼事引發導演將人偶設為劇目中心,「我哋喺呢個世界上係人偶,定都可以發夢?喺生活上有咩意義?每個人都有自己嘅慾望同愛。」從這個想法出發,配上演員共同研讀、編作,拼貼出全新的故事,以超現實意象剖析當代人的惡夢與慾望,構建出一部奇情怪誕的情色成人童話。
以三支歌引進異色的國度
「Y:我係咪喺個夢裡面?我喺邊個個夢裡面?我喺自己個夢裡面?定係我喺人哋個夢裡面?」
我們偶爾會發夢。不過,夢究竟從何而來,是你的夢,還是他人的夢?夢裡面發生的事情、遇見的人物是否真實存在?倒過來說,我們置身的現實是否同樣是夢的一部分?我們會否只是被操控的人偶?
主角會計師Y喜歡發問,朋友稱他為Why,簡稱Y。他會因為壓力而焦慮得身體發熱,如被一千隻蟻蟄咬身體。故事就以他閱讀愛倫坡的作品,繼而投入寫作開始,後來他獲老闆賞識,獲邀擔任老闆兒子的補習老師,卻意外發現老闆的家如同一個怪異迷宮。兒子是雌雄同體的陰陽人,母親被失蹤的黑貓附身詛咒,父親痴迷於人偶製作,成了怪異宗教組織信徒的Y也化作迷宮的一部分。
《他美得尤其像一架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台上的偶遇》以三支歌為劇作劃分章節,致敬了《馬爾多羅之歌》全書六支歌的結構,而劇名也出於該作第六支歌中的名句。劇目分為〈貓與陰陽人之歌〉、〈人偶之歌〉、〈修羅之歌〉。三支歌看似分離,結合起來卻是一個完整的世界觀。為了使故事更完整,導演更在演出前寫了六篇〈外傳:戴文的地下室手記〉,以戴文的第三身角度窺探戲劇故事的另一面向,引申出更多線索,為演出啟幕。
在限制中發揮想像
以舞台劇的形式,如何呈現超現實主義的內容?觀賞彩排當日,演員以丹田有力的讀出對白,句句傳遞到耳窩,強而有力的肢體動作映入眼簾,再配以陰暗的音效低語,所有的一切結合起來,把怪異兩字發揮得淋漓盡致。記得彩排時看到其中一幕是以三位演員的身體去扮演「書櫃」,讓男主角Y鑽到其中閱讀書本。此幕令我對道具的運用感到疑惑,導演當時反問,「那是書櫃?或者書櫃應該是甚麼模樣?」。要呈現出超現實的景況,本已是一大難題,導演為了令觀眾可以有更多思考和想像,更考驗演員的表演,盡量不用過多的道具,改而利用肢體及演技來引發不同的可能性。
「每一部劇目我都會致敬不同的藝術家,今次就是致敬拍攝超人特攝片的實相寺昭雄獨特的拍攝運鏡,以及鈴木清順華麗又魔幻的大正浪漫三部曲當中的《夢二》。《夢二》的主題曲《Yumeji’s Theme》被王家衛導演引用在《花樣年華》之中,今次劇目就引用《夢二》的另一首配樂《Efude》,以示對鈴木清順的敬意。」《Efude》會在怎樣的情景下出現呢?又會如何與如此怪誕的劇情配合呢?劇目會否直視你的慾望和恐懼呢?誠邀大家5月3至5日一同在黑暗中進入怪異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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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美得尤其像一架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台上的偶遇》
3/5/2024 (五) 8pm
4/5/2024(六) 3pm/8pm
5/5/2024 (日)3pm
香港文化中心劇場
粵語演出,設中英文字幕(In Cantonese with Chinese and English surtitles)
$380
門票現於現於城市售票網(URBTIX)及Art-mate公開發售,購票優惠詳情可見以下網頁
https://www.urbtix.hk/event-detail/11419/
https://art-mate.net/tc/doc/73232
導演:陳恆輝
文本:集體編作
聯合監製:陳瑞如、謝文俊
執行監製:張馨芳
助理監製:李俊瑩
佈景及服裝設計:巫嘉敏^
作曲及音響設計:彭俊傑
燈光設計:鄭稜耀
錄像設計:譚皓謙
髮型總監:Charlie Luciano@Salon Go Ahead
平面設計:Alfie Leung
字幕翻譯:黃穎文
舞台監督:莊曉庭
執行舞台監督:吳穎璋
助理舞台監督:吳海晴
演員:陳瑞如、周家輝、簡立強、賴五娘、阮煒楹、李耀祺、何瑞文、陳子豐
^承蒙香港演藝學院批准參與製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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