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又丟了一個連結過來,憤憤抱怨怎麼會有這樣的言論,而且還有那麼多人按讚。記得從前,我是會認真看過一輪,然後針對幾個矛盾處加以抨擊,或者偶爾也同樣義憤,甚至轉貼發文抨擊的。但是,我卻只是悠悠回了句算了吧,反正,一定會有這種言論的。
一切是怎麼走到如今這種狀態的?我回想。約莫十年前,加入了臉書,初初人們還不像今日一般將那裡當成發聲與討論的平台,僅只是分享個人生活感懷與照片,間或將報章雜誌上刊載的作品存放網路上;那時的外在大環境也還沒有如今這樣風起雲湧,到處是戰場。事情都是暗中發生,緩緩累積,然後瞬間爆發的。本來平靜安好的生活,忽然就有議題在社群網站上出現,從偶爾一則、兩則,到幾個人開始同仇敵愾,看久了也不禁被感染,學著對事情「說話」——說話,表達看法,揭露立場,是的,對從前更習慣於潛水的我而言,「說話」是需要學習的。
接著神奇的事情就這樣發生了:開始有一兩個人對你說的話表達贊同,而你愈說,就有愈多的人表達贊同。當然可能還是會有反對的聲音,可是你最終都能將那些反對的聲音一一擊退,後來甚至有人會附和你,讓你並非孤軍奮戰。一開始大概沒有誰抵抗得了這種最直接的認同吧,能夠被他人傾聽,能夠被他人簇擁,彷彿漂浮在虛擬空間的話語都有了堅實的重量,鋪墊成腳下讓人最感穩固的基石。你益發感受到發表意見的快感,也益發熟稔此道,更開始懂得尋覓目標,發現議題,在言論的戰場上開疆拓土。等回過神來,縱然自己還不能確知這打下的領地究竟客觀來說是大是小,但總像是有了一個可以棲居的所在。
那大概就是舒適圈的雛形,同溫層的初始。
然後你開始更喜歡待在這個數位空間裡頭勝於現實,或者幸運地,你可以藉由數位空間來調整你的現實,認識那些看法更相近的人,與那些價值觀更一致的人為伍。你們彼此沒有太多衝突,卻總可以找到相同的假想敵,然後一起在網路空間打一場不會有實質戰果的仗,分享勝利的喜悅,或偶爾也講些不能在人前講的壞話來相互療傷。熒幕前的寂寞與數碼世界的虛榮,認定自己正踏在安迪沃荷預言的舞台上,有限的十五分鐘宛若無盡延長,延長到,你不免誤認,那就是世界的全貌——直到,你第一次真正在現實中遇見挫敗。可能是奉為圭臬的信仰被人輕易否決且你無從辯駁,可能是你信心滿滿盼望著的改變最終竟未如期到來,可能是在某場社會運動的失敗裡才讓你看見理想實現之微乎其微。如果沒有因此重創而變得犬儒,那也許就會像英雄旅程的神話模式,從中感到危機,故尋求成長。
所以你決心踏出舒適圈,看看世界真正的樣子。
——是啊,我是這樣走過來的,那個憤憤將連結丟來的朋友,也或許正走到和那時的我一樣的階段吧。那之後,我開始接觸一些平時比較不去關心的圈子,極端一點,也刻意追蹤幾個相反陣營的意見領袖,觀看幾個立場迥異的媒體,試著和那些其實並沒有甚麼共鳴的語言相處,多多少少,也從中拓寬了認知,反省了一些不曾反省之事,也可能將自己關心的、在乎的東西,往外推廣了一些。
但後來,終究是放棄了。原因無他,只不過是體認到各種局限。推廣是有局限的,講白了,若主題並非娛樂或休閒,那麼潛在的受眾往往不能有過度樂觀的評估。而溝通是有局限的;它確實能夠讓兩造更為理解彼此,也或能打開視野,但是兩造之所以為兩造而不是站在同一陣線,勢必存在一個無可化約、難以說服的根本抵觸。這個抵觸本身通常更多的是非理性成分,可能近乎信仰,可能與個人成長經驗和背景非常相關;而溝通可以讓抵觸緩和,讓兩造和平共處,但通常依舊很難將兩造合而為一。再說,人本身也是有局限的;就算自以為是理性的動物,但依舊有許多受到觀感或情感控制而不自知的部分,討厭某些言論可能只是討厭說出那些言論的人,或者,先以敵意強硬態度示人,卻遭指出致命性疏漏,那麼該怎樣安撫自己內心的面子問題,同時解決公共領域上他人對自己的信任問題,這就是很大的挑戰。然而最實際的,還是時間的局限:在這個收入愈減消費卻愈高、過勞頻仍且生存日漸窘迫的世道,有條件能靜心閱讀長篇大論的人少,能書寫長篇大論的人更少,何況是互相報以長篇的議題討論呢?說起來,認認真真從頭到尾打完一場筆仗,畢竟是件奢侈的事。
是見識到這些局限,才反省「走出舒適圈」之必要。後來的觀察是,如果對於「理性溝通」沒有足夠的強大信念、未曾對於自身立場進行深度的反省、無法在思辯上持續探索新想法,甚至,情緒上沒有足夠的修養,那麼,離開舒適圈、走出同溫層,一旦遇上那些與你的立場全然相反的言論、毫無溝通誠意的人們,或者是那些人類不自覺被虛擬網路空間所引誘出的本能敵意,你所能做的,也就只是不斷地同義反覆,說著自己所知的,或者是在各個議題上網路意見領袖所操持的那一套話語,直至這套話語完全盤踞在你腦海中;而且,在你這麼做的同時,其實對面的那一方也在類似的情況裡。換言之,最壞的可能是,為了打開眼界而離開舒適圈,結果卻是讓自己牢牢鎖在原先的立場裡,並且,也斷送了兩造互相理解與溝通的可能,終究只是各說各話,加深對立,到頭來解決一切的方法,還是得訴諸硬實力。
可悲的是,這反而,才是常態。
但是不要誤會,我並不因此反對踏出舒適圈,只是體悟到現實的缺憾與不足、認識到「踏出舒適圈」並非絕對真理,依舊有它的不足,甚或需要背負更多、付出更多。若胸懷理念,背得起、付得起,也願意以此為志業,去推廣、去筆仗,那完全是無話可說;只是,絕大多數的人恐怕沒能有這樣的條件。他們——或者該說,我們——關心身外的大事,但也不得不留下更多心力與時間來關心自己。那該怎麼辦?說到底,走出舒適圈、突破同溫層,它背後的意圖仍然是,要你睜大眼睛認清這個世界並不是你所以為的那樣,要你遇見那些更具差異、更難想像的人群的模樣,還要你察覺無論是臉書還是google的演算法能夠影響你的,都比你想像的多上許多;重點是,認識到這些,並且以此校準自己的認知,以便做出更為適切的各種判斷。可是,更為核心的、使此道不致於走向剛愎自用的關鍵,其實是對自己所持的立場,永遠保有反省能力與改進的空間;沒有這個,縱然走出舒適圈,還是枉然。或者也可以說,走出舒適圈能夠得到最大的收穫,也就是這個,換言之,如果已經養成這種能力,那麼安然地待在舒適圈裡,或許也能夠理直氣壯。
晃過一遭就曉得,世界上一定會有你想像之外的誇張說法,一定有你無法理解的荒謬言論,不怕遇不到,反而怕遇到太多,激起過度的憤怒,憤怒以後沉降為怨懟與憂傷,更容易化為遮眼的泥淖,讓人在絕望中膨脹自己。磨練有其必要;踏出舒適圈,學習接受陌生,那是讓人看得更多更廣。但舒適也有其必要;那讓人能適時補充能量、降低消耗,畢竟,一條路,還是要走得長才算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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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過得很快樂,
只我一人未發覺。」
今期《別字》以「舒適圈」為題,
卻要帶你暢遊(?)諸多不適地帶。
成功總是教你跳出框框,
然後活得更舒適,但勇氣
可否用來認識必要的圈定?
你看到的小確幸,
也可以是大冒險。
生活不就是繞圈跑
加上乘機在過去與未來抓拍
不甘受限的自己?
一想起就不舒服。
「當然是我家樓下最方便了!」這位在讀者眼中非常勇於走出舒適圈的「陌樂偈」專頁的版主焯霖,竟選擇了一個讓他最為舒適的地方做訪問。
同陌生人傾偈源於坐巴士太悶
「你好呀,我可唔可以同你傾下偈?」也許是焯霖在2017年講過最多的話。問到這個「陌樂偈」計劃的源起時,以為會聽到非常宏大的理想,卻得到意外簡單的回答:「當初是因為不想浪費了每天坐長途巴士的時間,而旁邊總會有位陌生人,我就想如果每天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一年就能聽到三百六十五個故事了,比起呆坐一程車不是更有意義嗎?」
然而事情並不是一開始就這麼順利的。「這想法萌生於7年前,當時曾嘗試踏出第一步,在地鐵車廂中像騙徒一樣物色一個好落手的對象,猶豫了很久,正當鼓起勇氣準備開口之際,他竟然下車了!」計劃就這樣在電腦中擱置了7年,直到2016年尾整理舊資料時看到一張「我要做的計劃」清單,第一項就是「與陌生人傾偈」,「當時覺得很對不起以前的自己,居然沒有完成這個非常有意義的計劃。」
對焯霖而言,這是一個改變了他一生的計劃。第一次成功傾偈後那種無法形容的喜悅,事隔一年,再談起時仍會手舞足蹈:「我就好興奮係電腦上打打打,一打便是二千多字。直到打完之後才開始想分享這件事,而當時最流行就是用Facebook,我希望分享之後大家會身體力行一起去做。」
標籤造成舒適圈
雖然焯霖最先把專頁分享給朋友,但最先為他拍手叫好的人卻是陌生人。「其實朋友的反應比較冷淡,當然有熱心的朋友會分享,但大部分的朋友根本連看都沒看。我說過,有時你嘗試做一件事,最先嘲笑你的是身邊人,最先支持你的是陌生人。陌生人對你沒有任何印象,只知道有個神秘人——最開始我連筆名都沒有,在做一件值得欣賞的事,他們不會去考慮那個人的性格、行為和外貌等,這些看似不相關卻往往影響我們評價一個人的因素。所以和陌生人之間的關係很微妙,我喜歡和陌生人聊天,那種沒有任何負擔的感覺很舒服。」
為他人貼上標籤,是舒適圈形成的第一步。「我常聽人說:『社工好衰!』,也有新聞指青少年入獄是與社工爆出消息有關,因此大家會覺得社工為了自己飯碗而不為求助者著想。但最近與一名社工聊天時才知道,原來有些校方會對駐校社工施壓,他們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無奈說出真相。這位陌生人並非駐校社工,落區工作時也曾經遇到一些邊緣青年,得知他們要『劈友』,在無力阻止的情況下唯有跟他們說:『企後D喎』。」他認為,消除誤解最好的方法,就是溝通。
焯霖的主動有時候也會換來耍手擰頭,「那些人其實不知道我想做甚麼,只是看到我走近就已經走開,我連句開場白都未講!」但對焯霖來說,最可怕的卻不是失敗。「為甚麼直到現在我『陌樂偈』之前仍會覺得緊張害怕呢?原來人類最恐懼的不是失敗,而是未知,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甚麼,才是最可怕的。因為你根本不知道陌生人會有甚麼反應,因為無法控制,所以會幻想得很恐怖。」
焯霖於去年書展中曾出版過一本書《陌樂偈——我每日迫自己搵一位陌生人傾偈(1-32天)》,當中就有個獨家收錄的部分「陌樂偈教室」,教人如何開口跟陌生人聊天。「其實要同陌生人熟是一件好容易的事,哪怕只是打聲招呼、講句早晨,只在乎你會否踏出這一步。」
自己才是最陌生的人
焯霖不僅鼓勵大家「陌樂偈」,他更會呼籲大家跟身邊人「密樂偈」───原來最大的陌生人,就在我們身邊。「我們平日當然會跟身邊人閒聊,但那些都不是深入的聊天。我們很缺乏這種可以深入交流的場合,如果吃飯時無端端問朋友有甚麼夢想,朋友可能會答你:你痴線架?」然而當焯霖找合租工作室的其他同事聊天時,卻往往帶給他很多的驚喜,「有很多朋友你以為跟他們已經很熟,但其實你並不了解他們。」傾偈似乎傾上癮的焯霖更會與自己對話,「我會找個安靜的地方與自己傾偈,作一個自我探討,甚至試過因為覺得自己有些地方做得不好卻沒有改善、逃避問題,而傾到同自己吵架。如果沒有和自己傾偈,我想我不會逼到自己正視問題。有時候自己才是最大的陌生人。」
如果只聽焯霖講述他對於「陌樂偈」計劃的抱負,你可能會誤解他有著一顆祝願世界和平的童心,但其實對於現實和工作,尤其作為自由工作者後的他,也有自己一套的看法,「我成為Freelance之後,也好像走進了一個名為Freelance的舒適圈,Freelance每日其實就是面對未知,不知道下個月有沒有工作和收入,交唔交到租。但如果你要我再回去辦公室翻朝九晚五我做不到,感覺像坐牢一樣。」
在傾談中,焯霖反覆強調「也許有人會這樣想」、「我理解他們……」,這也是在「陌樂偈」過程中對焯霖一個很大的影響,「這兩年我學到一樣很重要的事,就是你要明白其他人跟你是不一樣的,不論是大家的性格或是想法,都是不一樣的。很多時候我們會把自己的想法套在別人身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總會被自己這個最大的陌生人困住,想像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但往外看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不同的,而我們最應該學會的是尊重。
舒適圈就是宇宙萬物的常規
最後,我請焯霖講講他心目中的舒適圈,以為他會分享很多跳出舒適圈的大道理,答案卻又是意料之外,「當初可以說是希望走出舒適圈才開始做『陌樂偈』的,現在我們的舒適圈就是網絡世界和電話。當網絡泛濫到這個地步,我們開始遺忘了現實世界時,就是時候離開一下自己的舒適圈,去接觸一下現實世界。舒適圈是甚麼呢?其實就是宇宙萬物的常規。」一語驚醒夢中人,初嘗科技玩意時的我們也是慢慢走出了原來的舒適圈,從零開始學習如何使用網絡,那個時候我們可能總是說:「呢D野好化學架喎!」直到現在,我們已經非常安於躲在屏幕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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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訊如流,言論輾轉衍變。
接通明暗,激活注解空間。】
本地新晉導演黃飛鵬為坂本龍一
拍十分鐘《紅樓夢》,片中的花瓣,
竟然是魚鱗?他最喜歡哪位角色?
一眾藝評人,對香港藝評生態
展覽現狀,盡情討論交鋒;
而提起玩具當然不會忘記它
熊一豆談熊的馴化。
我總覺得倫敦是一座在街上隨手扔一顆石子都可以打中三件古蹟的城:在古老的大學圖書館Maughan Library上導修課時課室裡有幾座古老的墳墓靜靜地旁聽,出門轉個彎想隨便找家銀行提款時先得經過路中心的重要歷史雕像,再在銀行門外看見藍色小圓牌標明銀行大樓也是古蹟。難怪許多作家如狄更斯都愛住在倫敦:歷史科老師總愛說歷史(History)由故事(story)組成,而歷史故事總和一些實物綁在特定的地點。離倫敦約一小時火車車程、位於英國東南部肯特郡(Kent)的Rochester,便是另一座和倫敦一樣非常古老、滿是和狄更斯有關的故事的城。
狄更斯是維多利亞時代其中一位最重要的英國小說家,重要得連Bank of England也曾把他的畫像印在十英磅鈔票上。他童年和晚年都在Rochester附近渡過,常常在完成一天的寫作後在街上散步、觀察人們如何過活,寫出了讓全球讀者印象深刻的維多利亞時期低下階層眾生相。我從倫敦搬到Rochester短住時是2016年夏天,已經看不見狄更斯寫在《Great Expectations》裡的那些種子商店或童工。我看見的Rochester High Street上有美麗古雅的cafe賣著我喝過最美味的蘋果紅茶,有手工藝用品專門店、英式糖果店和巨大的二手書店,狄更斯大概沒想到不足二百年後走在Rochester High Street的兒童將能在他走過的大街上買著糖果、慢慢參觀和他有關的博物館展覽吧。在Rochester High Street上的Guildhall Musuem以前曾是市政廳(town hall),在《Great Expectations》裡年輕的男主角Pip在這裡登記成為一名鐵匠學徒,而2016年到訪的我則和許多當地小學生一起輕鬆地參觀這所建築物,不必像Pip那樣自小學習鑄鐵謀生或因為欠缺教育機會而在心愛的女子面前感到自卑。這間博物館裡特別設立了和狄更斯有關的展區,除了播放關於狄更斯在Rochester的足跡的短片外,館方更利用狄更斯的遺物擺設了一所模擬的作家書室,讓遊人可以更形象化地想像當年作家的生活。
保存歷史的方法除了建築物和遺物以外,也可以保存在虛構的故事裡:《Great Expectations》裡其中一個重要角色「The convict」是當年從停泊在Rochester附近河上的監獄船(prison ships,又名hulks)逃跑的囚犯,是個改變了男主角Pip一生的人。英國監獄船在狄更斯小時候常常停泊在流經Rochester的River Medway、在我出生以前早已停用,讀到小說才認識這段英國歷史的我可以從博物館裡認識作者曾在這城見過的物事。Guildhall Museum裡有幾層樓高的監獄船展區,把當年環境惡劣的hulks重現陸上,展品包括熱愛賭博的法籍囚犯模型和桌上的賭具、囚犯們在囚期間製作的精美雕刻工藝品,以及光線不足但老鼠泛濫的船艙。睡在像屍袋一般的吊床裡的假人面容憔悴,因為監獄船上長期食物不足、傳染病漫延,難怪在《Great Expectations》的開首,Pip在岸邊遇到的逃犯會餓得把年幼的Pip整個倒吊起來搖晃,只為把他身上有可能藏著的食物全都搜出來吃掉——要是英國歷史上沒有監獄船、或是狄更斯小時候沒有在River Medway附近遊玩過,小說便不會成立了。
喂喂,你知道狄更斯本來想死後被葬在全英格蘭第二古老的教堂Rochester Cathedral裡嗎?只是許多人都認為他值得以更高規格長眠,就把他的棺木從Rochester搬到倫敦最重要的Westminster Abbey、葬於Poets Corner,不知道狄更斯有沒有因此而生氣呢。偉人的死亡和長眠都是擁有一個地方的方法,當然生活也是:狄更斯筆下的眾多小說都提及他在Rochester見過的真實建築物,包括他深愛的教堂,他曾經住過或書寫過的建築物都有特別標記,讓後人可以跟隨他和他筆下的小說人物重遊舊地。虛構的故事從現實的歷史而來,然而故事也可以改變現實:喂喂,你知道嗎,現在Rochester的許多街道都以狄更斯筆下的角色來命名,像是Copperfield Road、Havisham Close、Pickwick Crescent等。歷史產生小說、小說改變城市,虛構的情節和小說人物如果重要得成為了世上許多人的集體記憶,那麼算不算是歷史的一種?在這城裡走在街上、博物館裡或是窩在床上看書都可以回到狄更斯曾在你家附近的時候,Rochester真是個奇妙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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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鑿夜生火,鋒芒無分先後,
發掘創作新視角。】
東京,蘇里南,白俄
還有未來的香港,
在一眾作者筆下浮沉如夢。
曾繁裕〈三十〉像一首
殘酷的歌,唐棣的小說實驗
把鏡頭搖向曖昧的時代。
東京安魂曲
那些電線杆使我孤獨了
異地的白房子,黑電線低矮
綑綁它們。一列電鐵穿過我的身體
它擠在兩排長長的房子之間,扯斷房子的電線繃帶
電線杆撐起了附近對地震的恐懼
鯉魚旗吹奏自己的序曲
我也那樣子被吹起,雙手緊抱杆柱
有一個人走過轉角。Y字路口
彈射那人的記憶之湖
一點悸動,擲石子的人躲於電線杆後
森林延後它的前額。整齊的樹蔭
裁剪街道的禮儀
電鐵駛過,尾風帶走一些滾動的想法
那升起的鐵道閘子和燈號,它使我清醒了
目送離開的電鐵。它穿越我的頭腦
全日本的人開始原地晃動
寂寞的搖擺
深夜三時。
高空閃爍的紅色訊號燈
接力吹著稀薄的口哨
吹響一支悠長的曲子
有些人中途離席
畫廊
母親擱下針黹
她的星座釘在線卷上
算命先生的一字一句吹動她的睫毛
宿命論轉換了屏風,仍是屏風
零星樹立在她的原野
一些牛羊與石頭
她不想說話時的句號與省略號
移動自己的位置
無數幅風景油畫,類同的景致
她大部分時間把自己移到畫外
母親的畫廊有一張空椅子。白牆
她想讓我駐守。就在窗旁
我害怕椅子上的季節
站在畫廊上,做一個看畫的人
她把針扎到牆上
一幅白天的雨
雨的剖面圖
她的剖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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