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期封面專題:22種寂寞的書宅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4:00 am on Monday, January 25, 2016

封面專題:22種寂寞的書宅

如果書櫃憂傷
啟首語
/李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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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相遇是這樣開始的。

《寶兒貓遊日本》。卡通貓旅遊日本的四格漫畫。十歲不足的我,對這個後來迷戀非常的國度仍毫無概念。書裡黑白的線條簡單而如此寬容,接納一個兒童魯鈍的鍾愛。這是脫離家長、無關學習,真正屬於我的書。我愛這書,經常拭抹,保持乾淨,並在窄長書櫃裡,別出最高的左邊的一橫小空隔,好好放置。

後來書丟失了,我非常後悔。

後來,我明白往後一切的書,也是追憶。

所有讀者都是從書櫃裡走來的人,注定有種與生俱來的傷感。由書本,至書櫃,到居室,平面的紙張醞釀同時沉澱愛慾嗔痴的空間。專題第一部份「書櫃來的人」將網上徵集成果轉化成書的家居地圖,也走訪我城不同身份的讀者,以第一身筆觸、家居攝影,書寫13段書與空間的因緣。而洪曉嫻、何建宗的兩篇長文則透過理論與歷史的梳理,重溫與書有關的觀念與制度是如何建立。

但也許,你現在廁所裡連放八卦雜誌的空間都沒有(有人會說,這是土地問題),而你上一次到訪書店的原因可能是旅行前要準備行程(有人會說,自己一個月就讀三十本書,濕濕碎)。不要緊,馮晞乾〈甚麼空間看甚麼書〉會喚醒你在便所閱讀的回憶嗅味;郭梓祺〈旅途與書〉把你自一切消費、趕景點打卡的逼迫中解放,與書上路。在名為「書的相面師」的部份,7位作者,人與書,相約邂逅在廚房、在牀上,但也有如曾金燕〈情人的肉身〉一樣,與書重逢在一個無家的旅途……

一頁一世界,34頁專題,22位作者與寂寞的書宅,在一切親蜜又哀愁的境地,與書重逢。而我,作為真正第23個寂寞書宅,在冬夜,寫著啟首語,想像多年以後,在書櫃前,等一位面善或不面善的情人。

 

59期評論專題:本土詩相對論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3:54 am on Monday, January 25, 2016

59期評論專題:本土詩相對論

「本土製造」與「製造本土」的跨代問題
啟首語
/李薇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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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千禧,「香港製造」已經不能滿足大家對「香港」的迷熱,當下需要定義與尋索的是「本土」,抽絲剝繭,嚴格檢驗,彷彿有比香港更香港的事物存在。研究者作為本土議題的「先鋒派後衛」(按:陳平原語)──既抵擋不了這塊新鮮領域的吸引力,卻又礙於史料的缺乏與零散,眾聲喧嘩森羅萬象的現況發展而不敢劃界立論──只能亦步亦趨,時而以「生活化」、「香港經驗」代之,或在「本土」後加上「意識」作後綴以減輕讀者排山倒海的質疑。凡此種種,不禁引人叩問,「本土」製造,究竟為「香港」定立漸趨狹隘的詞條內容,抑或讓我們在對項面前更為理直氣壯?當本土與文學掛勾,情況又將如何?「本土詩」連日來成為爭論熱話,《字花》雖無法為「本土詩」定調,卻有意從歷史的維度,探索各代詩人之間對本土新詩創作的討論,冀求透過史料爬梳,釐清「本土詩」概念的出現、傳承,甚至斷裂與轉型。

王家琪以也斯作為中心思考「生活化」的前世今生。從早期現代派詩人對港台文壇詩風的反省,到七十年代末也斯與余派之間的角力,談至《中國學生周報》所孕育的一代詩人對「生活化」的不同展演,梳理七十年代也斯所提出的「生活化」論述。王氏從詩論入手,處理兩種本土詩觀主張,亦旁及「生活化」在理論與實踐之間的縫隙,結尾提出意象派詩風在香港舉步為艱的疑問,懸而未決。

只談一邊,難以獲取全像,故此譚以諾、盧勁馳以生活化的「對項」余派為中心,運用文學場(literary field)的理論作切入點,討論文獎機制對詩風形構的影響,為八十年代詩風的反撲潮,添上場與場之間的對照,試圖將「生活化」裡略為模糊的本土身份認同問題拉回美學價值與體制資本的辯證討論當中。

「本土」既是跨代之間的共同關注,杜家祁使從「本土」的定義入手,思考「本土詩」是否就是「香港詩」的問題。杜在文中提出許多疑問,從回答過程中整理香港詩的特色,從而思考從「香港詩」到「本土詩」之間,是否必然對等,借此將發生在當下的「本土詩」論爭,拉闊成為香港新詩風格流派上的多重思考。

由是,我們希望對「本土詩」的討論,不局限於某幾位詩人、詩集,而是透過對香港新詩本土性發展的歷史回顧上,思考拓展討論的可能,留待更多研究者對此領域的研究與分析。

 

58期封面專題:千古文人俠客夢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2:05 am on Sunday, November 22, 2015

封面專題:千古文人俠客夢

啟首語
/盧勁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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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見武林之中自有盟主、至尊之號,不少小說高手憑畢生之力,殫精竭慮為武林事件著書立傳,僅為爭得一紙風行天下,號令文壇之美名,結果如何?從平江不肖生、還珠樓主、梁羽生以至古龍,都一一從讀者的書單中淘汰出去,偶有九十後讀者對金庸、倪匡的名字略有所聞,然後他們只會兩眼一閃,綻出一副無懈可擊的天真笑顏告訴你:我記得,我小學時睇過他的一部電視劇叫《尋秦記》。

本期以武俠小說為題,並不是想測試一下現下流行閱讀品味是否正在下降又或下降到甚麼程度,而武俠小說是否開到荼蘼,也並非我們一本雜誌能夠分說。但時至今日,一本文學雜誌仍以武俠小說為題,除了想挑動一下老讀者們的集體回憶,到底還是想提醒一下大家,武俠,從一開始就不過是一種文學類型,只要有人寫,有人在讀,他終究還是可以乘載太多重要的時代訊息。為此本專題除了回顧武俠的相關材料,我們找來了不同年代的小說讀者,談他們對武俠小說的當下領悟;又邀請電影研究學者析述武俠電影的美學突破;並採訪仍在香港寫作武俠小說的作者,了解這個後殖民城市承襲著這個文類的獨特道統;當然更重要的是成功邀約幾位知名小說作者撰寫武俠小說,爭甚麼武林盟主一類的說法未免荒誕,但展現類型的獨到新意,以至開出更多小說寫作的可能性,那才是承繼道統的要訣。

 

57期封面專題:童萌誌異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2:12 am on Wednesday, September 16, 2015

封面專題:童萌誌異

啟首語
/盧勁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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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願你在閱讀這個專題之前,有足夠的自責和尷尬,然後,好好為你過去的武斷和自以為是承受對等的報應。

事情是這樣的……

一切都因果分明了,不論你有否在那些童星面書版面上持續地像觀賞貓咪一樣大喊大叫好可愛呀XX好靚女而不明其由的點擊再點擊,還是見了幾張所謂蘿莉控童照立即義憤填膺的打去投訴或跟一眾社媒討論版上連夜指責享受著一場一場道德公審的勝利,怎樣也好,你終究還是生活安然無恙,一方面對社會上那些永遠無法杜絕的傷風敗德之事憂心不已,但另一方面每見那些小女孩們的天真臉龐時,還是相信人性本有的美善。這並無甚麼不好,那不過是,事情並沒有完結,或更準確的說,真正的不幸就是從這一刻開始。

你起初看到的是鄧正健那篇〈向兒童學習〉的長文,你見到標題一方面心裡說一聲好,然後自自然然的跳過那些硬橋硬馬的議論,就是這樣,你連最後一個讓你逃出生天的機會也沒有了。

然後翻著翻著你很快就會定睛在那個沒有密密麻麻文字方塊的問卷調查版面了,你不禁鬆一口氣,把裡面的讀者答案一一唸過,孩童時的東西,果真一語成讖。心想這正合你口胃呀,大概猜測接下來都是一篇又一篇不同世代的作者回憶自己童年的文章了,那到底要先看哪一篇呢?

而你多半就會給麥樹堅那樣一類巧言令色的說故事人吸引過去,他以第一人稱「我」的親切語調,向你講述當年跟幾個少年死黨共有過的,一段關於神秘衣櫃的回憶。你一面笑他的鋪陳糾纏不清,一面又給其中所描述的那些不無背德的頑童行徑逗得心花怒放。明明這只是作者的個人體驗呀,但不知何解,像文中的聖櫃那樣的屋邨邪門玩意兒,彷彿可以隨時在你的生活裡出現似的。

你再一口氣讀下接下來的幾篇。余婉蘭的〈童生容顏〉,描寫一個名叫莊妮的童妓,藉其沒有乳蒂的異常形象,寫出一種荒頹的況味。隱隱也有實驗小說的筆調嘛;潘國靈的〈踢腳慧嬰〉更不只是講述生育嬰孩的小品,簡直像那些驚慄電影裡的情節呀?搞甚麼鬼?莫非這真的是個鬼故專題嗎?那到底是甚麼回事呢?正疑惑間,再翻回之前幾頁,幹嘛又跑出另一段剛才沒有見過的文字呢?文題是甚麼〈世故、色情及擁有夢想的兒童〉,是的是的,其實以前也看過很多日本漫畫裡的所謂可愛兒童角色也真的頑劣得可怕?當時還覺得很好笑,即使他們顯得很恐怖又如何呢?橫豎那一切一切,你早就忘記了。

你甚麼也忘了,對於小孩的事情,你從來就不懂,可愛就可愛,可憎就可憎沒有甚麼道德責任可言,甚至可以說,就連所謂的道德責任都只是一種消費。是的,你生來就是為了消費,消費童真,也消費你自己。從很小開始,別人把童年這個概念加諸在你身上,之後你照樣把那概念加諸在那些娃娃身上,周而復始,生生不息。你明白他們所說,兒童這個概念從來就是被成人硬塞到一群在法律、社會習俗和生理學上俱未成為完整之「人的構成部份」,但那本就是一個詛咒,沒有成人與兒童的區分,你幾乎無法理解世上的一切。

想到這裡,你差不多想哭了。但不要緊,既沒有成人與小孩的區分,為甚麼不可以大哭一場呢?尤其當你用上最後一點力氣翻到何倩彤的〈倒三角〉時,你一字一句的,細心在讀,愈讀愈想驚叫出來:沒錯,真正要哀悼的,該是我們,而最後被遺棄的,也只有你自己。

 

56期封面專題:真理之口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43 am on Tuesday, July 7, 2015

封面專題:真理之口

啟首語
/譚穎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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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之後,青年翻遍了城的歷史書,仍未能勾勒出城以往的模樣。歷史書發黃的書頁裡,只有寥寥數行破落的文字,描述城的起源興衰,但竟沒有字句刻劃出人們的生活,使青年無法想像出此城原來曾經有過一群活人,而那群活人甚至是他們的祖先,和他們有著親密的聯繫。

每年七月,傳說就像驟雨一般淹滿城的街道。人們口耳相傳,說只要橫渡忘川,穿越時間之林,回到林的入口,城的原貌就記憶一般封存在那裡。於是青年們擱下了歷史書,各自帶上好不容易收集回來的城的碎片,以求在時間之林的彼端認出正確的座標,藉此避免迷路。

青年們日夜兼程,時間之林滿佈迷霧,他們只能依靠每天變動的地圖,沿著地上隱蔽的痕跡來辨認方向。終於青年們停步在一個巨大的缺口前面,而缺口彷彿還透著一種迷濛的光線,從遠古或更遠之前傳來。青年們為了填平缺口,繼續趕路,便將身外之物紛紛投入,然而徒勞無功,直到手上只剩下珍貴的城的碎片。

於是一塊石頭被不情願的投下去了。一把聲音便由巨大的缺口裡緩緩傳出,青年們覺得訝異,卻還是著魅似的圍坐下來,眼晴放著期待的光。缺口於是說了一個石頭的故事:一個講古佬每天都將自己視為村口的石頭,一個生活的見證者,代無名無姓的人講出他們的失落和磨難,使寂寞的聽者從別人的故事中得到同行的安慰。原來投入一個塵封的故事,缺口便會說一個城的故事來交換。青年們都暫且擱下了停步的焦躁,沉入了聆聽的氛圍,想要從缺口裡聽見更多城裡曾經待過的生命,借由他們的眼睛看到當下的城的休戚。

一個青年珍而重之地,從懷中掏出卡爾維諾的《看不見的城市》,投到缺口當中,一把聲音便將虛構的城接合成龐大的莫比烏斯之環。卡爾維諾筆下的馬可勃羅,以故事為忽必烈引路,在沒有邊界的帝國漫遊;而聲音口中的元順帝憑著朱思本的地圖,以妥懽貼睦爾的身份來到在鯨背上漂流的幻城,甚至終日在肥沙嘴、美麗澳、心水寶等地流連。報導舊城風月的《塘西花月恨》落入了缺口,便換來三段尖酸刻薄,諷刺神紀十五年的政圈名妓韻事。缺口道出劉以鬯的《對倒》,夢中相遇的淳于白和亞杏,便成了街機兩頭互不相干的骨佬和春麗,他們在生活的擂台上節節敗退,僅在遊戲裡才能成為一夜的拳皇。而青年都急於克服趕赴未知之地的惶惑,嘗試從遠在明代的《中山狼傳》中追問答案,但卻只從城裡人的故事裡,聽到東郭先生的信任和同情漸漸散失,被無情的社會磨蝕的始末。

青年和缺口一起沉默了,然而缺口還一直放著光,照見歷史的幽暗;他們攜來的碎片全卸落在缺口中,以新的故事取代城的拼圖,拼合成橫渡忘川的船筏,繼續未完的路程。

55期封面專題:肉身微體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0:52 pm on Saturday, May 9, 2015

封面專題:肉身微體

微體‧解體
啟首語

/黃納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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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讀者,這次,不如從輕撫開始。

試讓指尖由臉頰滑落,抵達鼻尖與上唇之間的凹溝,據說操英文為母語的人也鮮有知其實稱為Philtrum,一個彷彿無法清晰言明的尷尬位置,《黃帝內經》卻稱之人中,是候人體生命功能的重要處所。

「面青,人中反者,三日死。」

如此輕率又如此確鑿,見微而知著,但你說,你從不相信。不相信不要緊,反正她信,就先由俞若玫為我們掀起一場痛感的身體風暴。如果你此刻仍在閱讀,不妨先翻去27頁,從她的指示,低下頭,大力按那頸椎棘突下凹陷的位置,若十級酸楚,對了,她會說,因此穴稱為「百勞」。你或會開始相信,皮囊內外果真無限風景:從天椎到雙肩到腰膝,沿骨骼經絡下遊往復,始發現,我們所獲知的全部真理,如痛與前行的辯證,都來自於身體。

存在就是身體,這當然不只單單俞一人所信奉的。翻掀書頁越過風暴之眼,擺放跟前的將是房慧真的女體宇宙,那位於子宮內每二十八天一次的生死循環,身為男性讀者的你此刻或難以徹底明瞭(身為女性讀者的你可能也已漸覺心虛),甚至無法認同其中取消性與生殖的種種聯想,但這保全身體「宗主權」的自體探索,其實在在展示了一種以身體為主體的寫作範式;縫接微體,重構肉身,循俞、房書寫的體己迴路得以開展。

所謂微體,亦係微「睇」,傾視我們熟悉的軀體,進而拆皮剔骨,鑽探那些我們未及的血肉領域。731高雄氣爆當夜,不知李淑君是否在場,但可以肯定的是災難於她已成無法消磨的傷痂,她以崩塌之肺喻趨敗之城,一呼一吸一呼一吸,「那些呼吸道變狹窄、惡膿、發炎的始末,其實是城市故事的痕跡」。李智良與黃茂林更逼近身體「不可見」之極致,同為書寫免疫系統,前者鋪寫現代社會區隔與管理身體的規訓,使個體一如從未對抗抗原的免疫細胞,只能逐步邁向衰頹,終至自滅;後者則在敘述中拉出一個同體異已的「牠」,想像與遊走於血管阡陌的「牠」對話。三位作者,無獨有偶,各自以身體比附城市,卻都不再如過去的疾病隱喻,而是個體與城市共生共滅,血肉之軀的「自我」也不再淪喪於各種家國論述之中。

鄭聖勳與盧勁馳不寫病體與城市的扭結,卻又開闢另一微體觀察的向度︰敘述與翻譯的病體殘軀的能與不能。鄭聖勳結合訪談與創作,摸索準確描述邊緣中的邊緣──殘障的吸毒者──的方法,結尾卻陰影處處,令人難以釋懷。有意思的是,盧勁馳有關翻譯失認症畫家作品的思考,卻似乎能為鄭因無能敘說殘軀的不安與躁動給出解決的方案,因為敘述本身「根本不是一種實在的質料,不可能觸及,那是你的個人主觀幻覺,而幻覺本身沒有客觀的形式可言。」

閱文及此,你或已感到目眩,甚至可能你會說,我讀不懂這些創作文章,不要緊,那你就先讀〈體感卮言〉吧,那是關於身體概念的文化知識,不過我很懷疑,應不存在這樣的讀者,畢竟你是《字花》的讀者。相反,如果你行有餘力,再試試〈靈魂即軀殼〉吧。如果你不喜歡文字,只愛看圖畫,就乾脆翻到第20和35頁。如果你是精明的讀者,你應該已經看出,上面的一句,以及這種跟你們對話的寫作格式,其實都是參考西西《哀悼乳房》的序言,假若這樣的設計令你想加深了解西西關於身體的書寫,〈從腐朽中重生〉正是為你而設的。如果你真的已累了,那就合上書吧,揉揉眼,喝口水,擇日再讀,如何?

 

55期評論小輯:香港作為方法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0:44 pm on Saturday, May 9, 2015

專題:香港作為方法

從香港故事到作為方法
啟首語
/譚以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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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詰問︰「香港故事為甚麼這麼難說?」這個問題到今天依然是個未決之問,同時也推動我們去發掘、考掘這個城市所有內涵。近年因陳光興提出「亞洲作為方法」,「XX作為方法」的說法十分火熱,而朱耀偉去年也採用了這個說法,辦了一個「香港作為方法」的研討會。或許因為學界很久沒有以香港為主題的研討會,去年關心香港研究的朋友都很期待那次會議。

「香港作為方法」,把「香港」放置在全球化的脈絡之中,不只是詰問香港的大故事、小故事,而是更全面的、更整全的「香港」在知識生產的網絡中的位置,從政治、經濟、電影、文學、人口流動等不同方面觀照香港這個城市,如何與國族、殖民、解殖、全球化等議題產生連繫。這評論小輯,特別關注解殖和去殖的問題,抽取研討會中與之相關的論題,尋求論者把發言化成文章,把學術的討論化成公共中的議論。

朱耀偉既是這次研討會的發起人,我們特意找他來作訪談,特別聚焦到解殖的議題,再與他談談他近年對香港文化的觀察。其餘的觀點,大可參與他剛發表的文章〈香港(研究)作為方法〉。羅永生從他理論的基本──殖民傳統主義和虛擬自由主義──論及香港出現的民粹政治;余麗文點出也斯和洛楓的詩中的混雜、城市中心及日常生活,從文學看出香港與歷史、國家及世界的不斷互動;李佩然則談到香港電影的忽然「本土」,指出香港的解殖未能帶來文化和價值系統上的去殖;洛謀則以香港為港口,以在地/本土為參照,把香港重新放回東南亞,探究香港作為港口的多元文化和文化混雜,走未完成的解殖之路。

 

54期封面專題:強迫系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2:36 am on Tuesday, March 17, 2015

封面專題:強迫系

啟首語
/譚穎詩

 

我們從第一天入讀強迫系,便開始等待一場不會到來的畢業禮。

強迫症是一種精神官能症,我們無意以強迫症疾病、圈出病患、提供藥方;而是將強迫症視為文化症狀,探討社會上不同層面的強迫症候。強迫症候主要體現在儀式化的重覆行為上,亦會通過一些植入人心的觀念,影響我們的思維。理智和沉溺拉扯構成的緊張心理,令我們充滿焦慮;與此同時,回應強迫所帶來的滿足感,雖然我們不想承認,但有時卻的確有種難以名狀的樂趣。

生活到處滿佈強迫症的線索,我們從口袋裡的手帳、facebook、金錢談起,再上一節極短的理論課,閃讀佛洛伊德和傅柯,瀏覽容許拍照的藝術展覽;然後串聯讀者在觀眾席上大玩人浪,偷傳問卷,藉此打撈秘密,公開耳語。

強迫症有時是內心的風暴。動物園困住陳麗娟的強迫意象,還有失眠的鯰魚和太多心事的章魚;天空被密集的樓房填滿,卻容不下記憶裡的麻鷹。陳麗娟筆下有焦慮亦有奇想,如不斷重播的波萊羅和烤熟自己的龍蝦,困擾和趣味皆取決於想象。黃怡筆下敏感的林葉也同樣如此,排斥泥污卻又發現自己被泥污所養育,必須改變想法來拯救自己,解藥和偏執同在一念之間。熊一豆則陳列強迫症狀,諸如重複、非X不可、無法解釋的不安定等等,一一被納入戀愛的邏輯中,使強迫症這個概念直立,如踟躕的戀人,「長了兩條腿,左腿壓抑對他者的渴求,右腿抵抗異質的入侵」。

荒謬的處境亦是強迫症候的生成場所。鯨向海以詩人的寫作痛感,思考每個人被迫跟隨社會節奏,但「自我的。海嘯。從未/稍。有。一。瞬。平。息」,隨時爆發;阿修的小說以「香圳」暗示香港的現況,規則成為我城不二的鐵律,故事中的職員按精細的工作指引行事,以「專業」來規範自我,喪失自由意志,又何嘗不是理性與實踐的分裂?

曾佩婷和張歷君則以理論框架探討強迫症候。曾佩婷梳理香港小說中的強迫症書寫,細看症候如何體現在文學作品當中;而張歷君則在訪問中以雨傘運動為焦點,結合精神官能症(強迫症和歇斯底里)分析香港的社會矛盾,嘗試為當下的政治情況思考出路。

我們守著相同的校規,在多項選擇題的空格上,重覆畫上平行的橫線,不太長也不太短,以圖得到一個合格的分數;不明所以地罰抄無限個相同的生字,以為終有一日可以抄完。然而當我們靠近強迫系的大門,才發現門後無物,所謂解脫,亦不過是另一節教導我們把領帶緊緊繫上,練習職業微笑的進階課程。

 

54期譯介小輯:重述陌生——— 亞裔美國詩人小輯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2:04 am on Tuesday, March 17, 2015

重述陌生——— 亞裔美國詩人小輯

隱身的日子:淺讀三位亞裔美國詩人詩作(節錄)
梁煒興(Henry W. Leung)羅樂敏譯


編按:
文學譯介往往為我們帶來遙遠的他者,距離較近的他者卻被忽視。如果挪開這「文化的近視」, 我們將看到甚麼共通的體驗和書寫?是次譯介小輯介紹了三位年青亞裔美國詩人的作品,展現他們如何面對西方文化霸權邊緣化的壓力,另創自己的聲音,重新書寫移民第二代的經驗。家鄉的陌生感、永遠的局外人視角、離散的詩學,難道不是香港人未來的寫照?


 

給愛你的人
就總是這些隱身的日子
—魯米

正因我從亞裔美國人的角度看三位詩人的作品,我無法知道有多少欣賞和讚美, 來自彼此的共同經驗, 但說到底, 這不就是詩的本質嗎? 詩所蘊含的不是一張好句和壞句的清單, 也不是從一籃子的美的標準去測量--而是超然的震動, 只能來自我們身體以外而又屬於自身的語言。來看看Esther Lee 的詩題〈與我「高」國父親的首次面談〉(First Interview with My [C]orean Father), 如果你知道這詩題是一系列訪問的序幕, 身為第一代移民的訪問者要回到他父親那兒, 找尋那些輕易打動人的、在第三世界國家裡有關痛苦和迫害的故事, 又如果你知道「 [C]orean」 以換掉一個字母而對這類訪問反唇相譏, 並挑戰、重奪這民族身份, 你一看便會發現它顛覆了慣常的期望, 給予我們力量。僅易一字,詩人把罐頭式的敘事運入詩的領域。她阻止了外人的期望, 重奪了整個故事。

又看看 Ocean Vuong 詩中希臘神話人物的意象,它們在英語詩並不常見, 但對於不是在以英語為母語的家庭出生的移民來說, 則別具意義。uong 是個越籍美國人, 他的詩處理他繼承自家族的、有關越戰的暴力回憶, 他曾寫下” Telemachus” 一詩, 以現代戰爭的後遺作為詩的背景, 不單轉化荷馬的神話, 也是向英語的文學傳統挑戰, 並把自己寫進那排斥他的歷史。語言往往向日常期望妥協。讓社會暢順運作的語言必然某程度被簡化, 顯得平板。正因如此, 詩人永遠是存在於這個充滿敵意的世界的個體, 一個把日常語言轉換成私人經驗, 觸及幽微真理的個體。這正是亞裔美國詩人在過去數十年, 於英語詩歌界愈來愈得到重視的原因。它得到的不單是社會性或是政治性的肯定,也不僅能夠在這多元的國家代表更多群體。我認為這些來自有色人種的詩, 那些自覺為少數, 並從被邊緣化的位置深深體認自身的詩, 是種流亡的形式, 並把失去轉化為收穫。這裡「流亡」的定義來自卡繆, 他一再強調我們都是流亡的人, 是在這個終極無理、異化、不完整的現實裡的陌生人。這共同的存在經驗被在地的亞裔美國詩人說出來了。他們沒有地緣政治學上的流徙地圖, 在沒有歸屬感的國家成長而又長期受主流社會的大多數人歧視, 也未能回到那遙遠的祖宗的國家。亞裔美國人很多時候被認為他們在美國不夠「美國」, 在亞洲不太「亞洲」。正因如此, 泛亞裔美國人的身份(包括東南亞、太平洋島國)仍然別樹一幟。遠逝的過去、浮動的土地、隱身的自我全和世界的期望背離,這也許正是所有人的共同經驗。

此翻譯小輯選入了三位在當今詩壇相當有活力的亞裔美國詩人,他們各出版了一本詩集。正當我們要把他們的作品視為自傳, 他們正努力遠離身為移民的過去。Ocean Vuong 在十多歲的時候來到美國, 他的詩揉合了愛的狂喜和被迫成為他者的創痛和暴力。Esther Lee 在她的「訪問」系列裡強調世代差異, 把一連串中斷了的誤解推向真實、準確的理解。Jennifer Chang 為了寓言式的敘事摒棄了自述,把詩放在無名的、神話般的風景。三位詩人各自面對世界的荒謬,探討身份的可能性,一位回歸狂喜的美,一位趨近不能理解的邊緣,而一位觸碰消失的面紗。

 

 

53期封面專題:佔領事典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28 am on Thursday, January 29, 2015

封面專題:佔領事典

啟首語
後佔領時期的殘篇斷簡
/羅樂敏


許多天以後,曾經佔領的人回到已經通車的道路,將會想起人們像黑色的海水般從行人路傾瀉到行車道的那個下午。回去的人將如同拾荒者,在那些已經回復死灰色的水泥牆和道路裡,努力從記憶撿拾曾經發射的催淚彈、由雜物搭建成的路障、每天新增的海報、橫額、一喊再喊一唱再唱的口號和歌、彩色的帳篷和地上的粉筆畫,然後記起靜靜地留守的人、在前線抵抗警察進迫的人、支援傷者的救護站義工、中了糊椒噴霧的人、被警察打傷的人……新的秩序、關係和經驗曾經在那被車輛日以繼夜輾過的土地上建立起來,無數的個體、零星的細節曾經出現,帶來或深或淺的觸動,卻轉眼消失。隨著夾車的鐵夾逐一拔起佔領者的園,把它們變成垃圾,這場運動彷彿只剩下回憶中的遺址,現實中的廢墟。

一場浩大運動的消逝,讓我們進入了本雅明的憂鬱。蘇珊.桑格塔以土星的星象性格評論本雅明的寫作進路時,便指出像本雅明這樣具憂鬱症傾向的人,總想透過殘片,收藏過去了的、廢舊的時代,以便據為己有,繼續精神的流浪。他執著於對微小事物的新理解,並認為零碎的片言隻字有助我們重新進入歷史,於是那些失落了的大時代只剩殘篇斷簡。同樣,對於運動過後的記憶的拾荒者,也唯有依憑殘篇斷簡,才可以在這個運動結束後不長也不短的一個多月後,嘗試捕捉尚未被時間篩去的經驗和記憶,在芸芸細節中摸索書寫歷史的方法。

「佔領事典」裡每位作者選擇的詞語都展現了他們從這場運動切割出來的世界,揭示了個體的獨特位置,卻在共有的經驗中連綿鋪展、互相呼應,成為了尚待完成的龐雜體系。謝曉虹讓身在佔領區的女子身影接通了香港文學經典《胭脂扣》裡不散的陰魂如花,暗喻香港即使無法擺脫弱者的角色,其強悍的、反抗的靈魂必定會在大歷史的敘述中如影隨形;曾金燕交疊法國學生運動的巴黎和雨傘運動中的旺角兩個時空,歷史的巨輪無情地輾過所有躁動的影子;麥高登從佔領者的無私精神,聯想到中國六十年代的人民榜樣雷鋒;謝碩元借來了台灣1980年代的反核歷史,當年居民反對在貢寮興建核電廠,多次帶著媽祖前往台北抗議,出發前總是要擲笅求問,恰似旺角街頭中佔領者一再重建關帝廟。

還有那些必定隨著時間流逝而消融的人和物:鍾國強和劉偉成兩套組詩分別網羅了運動中撼動我們的景象和身影,也有在旺角街頭路過、不太理解雨傘運動卻被運動的氣氛牽動的青年阿則(麥樹堅〈盾〉);兩個背景迥異,因為運動而相遇的女子阿欣和阿茵(雄仔叔叔〈暗角〉);在茶餐廳跟剛從內地來的侍應辯論「宮保雞丁」的「宮」字怎寫的「我」(葉愛蓮〈宮保雞丁〉),他們在歷史的回顧中注定被遺忘,卻在作者的想像中存照。

至於那些在運動中被討論得面目模糊的概念,我們仍然預想它們應有尚未被提及的角度,或許僅僅以極短的篇幅,透過作者的眼睛把這些概念收藏起來,抓住它們的輪廓,於是有游靜談「左膠」、曹疏影談「內鬼」、練乙錚談「留守」,飲江談「革命」,名哥談「勇武」,還有許多突然冒起的流行語如「食放題」、「話你戇鳩怕你嬲」、「村民唔係咁諗」等,記載了眾多構築起這些運動的小歷史,幽微之處實難以一一詳述,只待意義的含蘊互相指涉呼應,編織雨傘運動的圖景。

從來沒有記載我城歷史和預言的羊皮卷,誰也難說這場大型運動在香港爭取民主的歷史長河裡會否出現第二次,畢竟我們汲汲解讀的,只有曾經撼動生命的集體經驗,並從中尋找指引自己在往後的運動中安頓和前行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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