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期執編語

Filed under: 字花語 — Editor at 11:27 pm on Saturday, May 21, 2016

執編語
零經驗
/譚穎詩

 

Though leaves are many, the root is one;
Through all the lying days of my youth
I swayed my leaves and flowers in the sun;
Now I may wither into the truth.

–W.B. Yeats, The Coming of Wisdom with Time

總在填表格時,才突然有了整理自己過往的需要。然而這卻是一種相當弔詭的經驗,展示曾經做過的事,將結果一一量化排列,拿著自己未必相信的資料去說服別人:這就是我了,我就是完成過這些事的人了,然後把表格容不下的自己通通剪裁掉,把生活的邊角當作不起眼的碎屑。

而社會彷彿是一個偌大的黑洞,把所有邏輯都吸入輾碎再吐出成荒誕的情境,尤其是在面試的房間裡,被對方問及那些空白的經驗時。為甚麼你沒有經驗?可是我們不能回答:因為你們總問這些問題;更不能坦白:因為這個社會拒絕把機會交給沒有經驗的人。只有在夢中才會有勇氣反問,你們一開始的經驗又是如何得來的?而這些體面的忍耐,卻是從有成功經驗的人身上習得。

年紀大不等於有經驗,有經驗也不代表有智慧,這是時間經過所留下最殘酷的痕跡。更遺憾的是,僅僅做過,卻不代表做好,更不等同有堅定的信心解決眼前不確定的挑戰。面對新事物時的無知徬徨,難免覺得自己正在白白長大或老去;但這幻變的世界已快得超越年齡了,無論青年頃或老者,我們一同面對的是從未見過的荒謬,理性的失效和信心的瓦解。而經驗斷裂的人們除了以身體的鮮度為武器,互相質疑和唾棄之外,是否還有彼此理解,共同逃出困境的可能?

曾有經驗老到的前輩和我說:「能用出來的經驗才算經驗」,語氣卻不經意帶著青年一般的嘆息。他的身體可說是佈滿時間的印記了,卻還是和我一樣受失眠所折磨,而且還得想方法善用那愈來愈長的清晨,習慣在朋友漸漸疏落的日子,學習和孤寂好好相處。無論他年紀多大,對喧囂的世界和衰老的臨近,似乎每天醒來,還是得接過一張全新的試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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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期封面專題:超老齡主義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1:19 pm on Saturday, May 21, 2016

封面專題:超老齡主義

啟首語
/查映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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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筆之際突然好奇,這幾個月來陷入了老之泥沼的字花編輯室,平均年齡其實是多少?計數機給出的答案:27。即使我們當中有人自覺已步入中年,總也不好意思為賦新辭強說老,但是反過來說,誰又會對老感到陌生呢?日夜路過街頭巴士地鐵扭開電視電腦翻看報紙雜誌的我們永遠無法逃過那些關乎凍齡逆齡抗皺抗斑抗氧化的苛刻提醒,衰老彷如背後靈,一種揮之不去的惘惘威脅,我們被要求以最堅硬的意志與紀律盡力抵擋、延緩那場終將來臨的惡夢。

「不許人間見白頭」似乎是現代人類社會的共識,老人被視為必須割除的負累,日本電影《楢山節考》正是極致表現這一價值觀的經典文本。李日康以此進入晚期藝術風格的討論,擦拭並推開名為美學的窗,為的是讓讀者看到超脫經濟價值的暮年風景。最初蹦進眼簾的是六十後周耀輝和九十後王樂儀的對寫,二人從個人成長經驗領悟「老」其實非關年齡而是關乎心境與身體狀況,並且發現在越活越回去和未老先衰之間,原沒有高下之分。

接着緩緩現身窗前的是五位文學老人:與大海搏鬥的勇悍老漁夫;癡迷於探尋年輕肉身秘辛的慾望老人;試圖挽回將傾之大廈的封建女家長;在抗衰老旅途上分道揚鑣的老浣熊與老狐狸;抱有扭曲美學信仰的變態老人。如果說社會認定老去就是邁向毀壞、衰弱、昏庸、沉默、隱形的過程,那麼黃念欣、王証恒、張婉雯等作者筆下所呈現的老人形象,可謂完全非典型:力量龐大,欲望強橫,挑通眼眉,崇尚甚至迷信美,多面的美學形象撕破了蒼白扁平的衰老想像。阿修以寓言為作家黃天石招魂,並進一步辯證老去的真義,提出青春常駐在心方為真正衰老;盧勁馳則寫正值盛年的三島由紀夫在為七十六歲的本多繁邦寫下結局那個早晨毅然赴死,批評三島的美學策略其實是忽略了老年內含的創造力量。

這種足以嚇人一跳的創造力量和幻想,直接體現於老人創作中,八十有一的蔡炎培的詩作就是例子,詩人書寫當下晚景,我們除了可見他絲毫未減的浪漫跳脫,更可從其手稿一窺他指腕的勁力。如疾風一陣,這些文學與視覺的再現吹散了老之迷霧,窗外終於浮現一道清醒夢般的奇異風景:顏忠賢筆下的顏鄭堂。那家老藥店充斥着各式老物,老不再是一個生命階段,而是自成一個完整世界,許多有着青花瓷製肉身的老家人到處晃蕩,又有成群的機械青花瓷童子剛好放學。青花瓷的意象疊合老年與幼年,祖先後代同樣肉身崩裂,於是打破了作為衰老前設的線性或循環時間觀;一如比青花瓷更古舊的北宋汝瓷,裂紋如蟬翼,「雨過天青雲破處」的蒼穹之色卻歷千年而不老,或者也是理所當然——畢竟天空也從亙古鋪展至未來,裂痕再多還是同樣澄明、同樣狂暴,何曾言及青春抑或衰老?

 

 

61期評論專題:愛情是為了更好的革命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1:13 pm on Saturday, May 21, 2016

61期評論專題:愛情是為了更好的革命

啟首語
/李薇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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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總在思考愛情關係中「誰和誰和誰有路」的問題,但若以為這是愛情獨享的特質,可能錯失了許多可能性——例如在革命的環境裡,誰和誰有路,同樣是牽一髮動全身的關鍵因素。是的,浪漫婉然的愛情與激烈直接的革命,弔詭地擁有共同本質,但外部呈現的姿態卻非常兩極,致使世代文人為之難離難拾更難捨,譜出大量在革命路線/氣氛底下偶爾抑制不住的浪漫奔放,與喧賓奪主的愛戀天性。

假如要我站在今天,撰寫一篇〈五四遺事〉再創作,這些共產革命路線上為數不少的砂石雜質,絕對是文中主題。專題的五篇文章,都圍繞於此,為我們掀開「革命是為了更好的XX」這場假因果,嘗試告訴讀者,那些離經叛道的愛戀糾纏,偏偏是為了更好的革命。

陳相因以茅盾筆下的「嬲」、「嫐」二字著手,探究五四浪漫一代的感情瓜葛,從而見出他們作品中對革命時代的感性呈現。在無法解決的愛戀矛盾面前,胡也頻那《到莫斯科去》的號召行動徒具其形,成為逃避戀愛責任之路而無革命之實。許建聰則深入分析《到莫斯科去》文中浪漫主義與革命路線之間的拉扯,試圖解說革命大前題下被埋沒的人性掙扎。在這基礎試,張歷君形容革命與浪漫愛情是一場永不止息的鐘擺運動,解說丁玲、胡也頻、瞿秋白這群畢生與革命無法分開的文人,如何表裡不一地保存「波希美亞」生活方式。

經歷一輪五四愛海翻波之後,將情況放回香港,觀察奔流到海不復回的愛之浪花,灑落詩人鷗外鷗、何達、溫健騮和三人成團的「作家」尹肇池手中如何演化,不失為一種革命話語的再思考。鄭政恆梳理香港革命話語的來龍去脈,試圖分析香港在中國共產革命、文學革命當中扮演扮演的角色。而陳國球則將情況推進一步,集中處理重要的早期詩人鷗外鷗,如何面對革命的召喚之時,盡情揮灑自己的浪漫天性。

站在革命浪潮的歷史三岔口,究竟文人應該跟隨自身本性,抑或完全遵從革命寶典?讓我們與五位作者一起探個究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