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期執編語

Filed under: 字花語 — Editor at 1:25 am on Tuesday, September 27, 2016

執編語
世界苦惱
/譚穎詩

今期封面專題「創意寫作有冇課?」,於我來說是一個相當近身的題目。我的創作啟蒙正是源於高中時的課後寫作班,那時導師把一篇篇作品印在微灰的油印紙上,跟我們講〈變形記〉的故事;後來油印紙上的小說慢慢成了我和同學們試寫的詩,最終疏落地夾入文學雜誌的書頁裡。是以一直以來我都無法擺脫寫作班的浪漫想像,十九歲時第一次到中學教創作,畢業後轉到大專院校,斷斷續續原來已將近十年,不敢說有甚麼教學的心得,但總算漸漸摸索出一套和學生分享所愛的方法,使我至今仍然熱情不減。

魯迅對「導師」的名號一向甚為警戒,但堅信「立人」的他在大學執教多年,寫過不少教導青年的文章,也有創作經驗的自剖。魯迅常將創作與寂寞相扣連,「人感到寂寞時,會創作;一感到乾淨時,即無創作,他已經一無所愛」(〈小雜感〉),而〈怎麼寫〉裡更把寫作歸因於生存的痛苦,一種濃郁的「世界苦惱」。我們相信創作可教、希望將創作的美好傳遞給後來者的時候,究竟有沒有勇氣,誠實地把創作所伴隨的寂寞和痛苦,都一併傳遞給他們?

然而誰沒有過這樣的經歷呢──寫出自己的不快時,被老師好言相勸,「立意不應這麼消極」啦,「為賦新辭強說愁」啦,總之文章非得要有著滿滿的「正能量」。這令我想起去年讀到台灣詩人廖瞇的一則教學札記。她教的四年級學生小茜,在課上交出這樣一首詩:

〈努力〉
很努力寫功課的人並沒有辦法。
很努力讀書的人並沒有辦法。
很努力長大的人並沒有辦法。

後來詩人建議小茜將「並」改成「還是」,「很努力長大的人還是沒有辦法」,意思更加絕望了。問小茜想表達甚麼?「就是沒有辦法啊,很努力還是沒有辦法……」為甚麼寫呢?「我就是在寫我啊!」寫出來後小茜心情變得好一些了,又動筆作了另一首:

〈堅強〉
很堅強的人還是沒有用
很堅持的人還是沒有用

這首詩讀得廖瞇很難過。而我讀到這裡,在意的不再是字詞選擇的問題。到底我們為小茜準備了怎樣的世界,而使得年紀小小的她,感到這麼無力?她真正寫出了自己的理解,對她來說成長是更大的困境,在她面前等待的未來,任憑她如何努力也是徒勞無功的。雖然不合乎思想正面的價值觀,但我們能因此教導她,不應寫這樣的詩嗎?我們有沒有這樣的資格?

拿起紅筆圈點是很容易的事,但創作能教,其意義則溢出其外。與其板起面孔教訓學生思想要積極,成年人應做的,其實是如魯迅所說,去改變悲哀的現實:「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此後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這樣才能令後來者明白:在閘門的彼端,努力和堅強還是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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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期封面專題:創意寫作有冇課?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22 am on Tuesday, September 27, 2016

封面專題:創意寫作有冇課?

啟首語
啟首語,或課程通告一則

/黃納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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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說,人生上的第一堂創意寫作課,老師劈頭第一句話總是「到底創意寫作是否能教?」,但是,幾乎沒有人會斬釘截鐵的留下一句「能教」或「不能」。不正面解答,大概是要人保守一個信念,即世上並沒有什麼是完全不可教的,惟課程中一切的話語、一切的訓練,都未觸著「想像」與「創造」的核心──當「創意」有本可循,「創意」還堪稱「創意」嗎?因這模稜兩可的解答(或不答),「創意寫作課」才有了得以開展的根據。

這次專題定名「創意寫作有冇課?」,旨在探討的正是作家所理解的「教」和「不教」,換句話說,如果創意寫作能教,見諸怎樣的課堂模式、教材取捨、活動設計,還是有其他的要素?如果不能,又該如何理解創意寫作課程近年在大專及民間皆遍地開花的情況?知其不能教而教之,莫非眼下創意寫作課程只是另一填塞鴨子的幌子,還是如台灣作家張大春於近作所說,作家各施各法,要學徒練就自主思想,養成一種隨身攜帶的能力,而非用後即丟的資格?

為討論以上拋出的問題,本期專題特意開設四門實驗課程︰「鈎沉」,發掘香港創意寫作教育的前世今生;「臨場」,深入作家的「教」或「不教」的思想領域;「課外」,探尋紙筆以外的意念開發;「走讀」,由編輯室列出書單,解說從閱讀領略創作的法門。給讀者的四門課,所教所學,我們不求答案,只求可能,以及更多的可能。

 

63期字元:李維怡選文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19 am on Tuesday, September 27, 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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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期評論專題:血肉成林──韓江小輯

Filed under: 專題啟首 — Editor at 1:15 am on Tuesday, September 27, 2016

63期評論專題:血肉成林──韓江小輯

啟首語
燃燒的樹

/查映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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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棵樹上都掛著滴血的肉塊。女人困在幽黑密林中,找不到離開的路,沾得一身鮮血,而腥臭更穿透夢境,成為現實中揮之不去的味道…… 韓國作家韓江在小說《素食者》中所刻劃的、遭夢刺破又比夢更荒誕的異色世界,今年初夏因為拿下了文學大獎布克國際獎(Man Booker International Prize) 而一舉成為全球文壇焦點。今期我們帶來三篇關於韓江作品和韓國文學的文章,合成這個評論小輯,試圖剖析這位新近進入華文讀者視野的作家。

開首有杜子軒評韓江短篇小說〈童佛〉。杜指出韓江受佛教思想影響頗深,她在這篇小說中,透過描寫主角夢中見到面目陰險扭曲的「童佛」,映照出主角以至其他人物的心。小說主線彷彿尋常的家庭情景劇(melodrama),描寫夫妻關係、婚外情,然而韓江念茲在茲的其實是傷痕、罪業、苦厄攀纏共生的性質。

由是,《素食者》原來延續了前作中的一些命題:婚姻、家庭,並存的愛與憎,消解傷痕與罪業之可能或不可能。楊焯灃帶著我們細讀《素食者》,分析小說三個部分的構成,其中第一部分關於性暴力和家暴的描寫令小說容易被解讀成刻劃女性苦難、關懷當代女性處境的作品,然而韓江並不滿足於正面批判父權。多角度敘事除了層層展現小說人物複雜的心理面向,同時將小說命題推進至性別以外的關懷:人既要默默承受社會加諸己身的暴力,如何又能「保存純真」,避免在尋求生存的空隙之際成為施加暴力的加害者?

然後我們把鏡頭從韓江身上移開,拉闊視角以審視當代韓國文學的其他面向,既以此對照韓江作品,同時亦反過來從韓江身上看出2000年後韓國文學的普遍關懷。黃熙真引李起昊、朴玟奎、黃貞殷三位作家為例,闡釋韓國文學中關於「父親」的一些問題。那個只因為女兒轉向素食就以拳腳相加的父親不是《素食者》中的孤立存在,韓國文學中其實處處是他的同類;而且在黃熙真的詮釋下,韓國粗暴急促的現代化過程、隨之興起的規訓場域、還有強橫的新自由主義秩序,其實同時存在於父親的陰影下——儘管父親們有時也是被摒棄在秩序以外的受害者。這些備受關注的作家都著力書寫身處階序下層者嘗試從父親的語言中逃逸,並努力尋找自己聲音的過程,正如《素食者》結尾那些熊熊燃燒著的樹木,他們以創作的熱能衝擊那個殘酷地毀壞個體的「父親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