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根仁選擇把《爆漫》的重心,傾移在最高和秋人爭取連載的部分,走向亦跟原著具備的努力友情勝利等題旨背道而馳
在觀賞改編自動漫的電影時,原著通常是觀眾評論電影的主要指標,近年的代表可見日本導演福田雄一,他編導的《銀魂》、《銀魂2:規矩是為了被打破而存在的》、《聖哥傳》等等,莫不以演員的神似演繹,近乎百份之一百的情節還原,建立出法度和準則,能夠改篇出一套既能討好原著鐵粉,又可製造話題吸引非擁躉的電影。福田雄一這種心態,主要是回應以至討好凡事把原著視為唯一信條,輿論勢力龐大的觀眾主流。(同時,福田雄一另有同樣是改編漫畫的電影《變態假面》卻不受拘束,盡情發揮,大抵是的原著漫畫年代較遠,粉絲的阻力較細)
我們試想深一層,在這群觀眾裡其實是包含了兩類不盡相同的評論基礎。第一類人是本身極之熟悉原著動漫,觀點便由此主導。他們關心的是導演作出的取捨和刪改的變動幅度,多於電影在銀幕表現出來的好壞。他們對原著動漫存有「迷」的忠誠,在圖像上亦構成了先入為主的觀感,那怕只是某角色外型胖了一寸,矮了一分,於他們而言無異是扞格的。第二類人也是對原作動漫有所認識,但程度不深入,也許他們透過維基百科或電影資料引介得到一條模糊的線索,藉此在觀賞後總結出一種輕捷妥當的印象。他們沒有固定的標準看待改編的定義,儘管他們也會吐槽選角情節。
我之所以要提出改編創作遭受原著的限制,以及觀眾普遍用比對相似度與印象式的批評令細緻的電影分析夭折,是因為接下來我講述同樣是漫畫改編成電影的《爆漫》,在這種情況下反制原著的龐大陰影之餘,亦同時堵住一眾反分析方法(不運用其也學科如哲學文學心理學)、純粹抒發的看客之口。
電影版的《爆漫》是日本導演大根仁負責編劇和執導,劇情主線是關於高中生真誠最高(佐藤健飾)和高木秋人(神木隆之介飾)組成拍擋畫漫畫,訂立在《少年jump》連載自己的漫畫的目標。跟福田雄一不同的是,大根仁沒有因循原初的佈置,他果斷地刪剪影響劇情的枝節之餘,不忘重新注入個人元素去表達信息。數到電影裡最極端的例子,莫過於三言兩語交待最高與女主角亞豆美保(小松菜奈飾)的關係。
在原著裡,最高和亞豆的愛情遠超校園戀愛的程度,他們的愛情線可追溯至最高的叔叔真城信弘生前,其失意的漫畫家生涯,及跟美保的母親亞豆美雪無疾而終的初戀。是以打動讀者的,不只是最高一連串爭取漫畫連載,然後動畫化,最終和美保結婚的奮鬥過程,而是他承擔了修補真城信弘生前遺憾的責任(要在讀者問卷中拿到第一名,延續了真城信弘和亞豆美雪未完成的戀愛)。不過電影刪減了上述的鋪排,靠輕快的推進,交待最高和秋人組合的經過,及最高與美保約定將來的情節。
反之,大根仁選擇把《爆漫》的重心,傾移在最高和秋人爭取連載的部分,走向亦跟原著具備的努力友情勝利等題旨背道而馳,在劇情的安排便可找到端倪。比如簡化了最高和秋人的出道歷程,由原著中的金未來盃變成電影裡的手塚賞,並增添一幕他們出席手塚賞的頒獎禮領獎,從而帶出畫功和創作的天份超群、又率先連載的強敵新妻惠一兒,與一眾剛贏出比賽,但未開始連載的新進漫畫家等三名角色。
表面上,金未來盃和手塚賞貌似一樣,是提供新人出道的比賽,然則兩個比賽性質卻大相逕庭。根據原著描述,金未來盃是以長篇連載為基礎,必須展示能夠發展成長篇的雛型;手塚賞則是一話完結的短篇創作,要表現完整的起承轉合。從大根仁刻意忽略兩種漫畫創作篇幅上類型差異的重點,把兩者一概而論,這意味他關注的,不再是原著涵蓋的主題,包括漫畫家怎樣調節自身的創作情緒,如何保持長期連載的水平質素,或是探討平衡家庭生活等寫實問題。
於大根仁而言,上一段提到的,都成為他要說的故事的踏腳石,他無須孜孜去跟隨原著所提供的材料。從手塚賞頒獎禮那一場戲起,大根仁才真正攤開想說的題旨——記敘兩個有潛質的少年,藉住漫畫,去挑戰天賦異稟的前輩——新妻的天才姿態,跟最高和秋人以及一眾有進步空間的漫畫新秀構成二元對立的競爭,其後眾人在最高的工作室小聚也有一種同儕互勉的感覺,劇情亦聚焦至最高和秋人取得漫畫連載後,要在讀者問卷的排行榜上,追趕、扳倒新妻。
然而在大根仁的改編下,最高和秋人的戰鬥以失敗告終。相比電影各種不同程度的刪汰,原著粉絲更加不能接受主角二人的敗者結局。但只要小心觀察電影中的細節,便明白電影的結尾,並非大根仁單純只為扭轉漫畫原著本初的正面價值觀,而作出毫無理據的變動。例如電影中最高和秋人作畫時,是離奇地沒有助手協助繪圖的;又如最高的工作室總是不分時候都處於光線暗淡和環境凌亂,有別現實中漫畫家進行連載創作的情況。這些微妙之處,無妨可理解成大根仁放棄微枝末節的合理性,用作塑造最高和秋人燃燒青春不懈拼搏的氣氛,和預示二人最後敗北的命運。這樣連編劇宮藤官九郎客串真城信弘一角也有可讀的地方,畢竟宮藤編過有關少年的作品,縱使包含了青春熱血,也不是走《少年jump》的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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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紛紜現象,尋找解析距離。
時光所聚,焦點成形。】
【資訊如流,言論輾轉衍變。
接通明暗,激活注解空間。】
如果梁莉姿從生活的艱難中看見陽光明媚,黃怡卻在陽光剔透中隱隱浮現暗沉底色
中學的時候,你在做甚麼?
我埋頭考試筆記,她流連K房M記,他獨對電腦廝殺連場。
而她們會說:「我在寫小說。」
黃怡、梁莉姿,同是九十後作家,從中學開始發表創作,近月不約而同推出第三部作品:黃怡的《林葉的四季》、梁莉姿的《明媚如是》。
早慧的女生,眼中看見怎樣的寒暑風景?腦海中吸收與創造了多少世界?相似的「早慧」,卻寫出不一樣的故事;不一樣的故事,卻埋藏互相呼應的思考和情緒。
因為自信,因為自卑
年紀輕輕,卻已寫作多年,至今走到了甚麼狀態?黃怡憶述寫作的緣起:「我就讀的中學十分鼓勵學生寫作,更邀得董啟章教授寫作班,他讓我們讀卡夫卡、卡爾維諾。」她提及董啟章給她的意見和鼓勵,而西西更因讀到她的小說,而特意相約見面。「累積而來的自信,以及希望繼續寫的熱誠,便混合成了今天我寫作的心情。」
與黃怡相反,梁莉姿的寫作源於自卑。中學只看重考試升學,對創作並不鼓勵,梁莉姿無法在學科中獲得成就感,只有中文值得自傲。「我動機不純,寫作是因為想得到別人的稱讚。」所以曾經停寫三、四年,她迷惘:「我為了甚麼而寫?」而《明媚如是》,大概就是她得出的答案。
光與影的對反
梁莉姿指着《明媚如是》的封面,一片亮麗鮮黃。她笑言,這是「表裡不一」,這正是這一系列短篇小說嘗試思考的問題:繁華光鮮的都市之中,隱藏了多少痛苦?正如〈皮鞋〉中患上抑鬱症的「失敗者」選擇活着,那為何品學兼優的女班長反而選擇死去?她說到創作的契機:「一個朋友參加了香港話劇團黑盒劇場《美好的一天》的演出:十多個香港人傾訴自己生活中的悲慘和挫折,然而城市『美好』的一天仍是照舊過去。」當年青人被政治、教育、居住等問題壓得透不過氣,梁莉姿希望為他們寫一本書,以不同議題、不同背景的人去書寫香港。「我們不能因為只看見『美好』的部分,而忽略隱藏在背後的痛楚。但無論生活如何痛苦,陽光照樣明媚。」
黃怡的《林葉的四季》看起來卻似乎明亮而活潑:小男孩林葉以天馬行空的腦袋把日常事物串連,又一一尋根究底,問出難以回答的問題。例如藥房的貓店長會被裁員嗎?牠們的工資和福利?孩童的視覺摒棄成人世界的麻木,換一個觀看世界的新方法──所以貓咪有得到好好的照顧和尊重嗎?然而,脫離成人的規則後,林葉又對世界透露出一種冷漠和疏離:燒臘店中師傅揮動大刀,斬開骨肉的場面,在他眼中成為了一場「表演」。如果梁莉姿從生活的艱難中看見陽光明媚,黃怡卻在陽光剔透中隱隱浮現暗沉底色:「可愛的林葉也逐漸面對成長的痛楚。這部小說把幾個朋友都弄哭了。」
從一顆米看世界
「小說希望思考城市和自然的關係。食物,大概就是城市中最容易接觸到的自然──你未必擁有一盆漂亮的盆栽,但打開冰箱你總會看見蔬菜或水果。」黃怡剖析小說探討的問題:林葉對自然的態度是矛盾的,他害怕蔬菜上泥土的『骯髒』,而媽媽的工作正是把超級市場的蔬果用保鮮紙包好。食物成為林葉思考自然的媒介。例如可樂,他喝可樂時總是「走冰」,卻又另外拿一杯冰粒,一邊喝一邊逐點加入,可樂就愈喝愈多了。那麼北極熊要「拋頭露面」擔任可樂的代言人,又是否因為北極已經融冰呢?又例如魚翅,香港是魚翅的主要銷售地,部分航空公司更因支持保育而拒絕運送魚翅,而林葉問的是:魚翅拿的是哪一本護照?「我希望用溫柔的、軟性的方法去討論這些問題。」黃怡如是說。
「我也認為食物可以反映一個人,或一個社會。」同樣利用食物,梁莉姿卻以此揭示家庭和社會的問題。「主婦的住家飯,可能成為一種規限:你跟家人的關係再差,每天黃昏,你也必須坐在那裡一起吃飯。」於是〈櫻花蝦〉的女主角討厭住家飯,到日本餐廳打工,只因為喜歡那裡的員工餐。但男朋友家中的一頓住家飯,卻使她羨慕這個幸福的家庭。然而,男友的家庭事實上卻不如表面美滿,魚缸中逃過魚口,倖存的一隻河蝦成為家庭問題下的精神寄托。「表面的幸福背後,每人都背負或重或輕的問題,像那河蝦,所有人都是倖存者,為了生存而努力。」
寒暑交替,柴米油鹽,兩名早慧作家從日常生活中提煉故事,思考自然,反省生活,從未停止成長,終於在這個如夏的冬季結下纍纍果實,各具滋味。而我們依舊期待,在下一個春天來臨時,又能再次看見她們編織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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