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宏業《告白》、李刀拿《那麼溫柔的、暴烈的》、包靖怡《香城倖存者》,銀幕上香港風景各異,但不論樸實的人物特寫、精緻浪漫的畫面,或是鉛筆畫似的童趣動畫,都投映出共同的疑問:甚麼是真實?是卸去偽裝和防衛的面貌,是隱藏在謊言中的初心,或是從past paper的無盡操練中抬頭看見的窗外景色?
《告白》:你正視過他的內心嗎?
我想,我可曾花五分鐘,專注而安靜地凝視身邊人的臉?我可曾認真看見他真實的模樣,聽見他真心的說話?簡宏業以鏡頭靜默注視三張年輕人的臉孔,他們脫下豬嘴,卸下妝容,收起笑容後的真實面貌。眼神的變化、皺眉的弧度、抿嘴的動作,你藉由每一個細微動作理解眼前的陌生人。然後,他們向你告白,揭開久久未被正視的內心。
《告白》的靈感來自蔡明亮導演的《你的臉》,銀幕上臉孔的歲月痕跡在簡宏業心中埋下種子,並隨着愈演愈烈的反修例風波發芽生長:「我心裡想的就是能不能好好地看一看這些年輕人,了解一下他們,每一個行為都有著背後的原因,並不是拿著他們的行為就斷章取義地指控他們的不是。哪有年輕人不嚮往幸福舒適的生活,哪有年輕人不想有著前途無限的未來。但是他們看到的是這社會的悲哀,那他們又能怎樣?」當年輕成為罪名,簡宏業期望,銀幕上的一張張臉可以讓人重新觀察和認識我們的年輕人:「到底他們心裡想的是什麼,有什麼嚮往」,也許亦回想起曾經的自己:「曾經有些事藏在心裡一直不夠膽去做,曾經一些遺憾到現在還會回想,其實他們就是曾經的你們。曾經少年的你,都是如此美麗,只是現在的美麗,卻沒人所見。」
為了保護自己,各式各樣的面具似乎已成為血肉皮膚的一部分,而在陌生的鏡頭前脫下面具,恍如赤祼,決非易事。「整個拍攝期間,其實我拍了大概七、八個人,每個人都只有一次的機會。」被拍攝者全是導演的朋友,這份信任令他們面對鏡頭亦覺安心:「哪怕拍攝期間有些阻礙,我也知道他們的反應是不可以重來的,我寧願犧牲這點不完美也希望他們能表現最內心的自己。」因此,銀幕上展現了三張真摯而動人的臉孔:「長期戴著面具做人只會苦了自己。每個人也應該找尋信任的人,放下我們的防備和偽裝,好好的去告白。」揭下面具,深呼吸一口,這會是一場美麗的告白。
《那麼溫柔的、暴烈的》:你穿着國王的新衣嗎?
假若《告白》脫下面具的勇氣來自信任,《那麼溫柔的、暴烈的》坦露的一點點「真」卻是因為「陌生」:「因為不會再見,才可以說最誠實的說話,因為最真實的說話,往往都伴隨殘酷。就如人生一樣,從來都沒有人說過人生一定是甜,但人生一定是苦。」
深夜的自助洗衣店,洗衣機的故障令一對陌生男女的偶遇延長。洗衣店頓成從日常規則中暫時斷裂的時空,燈光浮動、似真似假的一夜以破曉的分離結束。浪漫場景來自李刀拿在深水埗一家24小時洗衣店偶爾瞥見的一幕:店外兩張膠櫈放在咪標前,提着空膠袋的男人坐下,女人捧着大袋衣服走進店中,過一會兒,出來坐在另一張椅子上。兩人漫目無的地望着前方,男人拿出火機點了煙,女人向他借火,卻始終沒說過一句話。「那刻覺得這或許是城市人的寂寞,空洞無力,可能一天已經好累,但都依然要洗衫,從何時開始,與陌生人一起放空等衫乾已是日常。」
男女主角同樣坐在店前椅上,卻展開了有關「謊言」的交談:當廣告tagline、男友的承諾、工作的客套話,甚至工作合約都不過是一連串謊言,一人選擇妥協,「大家開心就好」,一人寧可戳破。李刀拿說:「我是男主角,同時也是女主角。」真或假,說謊或誠實,最終都是自己內在的掙扎和抉擇:「其實我們都知道。最大的謊言,永遠是對自己說的。所以對我來說,對自己誠實是最重要,當學懂對自己誠實,自然懂得如何看待謊言。」本該虛假的tagline,因此卻成為了每一章節的真話。談到影片結尾留白的一句話,我問:那會是一句謊言嗎?「當你是女主角和男主角,相信每個人都有一個答案,你是最真的你,還是國王的新衣,你自己最清楚。」李刀拿如此說。
《香城倖存者》:你看到窗外的風景嗎?
深夜的洗衣店是日常生活的縫隙,颱風中的課室則又是另一個異樣的空間:綠袖子依舊悠揚,學生成為英語錄音中的Chris,默默埋頭書寫,壓抑的靜默令人窒息。沉重的氣氛並非包靖怡刻意為之,卻是高考記憶的殘留:「我嘗試重現制度中的經驗,但這段經歷並沒有為我留下太多正面的印象。」除了假惺惺的英語聆聽考試錄音,動畫的課室幾乎容不下別的聲音:「不使用對話,迫使我以視覺呈現所有事情。對我而言,對話過於複雜,因為它能把敘述牢牢綑綁起來,但到目前為止我的影片並沒有這種需要。理想的情況下,對話被用作一種聲音效果,而不是用來解釋我無法以視覺表達的東西。」
一場突如其來的颱風卻令課室日復一日的死寂出現一絲動搖,當窗外的狂風暴雨與錄音中的生存競技遊戲逐漸重合,學生站在題目的指示規範與外界的風雲變色中無所適從。「我覺得教育制度把我們訓練得對考試範圍外的一切毫無興趣,步入社會後亦繼續如此。僵化的制度塑造思想,令我們接受一個指定的『真實』:事物應是怎樣的,以及將會是怎樣的。考試因此成為一扇窗,讓我們窺見香港的運作方式。」包靖怡講到中學時一段鮮明的記憶:老師問要不要繼續為我們解說一個考試範圍外的課題,全體同學的回答是「不」。「中學的大部分時間,我感覺腦袋中有一條無形的線。我的思考可以徘徊遊移卻無法越過課程的邊界——制度中的『知識』在這個城市佔據了更重要和實在的位置。直到進入了大學,泅泳於陌生的文化和經驗中,使我回想曾經接受的教育,才發現過去的『真實』多麼狹窄。」
當窗外路人拼命敲打玻璃,喚醒酣睡中不知危險的司機,當Chris的同伴被蛇咬傷,學生依然按照題目指示在地圖上畫下標記,只懂旁觀和記錄的Chris便失去生還者的資格。但包靖怡認為「記錄」是必須的:觀察和記錄是同一條時間線上的兩點。觀察所得成為內在的素材,與其他經驗、感受、思考融合與變形,由此產生記錄,標示這段記憶在經驗中的座標和加工扭曲的方式,讓未來的我和其他人得以目見。「尤其是,所有東西都迅速變化,我所知的香港在十年後就不會是那個香港了。所以,不單是藝術工作者,而是所有人,都急需觀察、記錄、參與和記憶所有現在發生的事情。」
Stop writing now and put down your pencil. That is the end of the test. 當影院的燈開了,眼前不過一幅白布,影像不過是光影幻覺。但眼睛是真的,思考是真的。真與假,你分得清嗎,你願意睜開眼睛仔細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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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屆 ifva 獨立短片及影像媒體節入圍作品放映(公開組、青少年組、動畫組、亞洲新力量組)
日期:2020年8月6至8日
地點:香港藝術中心古天樂電影院
門票將於2020年7月6日於城市售票網(www.urbtix.com)發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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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我為赴約而醒
漱洗,水裡有灰燼的味道,盆裡迴旋
仿如聲聲火的餘音。刮鬍刀上往年的
血漬又濕潤起來,抹了一唇一臉一鏡
從舊照片取下夏日白襯衫穿上
自枯焦的脖子解下粗繩索結上
妻為我準備的太陽已然破裂,漿液塗地
她囑我早歸,為小孩說完未完結的故事
出門,上大學後便沒回過家的鄰家少年
打了一聲招呼,只是我們都互忘了名字
車子開往市區,一路顛簸都是碾碎的廣場
磚頭,一台扭曲成廢鐡的自行車失控撞來
一聲輕響後我加速前行,反正在此之前它
已毀亡一遍又一遍反正之後它也無處索償
在電影院門口我下車走向我的初戀她
穿著一身喧嘩怒放的夏季碎花裙。她
承諾讓我牽手、接長長的吻,我和她
踏上電扶梯看見履帶把一個鞋子捲入
虛無,爆米花砰砰砰砰砰把孩子嚇哭
她承諾我許多春天,但在某段殘酷的
情節裡我一恍神她已不在身邊。外頭
天已不知黑了多久,滿天星星瞄準我
心臟。牆縫間有手伸出給我遞上一支
香菸,但這禁區就連磷火也不許升起
只有遠方燭光永不爽約地兀自明亮卻
無力為我點著一支香菸。妻來電,說
孩子已沉睡,已不再聲聲追問然後呢
然後。是我誤了鐘點?綽綽人影穿身
而過。她送的腕錶停留在碎裂的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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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懷晨的詩集《渴飲光流》,應是這兩年台灣出版的最重要詩集之一。
其重要性既在其直面白色恐怖的主題,也在於其組詩長詩合一、抒情與省思開合有度的形式,更在於其最終的陡然高聳:它成為從純粹的存在論角度思考短暫此在的一種冒險。而這短暫此在,是詩中「在最卑賤的世界裡/也無一意志虛無」的勇者。
因此,革命問題也是哲學問題,一如吳懷晨在其後記所寫。這是一種自設了很高難度的寫作,在當下台灣詩壇也頗稀缺。整部詩集本身就像一股光流,時緩時急,讓讀者浮沉在個人的低迴與家國的磅礴之間。激流之中紛紛裸裎又隱沒的,不是歷史的殘渣,而是珍珠——那些迫使我們念記、同時還要反思念記的意義何在的人和事。
在我看來,《渴飲光流》最沉重的反思,在於義與不義之間的反覆。歷史的辯證法何為?正如詩集中其中一個最驚悚的場景,在第六十二帖:
……俄然一名新生拐倒在路旁
天使急趨,前扶
博愛浮現他面容
同當年他在昏搖黃光下拷打我們
乾癟的嘴唇是同樣那般溫柔。
天使在《渴飲光流》分別以「苦天使」與「站在睫毛上的一千個天使」兩種狀態存在,分別是墮落塵世與白色恐怖監視的象徵。他們的結合惹人不由得想到班雅明的歷史天使:「似乎正要遠離某個祂凝神注視的東西。祂雙眼圓睜,張開了嘴,展開雙翼。歷史的天使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祂的臉面向過去」這樣的一位存在。
緊接著是曾拷問普羅米修斯的天使向普羅米修斯借火——「向盜火者借火」——這個驚豔的意象戛然而止,意猶未盡。
這矛盾的天使還涉及轉型正義裡面,平庸的惡為自己辯護所留的空間、善又能做出多少的讓渡。如果我們把平庸的惡換一種說法「平庸的不義」,那麼如何避免成為「平庸的義」則是詩人以詩給我們的示範。畢竟詩不是歷史審判,吳懷晨多次流露出他真正認同的是魯迅式對暗黑的直面和投身,而不只是單純批判。繼而詩以高度的同理心去完成為亡魂招魂、乃至安魂的藝術。
這種藝術的危險在於,一不小心你會落入審美化歷史悲劇的迷津中。
在當代詩裡,有一位偉大詩人經受過這種質疑,那就是寫《死亡賦格》的保羅‧策蘭。他必然成為《渴飲光流》的「影響的焦慮」,繼承或者挑戰他,則是吳懷晨成為一個「強力詩人」的必經之路。策蘭的納粹集中營,在這裡相對應的是綠島,是六張犁,是博愛路172號的刑訊室。
清晨的黑牛奶我們晚上喝
我們中午喝早上喝我們夜裡喝
我們喝呀喝呀
我們在空中掘個墳墓躺下不擁擠
就像《死亡賦格》的恐怖之節奏如此歡快,吳懷晨的「林投葉賦格」(姑且用一個台灣植物去命名)驟眼看來也有著兒歌式催眠的魅力,似乎只是一個魔幻作家在重新定義「再教育」主題:
穿過林投葉
我們穿過林投葉
往嶙峋的海岸線
往炙熱的採石場
……
穿過五節芒
穿過西北風
我們變成小雨點
一點一點絳染梅花鹿
雖然「再教育」一點點露出恐怖面目,但詩人依然用魔法維繫這些被摧殘被改造的人的尊嚴,3b這一帖成為全書最迷人的旋律,愈是迷人,愈讓人揣測其恐怖。於是我們發現,「審美化歷史悲劇」是不存在的,因為美本身就是對不義的反抗,對被剝奪人權的人的重新賦權。林投葉、五節芒這些倔強的野生植物,成為這些殉道者的支柱、脊梁,最後融合為一,他們一起成為未來台灣的預言:
滿山淨白野百合,新生
搖曳,是一座座悲傷
溫柔但信心的塔,我們
穿過林投葉。
接下來是近半本書的多重宇宙的動盪,混雜著殉道者、倖存者的言語、一系列神話人物在今日台灣的日常受難、陶淵明形影神問答在一個當代知識分子身上的變奏……有時他們寄身於一隻超越薛定諤困境的貓咪,像波德萊爾的貓一樣「雙眼同看著永恆」;但有時他僅僅是一隻讀魯迅《野草》的青蛙,呱呱叫著睥睨世情,像一隻貓頭鷹,又像一隻蝙蝠遊蕩在夜裡各處,寫下騷動的每個人與鬼、甚至獨裁者銅像的命運。
終於去到第五十九帖,賦格再次出現,以極端反諷的形式完美「呼應」林投葉的浪漫主義。那是一篇反「反烏托邦」的哀歌,「普匪羅米修斯」、「薛匪西弗斯」等白色恐怖式命名,戲謔之餘不免沉痛,沉痛之餘又有對左翼理想的反思,讓我想起陳映真的豁達與矛盾。
在這首後賦格曲中突入的各種拼貼怵目驚心,一如:
穿過右後背肋骨折斷九支左側折斷三支腹腔積血嚴重肝肺破裂
腎臟一邊腫脹恥骨斷裂(下體遭重重擊)
這種來自被自殺的民主先行者陳文成的驗屍報告,完全「非詩」卻變成賦格難以掩面迴避的重音。該帖同樣以野百合的抒情作結,然而苦澀之味已經迥異於半部書前面的舒爽輕盈。
詩集裡穿插的「盜火者文本」比比皆是,都有直摧人肺腑的力量。對於我,最不忍讀的是丁窈窕的部分,女性主義的意象以雌性決絕之力喚起,經血抄寫無瑕歌謠這一紀錄,讓我想到另一個中國裡的女殉道者林昭。她們遭受極權與男權的雙重輾壓之時,本能以自身血肉作終極武器,其悽慘反而轉化為最明豔的那一股光流。
此際我不禁又想及我的香港,遲於大陸和台灣半個世紀,我們也出現了殉難的民主先驅,我們在獄中被折磨的手足們、姊妹們,她們也必須承受林昭、丁窈窕她們承受過的命運嗎?假如台灣人經歷過的一切,香港人也要經歷一次,我們終於不再是假裝的亞細亞的幸運兒而是更無外援的孤兒,那將如何?
來了,成群結隊的母親都來了
……一株白楊默默
角梟的眼一直都掛著死亡
我是那唯一開口說話的
時間在我裡面。
到底誰是唯一開口說話的?我們都說:「人亦有言」、「石亦有言」,我們都可以是這開口說話的,但當他是「唯一」那則是一種自覺的承擔。成群結隊的母親曾經出現在莫斯科探監的行列,出現在天安門母親的行列,當然也在六張犁認屍的行列裡。她們被迫消聲之時,詩人喚起一個鬼魂替她們長嘯:時間開始了。
在全文引用政治犯詩人曹開的詩作的第五十六帖裡,「流」的最原始秘密被註釋道破:「常有政治犯經多日審訊無眠後,視野所見皆流態,萬物像水一般流。」那麼,詩人何以需要痛飲?痛飲這種殘酷、這種虛無對存在的否定,是夸父追日之後渴極了的姿態。光之流本無所謂滋潤或燒灼,一如關於歷史殘酷的詩本無所謂安慰或者加劇疼痛,詩人引領讀者去窺視光流劃分開黑暗之一縫,痛飲還是淺涉,視乎你的修為。
吳懷晨的文字則是承接光流的酒盞,也堪玩味。首先,那些極其浪漫主義的字句要放回去那個時期的理想主義者口中理解,是其角色基於自身本色的裸裎,不能代表吳懷晨的詩語抉擇。他真正顯露自己的時候,文字總有林莽山靈之氣,也是當代詩中罕見,有如山海經的濃墨重彩版本——苦難的絢爛最終解放苦難。
而他的思辨體詩行中,同時又流盪著尼采主義者的革新蛻變衝動(詩中多次出現「末人」,呼應隱形的「超人」,但吳懷晨沒有徹底否定、放棄前者,倒似以後者給前者加持),那部分則不知屬於他筆下的先驅還是他自己,總之都有超越漢字陳義的血氣方剛,又讓人想到他的遠師魯迅。
全詩最神祕的,還是那隻貓,牠總是與星空一併出現,卻不屑於與道德律一起審判世人。這時刻提醒我,本文開篇就引出的命題:在一個宇宙大背景中談論一時一地的革命悲劇的意義何在?或者說,我們如何為這些悲劇爭奪出不亞於自然界進化生變的意義來?
在光流中洗刷的珍珠,讓我想起智利詩人勞爾‧朱利塔的長詩《大海》,這首為智利白色恐怖時期被扔溺海中的死者招魂之詩。我曾評論此詩曰:「詩歌的招魂儀式並不轟動、不危言聳聽,甚至拒絕輕易的讀解,然而其回聲深邃漫長,就像電影《珍珠鈕扣》El botón de nácar裡水的聲音一樣,適於反芻歷史苦澀的味道。」
因此也許不是水在招魂,也不是光流在招魂,一首好詩會直接成為原本缺席的鬼魂本身,詩人適時退隱把語言呈為光流,以供渴極的夸父與普羅米修斯痛飲。吳懷晨的這本詩集向這個幾乎難以企及的境界邁進了一大步,讓我們這些耿耿於歷史的勢利的渴者也能分享他的酣暢,如此這般,選擇作超越之貓還是孤介的貓頭鷹,倒不是最迫切的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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