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靜會認識葉青的詩,是因為在網路上搜尋了「自殺者遺族」一詞。彼時,她正陷入人生低潮,哭紅著雙眼,反覆思慮著是不是該歸去來兮?但是,她不忍家人為她的死痛不欲生,她想知道,離開後,會帶給家人多大的痛苦,家人該如何調整、自處?
詩人姊姊葉青走後,妹妹夏雪(雪意)為她出版兩本詩集。小靜被葉青的詩集《雨水直接打進眼睛》所吸引,嘆息著:「但願你還在。」如果還在,就可以看到更多的葉青作品面世,而不是只有哀嘆情已逝。
不帶感情的淚滴
對方提出分手後,故作無事狀,點菸寫字。葉青雖然難過,但也看出對方心已冷、心意已決,因為對方眼睛裡滴出的不是淚滴,而只是香菸的煙霧刺激眼睛、流出淚液罷了。
〈烟的眼睛〉(頁73)
你決心告別過去的什麼
你覺得不應當流淚 於是
點了菸低頭寫字 一陣
濃濃煙霧 薰了你的眼睛
明確的一滴水從你的眼眶裡面流出來
我知道那不是淚 你只是
眼睛自己感到辣了些
小靜不知道當時葉青的愛情遭遇了甚麼危機、困難,因此無法繼續維持。但如果葉青還在,她應該會對於同婚合法化的消息載欣載奔,家人、朋友、社會也會以更高度開放的心胸來接受同性戀,或許相愛的兩人就不需要刻意去「告別過去」的戀情,切割自己的性向。
環繞著「我愛你」三字的詩
葉青自謙詩篇作品的主題都是「我愛你」,其實不然,《雨水直接打進眼睛》還是有其他寫父愛親情、繆思、香煙等主題的詩。她的語氣時而俏皮,時而機智。
〈換句話說〉(頁83)
朋友說我的詩總是迂迴
不迂迴的話
詩 只剩下三個字
我愛你
……
所以還是繼續迂迴耗費很多很多的字吧
欲言又止,有口難言
小靜注意到,有兩詩的結尾並沒有把話說完,欲言又止,想說又不敢說,是否因為在意對方的心情?這對於慧黠的葉青來說,有點反常。有口難言,因此得由讀者自行前後往來推敲出未完的詩句會怎麼發展。
〈無聲〉(頁65)
很多話不可能說/例如
〈宣紙〉(頁67)
我只是 就是 太想念你而已
想念你沒辦法好好做事
所以
分手後的你我,在不同的時區、時空
被提分手後,兩人形同陌路,葉青過的是風雨交加的日子,對方的日子卻是風和日麗,連時區也不相同。兩相對比,分手後的戀人各不相干,一方對已付出的愛情仍懸而未決,一方已經果斷地把她列為拒絕往來戶。葉青把分手看得如此透徹、深入,卻又不忍放手刪除和對方的記憶。
〈久違〉(頁93)
你我身處同一城市但
你的星期天是我的星期九
我的午後雷陣雨是你的大好天晴
〈果實〉(頁95)
草率地把心臟交給你
你假裝它已經冰冷 隨意放進口袋 走了
顛倒的世界,換你愛我
這是小靜最愛的詩,雖然身為不被愛的一方,但與對方的假想對話,充滿了創想與幽默感:
〈顛倒〉(頁103)
草變成了 綠色的 長長的星星
湖泊是形狀奇妙的 粼粼的太陽
這是甚麼世界? 我很吃驚
這是我的世界 你淡淡地說
一切都顛倒過來嗎? 對
那很好 真是這樣的話 你就會愛我了
對死亡的預示?
〈妄想〉(頁81)一詩,葉青說:「你早已沒有音訊 我把落葉當成你悄悄寫來的信」。和對方失聯讓葉青感到絕望:你不會再愛我,就像北極星(在北半球可見到)與南十字星(在南半球可見到)永遠無法同時出現。「除非把地球剖開 那不就等於是 世界末日了嗎/我找不到一把那麼巨大的刀子 所以我只能 等待另一種末日」
既然地球無法被剖開,那麼北極星與南十字星也無法在同一個天空被看到。葉青的詩富邏輯性:不可能的自然現象,若有,就是世界末日,那還不如等待自己的末日。也許這也就是葉青的詩被評為「迂迴」之處。但短短幾句,就能把推論交代清楚,小靜也只能嘆服。
老王忘記帶走的東西
葉青的詩有很多妙喻,〈來〉(頁127)一詩把前任妙喻成「以前常來家裡走動的鄰居老王」,雖然兩人的情感,曾經比鄰居舊識還要來得親近。諷刺的是,鄰居很少決裂,情人卻一旦分手,老死不相往來。分手後,舊愛不再出現,遺留下的飲料也沒帶走,作者把自己(我)也當作對方遺留下來的物件,疑惑為何沒有把自己也帶走?藉此呈現葉青仍有「我是屬於你的」的情結。
〈來〉
老王 你不可以 忘記這些東西就算了你
把我一直放在我家
付清節
葉青把父親描寫成「付清」,很符合年輕一代對父母的多重情感,有數落、嫌棄父母抱殘守缺、堪用則用的生活態度,也有經濟上還未能報答父母恩情的虧欠感。兩代金錢觀不同,只因年輕人可以「說走就走」,薪資全數換作旅費,遊走全世界;父母卻考量日後退休的生活費,不敢揮霍。
〈父親情人節〉(頁68)
我四處走走而你一直待在同一處
我住在你買的房子嫌它總是漏水
你說 不要要求這麼多吧 別人家的孩子都在租房子
靈感如同強風暴雪
葉青在〈被迫當場揮毫的啦啦啦〉(頁69)一詩中,期望靈感滿滿,有如「暴風雪」、「十四級瞬間陣風」過境,但最後只寫了幾行字,只好俏皮地安慰自己:「只有幾行冗贅的黑字 在白紙上一起罰站/看起來一臉委屈/其實啊 相親相愛地擠在一起/它們就高興了」
小靜不太懂抽菸的苦樂,但葉青的〈菸癮〉(頁126)一詩,說明了抽菸對葉的意義。煙是商品,誰都可以買走;而葉青對於菸品種類,也是來者不拒,透露著抽菸其實是「無關緊要」。沒甚麼大不了的事,紙菸燒毀是否代表著自己為愛犧牲、自我毀滅的預示?
抽菸 沒有甚麼 因為它始終不渝地
在便利商店的架子上 等我 或者等別人
都可以 我也都可以 哪個牌子並不真的那麼計較
是菸就好 就可以打起火點著 燒掉一點點自己
一生有個代表作就足夠了
當詩集結束,葉青想,自己要寫的、講的都做完了,好像這生的任務也了結。可以看出葉青是個有計畫、負責任的人。如果一個創作者一生有一本代表作、歌手有一首經典歌傳世,似乎也就完滿了,對自己、對這個世界也算有了交代。畢竟,對於部分心理疾病患者來說,病後的無奈、苦衷,似乎可能只有自絕才能解決。
〈這是我的個人版吧(碎念)〉(頁147)
最近有一種「盡了」的感覺
第一本詩集寫完了
一些事情也到了一個階段
覺得一輩子結束了
好像就差不多是這樣
寫完一本詩集
事情 交代 都有了
再寫
也不是原來的第一本了
也感到寫不出來新的
結論
葉青另一本詩集《下輩子更加決定》中的〈大雨〉寫著:「雨是不會停的/有些時候雨是不會停的/並不管你是否有傘」沒錯,老天爺總是愛捉弄人。但老子在《道德經》裡也說過:「故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疾風與暴雨終有消止時。
小靜其實是不太懂詩的,只知道,如果葉青還在,她可以寫出更多詩來,即使是寫雨,也可以有很多不同的角度,例如,對余光中來說,「雨落在屏東的香蕉田裡/甜甜的香蕉甜甜的雨……/雨是一首濕濕的牧歌」(註1),雨是牧神看顧的農業不可或缺的元素。余曾經多年每逢端午,就寫詩祭屈原,在「淡水河邊弔屈原」(註2),也年年坐看「楚臣的龍舟萬槳揚波」(註3)。誰說一個主題只能寫一次,不能年年寫,而且用不同的角度寫?對小靜來說,葉青的詩自有巧妙之處,不比余光中等名詩人差。
在最徬徨的時刻,小靜讀了葉青妹妹的專訪(註4),她的絕意沖淡了,只想找葉青的詩集來讀。於此同時,發生了一件兩歲男童墜落吊橋身亡的新聞。小靜不解,為何有人求死而不得,可愛無辜的幼童卻會在萬人走遍都沒事的吊橋喪命?難道真是命運捉弄?如同一位智者所說,早夭、早逝「未必是壞事。人數日是一生,數年是一生,數十年是一生。生來人世即為因果、償債及報恩、或被報恩。人歷經生老病苦方才能解脫一世。試問,數日為一生不也是福報?」(註5)
或許此刻,葉青已找到了幸福,手牽著手,漫步在繁星點點的天國夜市,享受各式美食。
註1:余光中著;陳幸蕙主編,〈車過枋寮〉,出自《余光中 美麗島詩選》,九歌,2018/11/29
註2:余光中著;陳幸蕙主編,〈淡水河邊弔屈原〉,出自《余光中 美麗島詩選》,九歌,2018/11/29
註3:余光中著;陳幸蕙主編,〈頌屈原〉,出自《余光中 美麗島詩選》,九歌,2018/11/29
註4:張子午,〈把哀傷放進口袋——聽見自殺者遺族(一)〉,《報導者》,2017/12/11,https://www.twreporter.org/a/survivor-of-suicide-1
註5:凡人,〈小孩一出生,就立即夭折,在佛教的觀點中,是什麼原因?〉,https://tw.answers.yahoo.com/question/index?qid=20071211000010KK04308
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
看到中央政法委長安劍悼念了吳孟達,不久之後又重溫了他和周星馳在一次TVB台慶時的相聲,表演內容並不婉轉地諷刺了TVB待薄員工。不想細說長安劍是怎樣的平台,但那樣的悼念顯然與吳近幾年的好幾條社媒po不無關係。一個創作者被如此釘在那裡,而他失去了解釋的機會。它或者會被淡忘,卻不容辯駁。喜劇演員的反叛成為現在的奢侈品,這肯定是最壞的時代了。
我們為什麼笑。以及,為什麼讓人發笑是如此值得尊重的表演藝術,這兩件事已經模糊了。我們在嘲笑誰,還可以嘲笑誰。諷刺的勝利建築在哪裡?喜劇是不能粗暴搬運的,也無法脫離那種反叛的生長慾望。香港的很多喜劇橋段北移之後讓人笑不出來,因為它失去了反叛和嘲諷的根基。我們的笑真的只是因為那些文不對題,那些俗諺俚語,那些屎尿屁無厘頭嗎?這些文不對題俗諺俚語屎尿屁無厘頭換了並不重要的對象瞄準之後,它們當然不好笑了。不僅僅是喜劇演員們跨過地理上的河,笑聲本來不該以此為障礙。這肯定是喜劇最壞的時代了。
當他們試著要擁抱些什麼的時候,觀眾們就笑不出來了。是的,他們曾經留下了很多令人印象深刻的表演。當年想要唾罵或嘲諷的對象說不定還在,重要程度不同了,普通人更卑微了。在他們想要面對明天的時候,笑也不能成為支柱。
吳孟達曾經有許多精彩表演,嘲諷官僚,嘲諷教條,嘲諷拜金,嘲諷好色,嘲諷虛偽。不管是刻意為之,還是敬業的跟稿,他可能不會想到自己會變成被利用的符號。這既是喜劇的悲哀,也是我們的悲哀。黃偉文給梅艷芳寫過一首《笑》的歌詞:我不笑就會哭,因此我無法停下笑聲。
笑的的確確在慢慢絕跡。我們啊沒有明天的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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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世界報復,首先是學習認識,它如何走到,現在這一步。
聲演者:張利雄
你打開這封信的時候,不一定會以為這封信是給你的。你並沒被發現,並沒被送走。躲在自己的小角落裡,幾乎是安全的。幾乎。過去的每一天,就是學習維持這種,隨時可能被發現,可能被送走的安全。
你好嗎。你最憎人這樣問你。你最憎人講這種似問非問只為門面的話。認真回答會得罪人,不認真就得罪自己。人說,認真就輸了。你不懂如何不認真,你不懂為甚麼人們要發明各種不認真的方式來存活,為甚麼必須存活得,這般苟且。你瞧不起這樣存活。尤其是你的校長、老師、父母那種。
你不好。但世界更壞。你把自己關起來。世界把你關起來。今年之前,你至少可以用上學或溫習或課外活動的名義,在所謂學校與所謂家之間,浪。太陽下山,幽暗延宕不斷。你在幽暗𥚃沒有影子,走過的地無痕,就叫安全。只有你自己知道,你仍活著。如貓,你憑觸鬚感應前行。只有這個幽暗未黑的時間。很快你又要憑觸鬚步步回去父母的家。幾乎是陌生,人的家。外面的世界很大,你只有很少的時間,屬於你自己,不需要按照陌生人的指令,擺佈自己的身體。有時你摧殘自己的身體,這樣讓你感覺活著,知道這個身體還是你的。
但今年,彷彿這些自由的縫隙也沒了。你被困在房間在桌子旁在牀上。沒有離開的理由。人們愛問理由。現在,連上學、吃飯都不是一個出門的理由。你被困在一個所謂,家的地方,整天被家,人所監視。網絡新聞上每天都有人被捕有人上庭有人被判有人被加刑。被捕的那一刻你被懷疑乜嘢乜嘢跟你被鎖起來的原因不一樣。任何事情好像是有一個程序但你逐漸明白程序只是用來阻隔像你這樣的人。當你問老師我可不可以乜嘢乜嘢時她就說這不符合程序。現在的社會仍然有各種看似繁複平等而且大部分時候極其無聊的程序但最後一切又都可以被推翻。推翻不需要理由。有人可以不按程序作任何事但那不是你。特權不需要理由。家不需要理由。何況國。
以前凡寵物跨越國家邊界就需要被關起來,或所謂,檢疫。今年所有人都成為寵物。被當作寵物自然是難堪的。你不是唯一。你至少不是廢物。一線之差。即使你被當成廢物,你也可以拒絕配合被廢棄的方式。這可能就是生而為人最大的挑戰。即使如何被安排,也總會有方法讓人們的期望落空。
我小時候被當作考試機器,又不讓出門,長期一個人被鎖在狹小的長方型匣子,於是學會在有限的空間運用有限的資源無限地幹跟考試無關的事情。跟所有死物聊天、跟他們合作演話劇、綑著毛巾在牀與牀之間飛來飛去、尋找及朗讀家裡可見所有中英文字並將之重新拼湊,包括石油氣罐上的與衣物洗滌指引。這些漸漸會成為我往後四十年,面對世界的鍛煉與裝備。仔細看看你周圍每一樣物事,有甚麼方式可以跟它們玩,超出門外人的預期與想像。拒絕配合世界的自我鍛煉與裝備。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可幸那時沒網。顧名思義,天網恢恢。你以為看到全世界,其實是全世界在看你。你以為你是自由的,但你網上看到的世界,跟你看到的校長訓導主任父母代表的那個世界沒兩樣,一個不斷複製自己的系統。如果你要跳出這個系統,你必須要使盡渾身解數,找一些你通常不會看,你的網友也不會看的東西。這是甚麼意 思呢。嗯,我在書架上隨手取薄薄一本為例:吳鐸的讀書札記,是紀念恩格斯著《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發表一百周年,上海華東師範大學出版社出版,一九八四年九月第一版,一九八六年六月二刷,定價0.75元,書厚半公分。你可能很奇怪,這樣過時的書怎會有讀者,還再版。嗯。
看。第九十七頁引《家庭、私有制和國家的起源》中恩格斯的話:「國家是社會在一定發展階段上的產物;國家是表示:這個社會陷入了不可解決的自我矛盾,分裂為不可調和的對立面而又無力擺脫這些對立面。而為了使這些對立面,這些經濟利益相互衝突的階級,不致在無謂的鬥爭中把自己和社會消滅,就需要有一種表面上駕於社會之上的力量,這種力量應當緩和衝突,把衝突保持在『秩序』的範圍以內;這種從社會中產生但又自居於社會之上並且日益同社會脫離的力量,就是國家。」有點意思?作者進一步解析,「國家的形式紛繁複雜。有奴隸制國家,有君主制、貴族共和制和民主共和制等不同形式。但是實際上都是一樣」,「奴隸沒有任何權利,始終是被壓迫階級,不算是人」。「即使在最民主的資本階級共和國裡,無產階級和勞動人民仍處於被剝削、被壓迫的地位。」活在當下,你對於不可調和的對立面、駕於社會之上的力量,或不算是人的階級,應該都不會太陌生?只有思想不會被困。向世界報復,首先是學習認識,它如何走到,現在這一步。然後有一天,可能你會明白,校長訓導父母,他們如何成為他們。這樣,才有可能,超越他們。
自我鍛煉與裝備,你總會找到你喜歡的方法,及你身體喜歡的。總有好玩的。
靜
二零二零年十二月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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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利雄(Holmes)
生於香港,畢業於香港知專設計學院主修廣告設計。現為自由身演員、舞者及平面設計師。以多種身份和眼光探索劇場及表演藝術,近年積極投入創作及參與各類型劇場表演。
創作作品包括《現場》2019於CCDC舞蹈中心主辦之《二延體》與聲音藝術家劉曉江及編舞黃杜茹共同編創;言吾寺《瑪吉阿米》(香港及台灣版)發表於《不貧窮藝術節×香港》及台灣《恆春現場》。
近年參與演出包括浪人劇場《一劍蜀山》、《大熱幻景》、《自由樂園》;李偉能《出竅》(舞蹈新鮮人系列)、《世界(曾經)是平的》(香港及韓國版);不加鎖舞踊館《身體運動》;言吾寺《尋找哈維爾》;影話戲《一絲不掛》;譚孔文《異質沙城.洞穴劇》;影話戲x斐劇場《誰缺席了》、《誰又缺席了》(首演及重演)。
此項目由香港藝術發展局「Arts Go Digital 藝術數碼平台計劃」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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