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填詞人親自剖析】《人類群星閃耀時》歌中的韻腳與維度

小克

話說寫完《砂之器》後，我在找一個適合第三部曲的書名。

 

早就決定結尾一定要「破局」，即是狂人經歷過無數轉世之後，終於衝出了「無明」和「愚癡」。

 

對，這就是重生系列的設定：《狂人日記》關於「貪」，《砂之器》關於「瞋」，而第三首，一定是關於「癡」。

 

其實還可以繼續寫他的轉世故事，母子後變兄妹，再變損友，再變寵物……大可多寫幾千首，但與其都困在輪迴宿命中兜兜轉轉，不如fast forward一嘢跳去一個宇宙級別的大團員結局咪仲好！

 

然後宇宙便安排了《人類群星閃耀時》給我。記得此書的中譯，從前一直是《人類的群星閃耀時》，那個「的」字有點多餘；刪走後變七言，舒服多了。而當團隊同意採用這書名後，我就知道將要寫一份好光好光的歌詞了（好大壓力）。

 

 

這次是先有了歌名，才有demo，當我一聽到chorus頭兩句旋律，竟然可以用「群星」來開頭，再用「閃耀」來結尾時，直頭好似係個melody千里尋親，到處搵返散落四周嘅文字回巢，呢啲唔係巧合，係早設下的緣份，我興奮到Yeah咗出嚟，便知道非此歌名莫屬了，亦同時決定了chorus用上「iu」這個韻腳。

 

然後就隨即想到用A2段去總結之前五首歌的元素：「水、光、風、狂、砂」。有人話呢段好勁，其實呢段最易寫，有成六句共四十個字位俾我堆砌又點會砌唔到呢？人哋「我的美酒跑車相機金錶也講究」一句就KO啦，嗰啲先係勁。反而，我落咗隻神秘彩蛋，so far仲未有人發現。Ok我自己拆：

 

落筆前我响度諗，除咗A2段之外，有乜方法可以歸納之前五首歌，最後來個六神合體？終於諗到，當係一個填詞小實驗，實驗品就是――韻腳。

 

 

大部份粵語歌都需要押韻才好聽，但落乜嘢韻腳？何時轉韻？通常depends on詞的內容，或靠填詞人的直覺及詞感（例如那歌手唱哪個韻會好聽？通常入聲字因為合口，感情難放開，甚少歌的chorus會用上入聲字，例如《一絲不掛》）。但今次，我想試吓再有意思啲（而且知道Carl叔叔一定會好Q巧妙咁曬冷式倒晒之前五首歌的元素落去，我如果得A2段的話，咁削點同佢鍊？）。

 

於是我睇返之前五首歌的chorus韻腳，發現：

 

《水刑物語》是「游手咒」等「au」韻；
《迴光物語》是「數路譜」等「o」韻；
《風靈物語》是「容夢朦」等「ung」韻；
《狂人日記》是「舊口流」等「au」韻；
《砂之器》也是「後走守」等「au」韻。

 

即是說，《水》《狂》《砂》是同一個「au」韻，加上《迴》的「o」韻、《風》的「ung」韻，及剛剛定下《人》的「iu」韻，我希望用這四個韻腳放於這首歌的不同段落中，便可以把兩個系列暗裡整合，拼出一套「人類群星組合拳」來！

 

其實都係試吓，都唔知work唔work，因為每段lock死一隻韻腳後，該韻能否提供適當的文字去表達特定內容？係要睇彩數嘅！所以今次真係好好彩！
總言之，《人類群星閃耀時》的A1、B1段🟡，用的是《迴光物語》的韻腳；A2、B2段🟠，是《風靈物語》的韻腳；D段🔵是《水刑物語》+《狂人日記》+《砂之器》的韻腳；而所有C段🟣，則是屬於《人類群星閃耀時》，之前五首歌從未出現過的韻腳。

 

另一個好彩位係，當我寫到D段尾句時，覺得一定要落「子虛烏有」這四字詞，但尾句卻有五個音，如果把「虛」字拖成雙音又唔好聽。好彩查一查典故，原來子虛烏有，正正是漢代司馬相如《子虛賦》中的兩個虛構人物！喂咁就天都幫埋手，可以在子虛烏有兩者之間加插一個「和」字了！我又yeah咗出來（OK我响度承認，我將歌詞第一稿腥去group嘅時候我係打錯咗「子烏虛有」嘅！我為自己竟然犯上同Tree根叔一樣級數嘅錯誤而面壁咗好幾天😣）！

 

至於歌詞結構方面，由於我係聽七、八十年代廣東歌長大嘅「老派」，我係比較注重歌詞裡面嘅起承轉合，以及段落與段落間的工整性、平衡美及對稱美嘅。收到demo後，通常會第一時間睇睇melody裡面有幾多段verse？幾多段chorus？有無pre-chorus？有無bridge？先至去諗內容如何鋪排（無話咁先好，只是我的小執著，不過呢種執著會令編曲人好高興，唔信你問Carl叔叔）。

 

Verse-prechorus-chorus-bridge-chorus這個次序通常都可以順利地代入到起承轉合的功能，但又可能每次不一樣。例如此歌因為是系列的尾曲，所以「起」可以少一點篇幅，直接去「承」了（第一句中的「圈套」是什麼意思，都唔使解釋，聽過之前兩首的聽眾會明白是指輪迴和宿命），而「轉」亦可以快一點出現（B1、B2及D段），再在C3多出來那兩句尾句「照耀　恨不了 再恨　仍照耀」決斷地「合」上它（呢種對結構的執迷，係被我終極偶像，意大利作家卡爾唯諾Italo Calvino深深影響嘅，尤其係佢最後著作《帕洛瑪先生Palomar》，有興趣自己google）。

 

 

另外，我係翻聽了兩首世紀金曲，偷取咗啲養份和能量先落筆，寫完亦請柳仔聽吓先錄音。第一首係關正傑嘅《星》，原曲係谷村新司嘅《昴》（年輕人請自己YouTube，好好聽的）。聽說當年cover日文歌的條件是要求香港填詞人盡量填出原曲詞意。如果你睇返日文原詞，就明白鄭國江老師有幾咁神乎其技！而《人類群星閃耀時》A2段開始時那個類似進行曲的鼓底，我自己一廂情願地覺得係Carl叔叔對《星》的致敬。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6ojLnGF1moU

 

另一首，其實唔太關事，但又其實有啲關事，係佐田雅志的《風に立つライオン》（迎風而立的獅子，YouTube有）。呢首歌個故事後來變成電影《仁醫》，份詞好癡線勁感動，句句都長過Christopher Chak，最後切入《Amazing Grace》大合唱時，每次聽都起晒雞皮，我好想《人類群星閃耀時》可以有這種epic感覺和對人類的關懷。如果你覺得《人》做到了，肯定是Carl叔叔的功勞，還有仗義幫忙的「樂壇已死大合唱團」🙏🏽。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EG2qrOzoG-I

 

內容方面，我覺得大家都基本get到「愛自己」的真正意思了，而且 @heychillhk 的YouTube channel剛剛出了個解說，都相當接近作者原意了（除咗佢唔知「電光閃爍　荒草掛露」兩句其實源自《金剛經》的「如露亦如電」）。再唔明？俾埋以下呢段解說你睇（有人問點解係狂人的「第十三萬一千一百零三十五世」？問是否有密碼？是咁的：我寫之前，响group叫大家俾個lucky number我，Carl叔話13，柳仔話11，導演sheng話30，最後加埋我個5 = 131135，就係咁是但求其反高潮！）。

 

《人類群星閃耀時》的解說：

 

第十三萬一千一百零三十五世

 

此生主題：我愛你，謝謝你。

 

《砂之器》後，他再經歷了很多世，每個相熟人物以不同角色輪流出現，觸動各種不同情緒，苦樂相間，卻彷彿永不能破開這宿命循環，始終無法離苦得樂。

 

一直探求那生命的最後答案和真理，卻發現，生命根本就沒有所謂真理，這才覺悟，原來「繼續不停去尋找真理」就是唯一的真理，這根本是條追著自己尾巴的蛇，是個沒有終點的旅程，‭‬無常變幻就是永恆。

 

於是他停步，仰望漫天星宿，終於發現，所有過去與未來，都只是為了這特定維度而存在的工具；什麼前世今生、一切苦樂、所有故事，都是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瞬間便消失於無形，變回鏡花水月子虛烏有。沒有東西是真的，只有當下的愛，才是生命裡唯一的真實。

 

他終於看穿了，生命只是夢一場，或只是一種可能性；而人間，只是個自我虛構的「劇場」。我們總是被困囿於時間、沉浸於劇情，或哭或笑，完全迷失其中。前世飾狂人，今生演孝子，下世做烈女…… 全都是為了體驗各種情緒而設定的「角色」。

 

他參透了一切，所謂的「我」根本不存在，「我」就是所有生命，「我」就是永恆凌駕於這個劇場的唯一一個總意識。

 

高掛於劇場的夜幕除除落下，如鎂光燈的繁星逐一發亮，真空中散射出耀眼光芒，並從虛空中幻化成無數愛和恨，散落於劇場上每個角色身上，為他們在黑夜中引路，或讓他們於孤單中迷路，在悲憫與困惑間千迴百轉，目的只為了要他們最終發現，這命運巨輪的強大軸心，就正正是「愛」本身。

 

我珍惜我自己，因而快樂；我愚弄我自己，因而痛苦。我就是愛。

 

群星照亮了天際，‭也照亮了心鏡，叫蒼穹也臣服並融掉。直至宇宙臨終時，每個人都對著鏡中那孑然一身的自己感恩地說聲：「我愛你，謝謝你」，這，就是「人類群星閃耀時」。

 

—-——————😇我係分隔線——-————-

 

再唔明的話，我送多個拙作漫畫你睇（廣告：已收錄在@ztorybook.official 第一期，萬一你想幫襯實體書🙇🏾）。我成日覺得，如果第四維度是「時間」，那麼再下一個維度，就是「愛」。我們人類，根本不知道時間是什麼，但整個三維世界也被時間拖住走；我們人類，也不明白愛是什麼，但整個四維世界，也其實被愛拖住走。唔係咩？你再諗諗，再諗諗，再諗諗。直至你的心，能將之意會，眼淚會自然流出來。
愛，就是那軸心。

 

「我愛你，謝謝你❤️。」每天都要向自己說，然後向所有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