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開始,我接受了「花」。他以一個善良小孩的身份,寄居在我身體裡。
photo by Guilherme Stecanella
花第一次出現,是在十六歲那年。
那個中四的夏天,一個陽光明媚的清晨,花毫無預兆將我帶到青衣海旁。當我感覺身體逐漸下沉,被清涼的海水完全淹沒時,才終於意識到花的存在。花,你知道嗎?我一開始還以為,你的出現是為了殺死我;後來我才明白,這是你逃避世界的方式。被救回來後,我沒有跟任何人說你的存在。我不敢說。我不知那會導致怎樣的結果。從那時起,在稱為「我」的身體裡,不再只有我。還有你,花。
得知身體裡存在「另一個我」時,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害怕。我害怕,他會佔據我的身體;我害怕,他的存在會被人得知;我害怕,他會取代我。有些甚麼,正在衝擊我十多年來確立的生存方式。我不曉得,他的出現預視著甚麼;我只知道,不能讓人得知他的存在。那會使我被當成瘋子。如果事情去到那一步,我將無法再過「正常人」的生活。不能這樣!絕對,不能。重新回到學校後,他卻沒再出現。可他猝不及防的舉動,把我的校園生活拖進了尷尬的局面。我成為了易碎的裝飾品,被人百般呵護。幸好這突兀的狀況沒有維持多久。正當我的生活貌似回歸平靜,誤以為他已經離開時,原來他只是在靜待時機,無聲無息再次走近。
在那個家裡無人的假日午後,我一留神發覺滿地都是醜陋不堪的圖畫時,我就知道他來過。那是距離他第一次出現三個月後的事。之後每當我獨自一人窩在家,他都會出現。他總能輕而易舉奪取身體的控制權,畫著那些不明所以的畫。每一次,我都把他的畫撕爛扔掉。我覺得,意識的切換好像是由他,而非我所控制。這讓我尤其恐懼。對於這個身體,他似乎擁有更大的主導權。即是說,只要他願意的話,他可以把我的意識驅趕,然後一直佔據這個身體。一想到這裡,我就害怕得不得了。那段忐忑不安的日子,我無時無刻不擔憂著。我害怕若然某一刻失去意識,就將永不醒來。我甚至因而無法好好睡覺。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另一個我」。他到底是天使,還是魔鬼?他是來給予,還是奪取?難道我餘生都要與他共存?不!我要消滅他!我不能容許身體裡存在「另一個我」,不能容許自己變成瘋子。我一定要回到「正常」那一邊。可是,我到底該怎樣做?怎樣才能把他消滅?他突如其來的出現,使我徹底陷進神經衰弱的狀態。就在那樣每天緊繃心緒的情況下,我漸漸習慣了他的存在。或者說,除了習慣,我已經別無他法。我只能任由那隨時把我吞噬的怪物繼續與我同在。
我原本以為,他的存在會徹底改變我的人生。出乎意料的是,他甚麼也沒有做。那次事件後,他就沒再顯露人前。沒有以這個身體做奇怪的事;沒有為我的日常生活帶來任何影響。他只是靜靜地畫畫。為了知道他的意圖,我開始把他那些看不明白的畫蒐集起來。他畫的,是山、是海、是樹、是鳥、是魚、是屋;是荒野、是平原、是冰川、是宇宙、是星辰。看著那些畫,我莫名其妙感到熟悉。那屬於孩童的笨拙畫功,讓我了解到,他只是個無惡意的小孩。我開始稱他為「花」,是在一次機緣巧合底下。那次因為做小組作業,幾個同學上到我家作客。他們無意看到其中一張沒有放好的畫,問我是誰畫時,我衝口而出說是我的孿生兄弟。他們問我孿生兄弟的名字是甚麼,基於我的名字中有個「葉」字,所以我很自然地回答,他名叫「花」。我沒有說的是,那是個與我共用同一個身體的兄弟。我只是不知道,我和他共用的,是不是同一個靈魂。從我賦與他名字那一剎那起,代表著我承認了他的存在,並且作出了要與他共度餘生的準備。不過說起來,我又有甚麼資格為他命名呢?我和他,是對等的存在。不管怎樣也好,總之從那時開始,我接受了「花」。他以一個善良小孩的身份,寄居在我身體裡。
往後一段時間,我和花一直相安無事地相處著。我甚至有點愧疚,覺得自己之前誤解了他。我本來認為,他是存在我心底的怪物,是來奪取我所有,摧毀我人生的。後來才發覺,他根本沒此意圖。他無意要傷害我,亦無意要得到甚麼。儘管我還是不了解他的想法。那段時間,我的心態也同時產生了變化。我本以為只是成長階段的必然經過,卻沒有想過把這牽扯上花。我沒有想過,這即使不是花的意圖,也有可能是他的存在引起的副作用。我低估了花對我的影響。也許是日子過得太平凡,致使我沒有察覺,自花出現後,他霸佔了我所有的獨處時間。我們好像負責了這個身體的不同生活部分:人前交際的是「葉」;家中獨處的是「花」。他已經漸漸蠶食了我生活的一部分。花,我無意要怪責你甚麼,只是,你的存在確實破壞了平衡。原來,我和你始終是不能並存的。說起來,我和花其實從來沒有真正交流過。即使在同一個身體裡,但說到底,我們只是兩個互不相干的存在。
可,真是這樣嗎?
我拾起花的畫重新細看,我發覺到,那都是遠離繁囂、遠離世俗,了無人煙的景象。這就是你所嚮往、你所追求的嗎?花。不!這理應是我所嚮往、我所追求的。我,不就等於你嗎?花,我和你,不該重新合二為一嗎?
那些所謂圖畫,事實上只是無法識別的一團團色塊。假若有人企求從中找尋甚麼符號或形狀,純屬虛妄。而我卻看懂了一切。為甚麼呢?對,我應該認得,那是我小時候的畫。藍色的雲、白色的天,那是曾經的我筆下的世界。我把相簿取出翻閱,找回小時候的相片。從那些拿著畫拍照的瞬間可以清楚看到,那是同一種構圖、同一種色調。但我腦海中,卻絲毫沒有閃過畫畫的景象。我並不記得,自己小時候喜歡過畫畫。我再翻看了幾張沒有在我記憶宮殿中出現過的場景的相片,看著裡面的我的眼神,我感覺有點陌生。那個真是我嗎?我發出了不可思議的提問。童年裡很多不知怎樣度過,沒有記憶的時光,是我在活著嗎?花,其實那是你吧。原來你在更久遠以前已經存在。我記憶中那些缺失的部分,就是因你而失落?到底我和你,誰才是真正的「我」?花,你可以回答我嗎?我是不是該承認,你是我心靈深處自我封閉的一部分?其實我們早已見過,而且相識,是嗎?我應該直視過你清澈明亮的眼睛。那對眼睛曾經屬於我。對,我們童年已經相識。那些孩童時代自娛自樂的遊戲時光,我們一直在一起。因為孤獨和無助,我創造了你。我們相視而笑,度過了最天真爛漫的童年。然後發生了甚麼,你消失了。是因為甚麼呢?花,我想不起來了。
可能事實上,你的存在更先於我。花,是你創造了我,葉。你才是一開始的那個。就像我未曾出生已夭折的哥哥,但你偏偏永遠比我年輕。直到某一個時間點起,我取代了你。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沒有花的葉,和沒有葉的花,都是不完整的。稱為葉的我,稱為花的我。我們,我。
或許,我不應把責任全推給你。我該坦白承認,一切都是我的過錯。那時在海裡快要窒息之際,我實在忍受不住。我覺得很辛苦,所以把頭探出水面,然後等待拯救。是我背叛了你。在最後的最後,我還是沒能堅持下來。我還是害怕。我害怕死嗎?不。我只是怕痛、怕辛苦。因著這個渺小的理由,我回來了。我明知道,回來不會有甚麼改變。那只會把我推向更深的深淵。但我還是回來了。因為懦弱。花,你怪我嗎?我沒能按照承諾,帶你離開這個你無比討厭且極欲逃離的世界。為此,我該對你愧疚。不過,我還是必須抹殺你的存在。縱使我是如何地珍惜你。我很明白,你想得到的是甚麼;也很清楚,你不可能在這個世界得到你所想。你是如此的虛幻、如此的孤獨。而在塵世中的我卻不能免俗。我已經不再需要你了,花。
我記不起來,從何時開始,花不再出現。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消散不見,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般。他突如其來的出現,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也許這正是我所盼望的。往後的漫長歲月,我只能苟且偷生下去。以罪人的身份,與孤獨為伴。這是我應得的懲罰,也是救贖。稱為花的我的美夢,就由稱為葉的我來守護。
我是葉,我是花。
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
徵來的攝影,
借來的文字,
真實與幻象間的一瞥
延伸出新的景色。
看風景的人不僅流連光景,
也閱讀光明,
也凝視黑暗,
在幻變中經受考驗。
「沒有辦法知道,在某一特定的時間裡,你的一言一行是否都有人在監視著。思想警察究竟多麼經常,或者根據什麼安排在接收某個人的線路,那你就只能猜測了。甚至可以想像,他們對每個人都是從頭到尾一直在監視著的……你只能在這樣的假定下生活——從已經成為本能的習慣出發,你早已這樣生活了:你發出的每一個聲音,都是有人聽到的,你作的每一個動作,除非在黑暗中,都是有人仔細觀察的。」
──喬治‧歐威爾《1984》
說明:
去年九月,我在北京天安門圍牆前拍了這照片。舞台般的燈光和紅牆的襯托下,原來只是在對友人微笑擺拍的婦人,在我鏡頭下變得就詭異瘮人。正中心的剪影安靜地看著這場鬧劇,沒有表明身份立場。真實,幻象和被操控的景象難以分割。荒唐到極致後我們放棄懷疑,並開始接受,變成生活。《1984》描繪的場景基本上現在隨手一拍都能說得過,因為除了各類監控器材,我們愈發依賴的電子產品都成為了監控我們的工具,但讓我真切地體會書中的氛圍正是去年第一次去的北京。
作為中國的首都,北京給我的印象很神秘。以往聽說過中國監控的可怕,可我難以用隻言片語分辨真假,憑雙眼在那又甚麼都看不穿,不能拼湊清晰的畫面。每每抬頭就有一台監視器,不管攝像頭有開與否,感覺那雙眼睛一直都睜開。最終我陷入不知道誰布下的煙霧裡,時時刻刻想著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觀察。我變成我鏡頭下的婦人/旁觀者/觀察者/造幻者。
George Orwell│Houghton Mifflin Harcourt│2013
編按:歐威爾代表作,極權寓言/預言。當我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老大哥」並沒有關起監視器。
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
【鑿夜生火,鋒芒無分先後,
發掘創作新視角。】
某一個日出的清晨,當整個城市的靈魂都準備起身的時候,有兩個年輕的肉體抱在一起,睡過了頭
photo by Natalya Letunova
馬其頓的亞歷山大大帝企圖將野心收藏,於是命令亞里士多德建造一個地方,儲藏戰爭的遺物,以象徵勝利。
展品和博物館之間好似一種存在關係,彼此屬於,彼此命名,彼此相守,如一塊巨大的石頭,巋然不動地「展示」人與人的感情,也「展示」發生在某個特定場合的某一件微小的事。但這些都是觀者的感受罷了,我走過許多城市的博物館,每一位館長都是擅長做標本的記錄者,有些隨著目光在閃爍,有些繾綣在記憶裡跳動,其中有一個我非常喜歡的博物館,坐落於空間的縫隙與時間的失憶處,我想講的便是這個博物館的故事。
在博物館出現之前,城市依舊按照它的規律存在著。
每個日落之前,建築物都將載著它的所有者移動到城市的某個位置,某個它從來沒去過的地方。日出之前,建築物又將帶著它的所有者去向下一個地方,如此循環,永無止歇。最先佔領這個城市的先人說,我們在這空間上不停地運轉,移動,時間也是一樣,只不過它永遠都向著同一個方向移動,停止是不存在的。所以這座城市永遠不會停止移動,生長在城市上的建築物不會,居住在建築物裡的人也不會。只有日落到日出的時間裡,城市暫停移動的腳步,居住在建築物裡的人們在黑暗中與居住在相鄰建築物的人交配,月光的存在正是為了無法看清彼此,肉體於深夜中釋放能量,而靈魂在天亮之前都沉沉入睡。黑夜是屬於肉體的,而靈魂存在陽光之下。沒有人知道與此交歡的人是甚麼樣,也沒有人想要知道。
然而,再精準的設計也會有遺漏的時候,比如失憶。
某一個日出的清晨,當整個城市的靈魂都準備起身的時候,有兩個年輕的肉體抱在一起,睡過了頭,待他們清醒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他們彼此望向對方,這是第一次看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存在,那一刻,彷彿所有的美都失去了形容詞,宛如生命里誕生了另一個宇宙,他們再也無法分開。
每個夜晚,靈魂賦予了肉體從未有的體驗,每個白天,肉體賦予靈魂以無限,當整個城市開始移動的時候,他們悄悄地躲起來,固定在城市的一塊土地上,任風雨吹打,任山崩地裂,從此不再移動一分一毫。
許多年過去了,他們具體是怎麼被人發現地現在也無從考究,但擁有的記錄是,他們兩人成為一堆白骨,但仍然纏繞著彼此,難以分清誰是誰。兩棟建築物矗立的土地已經塌陷出了印記,彼此緊緊相依,外牆已經完全重合,根本拆不開來。
城市的管理者對此很是頭痛,這樣是公開違反了規律,他生怕其他居民也仿效,那城市就會陷入泥土裡,精神和肉體都合二為一。這時,其中一個管理者提出了一個方案,他說,既然這兩棟建築物無法分開也無法移動,不如就讓它矗立在那裡吧,不過,為了不讓其他人仿效,要區別與其他建築物才行,不如就把它命名為博物館吧。
於是,這棟無法分開也無法移動的建築物成為城市的博物館,那對男女的白骨依舊交纏著存放其中,據說是唯一的展品,與亞歷山大大帝的野心一樣,巋然不動。
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
【資訊如流,言論輾轉衍變。
接通明暗,激活注解空間。】
飯澤耕太郎(Kōtarō Iizawa)是攝影評論家、攝影史學者,曾擔任攝影季刊 《déjà-vu》總編輯,撰寫多本攝影評論、史學著作,包括《日本攝影史漫步》(1992)《荒木!》 (1994)《私寫真論》(2000)《日本攝影大師》(2005)《寫真的思考:攝影的存在意義》(2009) 《女子寫真時代》(2010)《當代日本攝影文獻:地震後的攝影陳述2011-2013 》(2015)及《當代日本攝影關鍵詞》(2017)等。
今年香港國際攝影節特別邀請飯澤先生前來香港,談談日本50年代著名攝影雜誌《Provoke》的前世今生。《字花》編輯室也特意先前跟他做了筆訪,請他介紹他家中收藏。
文:《字花》編輯室
譯:李薇婷
写真集食堂/Megutama(位於日本東京涉谷的寫真集食堂,展示超過5000本攝影書籍,均由飯澤耕太郎先生慷慨借出。)
1. 你何時開始蒐集攝影集?原因是甚麼?
我從1970年代開始蒐集。因為我當時是日本大學藝術系攝影學系的學生,所以從學習攝影上必須要用到的影集開始蒐集。
2. 與展覽的表現方式可能有所不同,攝影集如何反映日本攝影的歷史?
日本攝影家們在1960年的時候,並不會考慮為自己發行影集作為最終的發表形式。攝影集和攝影展不同,影展會期過後便再無留下可流傳閱讀的東西,攝影集可以長久保存,予人一直翻看。現在重視攝影集的日本攝影家大有人在了。
川田喜久治《地圖》/Kikuji Kawada, Chizu(於1965年出版的攝影集《地圖》,是川田喜久治的代表作,由杉浦康平設計,大江健三郎撰寫前言。他極富象徵性和隱喻的照片,打破了攝影和紀實的關係,深遠地影響著新一代攝影師。)
3. 攝影集怎樣影響我們觀賞攝影?
透過閱讀攝影集,我們可以理解到攝影師們看見的事物,以及他們想傳達甚麼意念。他選了哪些照片,以及選擇怎樣在影集內呈現它,同樣重要。
4. 在你的攝影集收藏裡,最著名的是哪三本?
我想是1965年川田喜久治的《地圖》、1971年荒木經惟的《感性之旅》和1986年深瀨昌久的《鴉》。
深瀨昌久的《鴉》/Masahisa Fukase, Karasu(《鴉》 於1986年發行,是深瀨昌久和愛妻離異後的作品。作品風格強烈,群鴉的景像盛載濃烈情緒,讓人印像深刻。)
5. 讀者應該如何欣賞一本攝影集?
我想攝影知識多少還是需要的。不過,基本上,我認為就自己關心的主題自由和享受地鑑賞攝影集便可。
6. 你是怎樣決定把一本攝影集納入收藏的?
我並沒有考慮什麼特別的條件,主要以「日本的攝影集」為中心來充實我的收藏。
荒木經惟的《感性之旅》/Nobuyoshi Araki, Sentimental na Tabi(荒木經惟初期的作品《感傷之旅》直接地記錄他和亡妻陽子的蜜月之旅及生活種種,成為日本「私寫真」的代表作品。)
【關於香港國際攝影節2018】香港國際攝影節始於2010年,每屆舉辦不同主題展覽,將攝影世界最具獨特性、創造性的名字,最值得關注的視覺文化思潮現象引介香港。1970年,中平卓馬先生出版其首本攝影集《For a Language to Come》(為了該有的語言),以有如風激電飛的影像,預告攝影新時代的到來;我們挪用中平卓馬的名著標題,定為今年攝影節主題「A Langange to Come」,意圖引發對當下攝影語言的省思。
挑釁時代:探索影像表達50年
26.10—02.12.2018
賽馬會創意藝術中心L0及L1藝廊
香港九龍石硤尾白田街30號
12nn – 8pm
中平卓馬
03.11—27.11.2018
中環砵甸乍街45號 HART Projects @H CODE
12 – 8pm • 每日開放
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