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兩個人的關係,如何合而為一?他問。
尤其是當其中一方逝去,以上這個問題,就變得尤為糾結複雜:一方面,生者與死者之間,註定存在著不可跨越,彷彿無法再見的鴻溝;另一方面,似乎又正正因為一方的逝去,倖存的一方得以假借更遙遠的距離,從生命之邊陲上折返,試圖重新認清彼此的臉容、聲音與身姿——只有在哀悼中,一再重啟關於愛的詰問。
法國哲學家德希達(Jacques Derrida),是上世紀六〇年代,英雄輩出的後結構主義者群像裡,幾乎最年輕、也最具才華的旗手。當時,德希達提舉「差異」、「事件」、「延異」、「痕跡」、「標誌」、「不在場」與「書寫學」等批判概念,與先輩們彼此激發,帶領推翻形而上學的解構哲學主潮,一時風華無兩。直到八〇年代,以對德希達影響深刻的羅蘭・巴特(Roland Barthes)逝世為起點,德希達幾乎是每一、兩年就見證一位重要哲學家離世,當中包括我們耳熟能詳的傅柯(Michel Foucault)、德曼(Paul de Man)、阿圖塞(Louis Althusser)、德勒茲(Gilles Deleuze)與李歐塔(Jean-François Lyotard)等。這些哀悼的經驗,讓本就情緒敏感的德希達,對「友情的政治」展開了更深刻的反思——我們也可以浮想,這與他後來所謂「政治—倫理轉向」有著相當關係。
剛剛爬過二十一世紀的年頭,德希達出版《哀悼的書寫》(The Work of Mourning,2001)一書,內載他對近二十年間,十四位逝去的哲學家們的弔辭,寫得情真質樸,同時也從哀悼的角度上,重新整理了一番這些哲學家們關於「不在場的他者」的思想。就討論對「不在場的他者」之愛而言,當代哲學脈絡中的先驅,則必數列維納斯(Emmanuel Levinas)。在書中,德希達寫給列維納斯的一篇名為「Adieu」,該詞意思是「再見」。但德希達說,列維納斯曾經提醒過他,「Adieu」並不意味終結。在法文裡,「Adieu」是「À」(往)與「Dieu」(上帝)的併合,意即當這詞被說出,就指向彼此再次見面時,就是在上帝的面前了。
1.
曾翠珊導演、黃天寶編舞的《無舞之間》:這是我第一次觀賞虛擬實境電影的經驗。所謂虛擬實境電影,最基進的意義在於,從「看電影」,變成「參與電影」。在一般的觀影經驗中,觀眾總是在一個平面畫面上,觀看著可以隨時抽離的光影投射。確實,就像本雅明有名的批判,這種經驗與古時候人們觀看畫作不同,因其時間的可複製化,因其運動的距離調度,在這兩種必然性之下,電影的影像得以首先是虛擬的。故德勒茲寫道:「虛擬是潛在的,虛擬是完全真實的。」然而,一般的電影影像,即使具有真實性,卻並不具有物質性。
唯有在虛擬實境電影之中,我們重新領會了,柏格森(Henri Bergson)寫在《物質與記憶》(Matter and Memory,1896)中的句子:「物質即是所有影像的結合。」按照德勒茲,既然影像等於運動——藉由虛擬實境的技術——當其從四方八面地襲來,混淆存有意識所形構的世界圖景,便總會一再暫時地,混淆了我們的感知疆域。於是,就像曾翠珊談到的「沉浸體驗」特色:影像不再是單向的呈現和陳述,而是被反覆重劃的互動體驗。於是,藉由畫面的界限被盡可能地打破,此等影像就迫出了某種既是虛擬的、真實的,同時也是物質的、實際的身體經驗——讓所有影像結合,成為真切可感的物質。
《無舞之間》選用虛擬實境這種操作方式,是很聰明、很精彩的策略。按曾翠珊所述,電影的創作意念源於與逝者共舞,鏡頭盤繞在黃天寶與郭亞福之間。二人是舞蹈藝術家,也是一對同志伴侶,天寶是愛滋病帶菌者,亞福則因患癌於2019年離世。曾翠珊當時正為他們創作短片《一一》,而這次的《無舞之間》就以此為起點,接續前緣,探索假如二人間之其一,在現實中已不復存在了,那麼藉由虛擬實境,能否跨越生死之間的界域——從純粹真實性到兼具物質性的,舞蹈動作一樣的跳躍式。如此,虛擬的強度追求,被賦予了更深刻的一重意義:它似乎不再是自為的,而是翻轉成朝往某個虛空所在,或名為哀悼、或名為愛的,傾身觸碰的姿勢。
11.
在戴上虛擬實境眼罩與耳機後,映入世界的首先是一片疏疏落落的星空。其後,漸漸出現模糊人影,他們會化為光線,從不同角度穿過觀賞者身體的所在,每一秒都似在提醒觀賞者:你的身體已經被參與到這部電影當中,好好享受共舞吧。隨即,是舞者的話音傳入耳際:「當舞者這麼久了,就自然會脫離了身體。」與此相應,南希(Jean-Luc Nancy)也曾說過:「身體是意義逃逸的所在。」意義的得救與失落:總是在於某種屈折的、陰影的舞蹈運動中,生命的真實性,被無言地觸碰。這即是南希所論到的,舞者的自我指涉:在影像中,運動誕生,身體消失,感覺的強度則由此激發——「身體的缺席,令身體更強烈地感覺在場。」
舞蹈讓感覺「在場」,意味在自己之前(prae)的存在(esse),將舞蹈的對象,校準向某處虛空的動作。這是在時幅不長的電影中,一直被重複提起的思維原點,如天寶說:「一種無舞蹈的舞蹈」(a dance without dance)。天寶與亞福本是雙人舞者,既然一方逝去,另一方的舞蹈在現實中,理應就因而被煞停。然而,基於對重見的執著、對共舞的渴望,在虛擬實境的世界中,被創造出來的影像獲得了迫近純粹物質性的臨場,於是,雙人舞得以重啟——以與空缺(純粹的無舞蹈)共舞的方式,在虛擬的場域裡,真實地被實現了。
天寶隨即問道:那麼,甚麼是愛?我還能夠愛一個已經逝去的人嗎?是如何去愛?也許因為身為雙人舞者,同時也是情侶,在亞福生前,兩人傳達愛意的方式,肯定包含著大量的身體觸撫與律動。是故當一方逝去,倖存的天寶才會感到如此迷惘,在物質性的臨在,僅因時間的緣故而消失了,愛,是不是也同樣無可避免地消失呢?是這個問題本身,再度翻轉了電影的強度:它將所有影像結合成為物質的前提,正正在於詢問,假如物質不再可能,剩餘的姿勢會是甚麼——也就是說,它是藉由虛擬影像重構物質性的在場,以呈現物質性的不在場。由此反覆辯證,最後便都抵達了,天寶所有言語的終極能指:「愛,愛,愛著」(love, love, loving)。
至此,電影最後的部分,是他在反覆念誦:「我是你,你是我」(I am you, you are me)。整個世界的影像化為一片廣邈無聲的(真實)荒漠,眼前則是猶成舞姿地,纏扭在一起的雙樹,似就象徵了在虛擬的物質性中,實現了重見與擁抱的二人,虛擬實境的部分也就在此結束。然而,「參與電影」的部分並未結束——也可說是曾翠珊的誠意/野心並未就此結束。摘下眼罩與耳機,觀賞者被邀請走入兩重的方形布幕之中,觀看投影其上的一些關於拍攝過程的記錄。影像中有些片段,是與《一一》重複的:那是天寶與亞福的雙人舞。這會讓我們重新憶起,最初觀看《一一》時的景象:在二人合擁起舞時,鏡頭似著迷地移向牆上的陰影,然而,真正被顯露、被迫發出來的,卻是對身體皺褶處的陰影的注視、協同與體驗。而在這次的《無舞之間》,天寶正是透過觸摸自己身體的皺褶,便同時觸摸得了,那最熟悉、最合而為一的,他所摯愛的神聖的匿名者。
Ω.
「他是我的阿拉法,我的俄梅戛。」他們其中一個說,另一個笑了笑,並不搭話。
我是阿拉法,我是俄梅戛——這是在《新約聖經・啟示錄》中,上帝的言語向約翰臨到,用以自我指涉時所說的話。還記得嗎?我們剛剛就提過南希的觀點,舞者的動作就是自我指涉。於是,電影中看似不經意地提到的這番話,也成為了兩人理解救贖的一種翻轉體認。就好像是對米開朗基羅(Michelangelo)的那幅名畫的重新解讀:亞當與另一個已經逝去的、他所愛的男人共舞之際,指尖觸碰之處,才是上帝所在。最後,當天寶自己參與過一次這整場虛擬實境的共舞盛宴,他便說出:「我的那朵花不見了,但他還是美的。」這乃是種對物質性不在場的大徹大悟,就好像他刻寫在黑板上的流變過程:ONE ➝ IS THAT DANCE? ➝ DUET ➝ UNKNOWN ➝ 「花兒不會介意,因為我可以再次盛放」。在舞蹈中,他深信時間與愛兩者都是無限的生成,故能夠穿越現實固限的地形,變成被身為觀影者的自己,這具倖存之軀所曾尋找、所曾穿上過的舞蹈本身。於是,此時的再見,不過指向稍更遙遠,同時就在身邊的「一場環形的旅程」(a circular journey)——再見,並不意味終結;那麼雙樹枯榮,亦許是象徵領受涅槃,與之共舞吧。
非常諳熟猶太教教義的列維納斯,曾經說過:上帝並不是在天上的,而是僅僅存在於人與人之間。或以回應之,德希達在為其所作的弔辭最後,便這樣寫道:「但我說了,我不想簡單地重提他就『à-Dieu』對我們的囑託,而是首先對他說『adieu』,以他的名字呼喚他,以呼喚他的名字,他的首名,當他被呼喚那就是這麼個瞬間,如他不再可能回應,那是因為他在我們之中作出了回應,在我們心底的至深處,在我們之中又在我們之前,恰好在我們之前地在我們之中——以呼喚我們,以向我們重提:『à-Dieu』。Adieu,列維納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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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舞之間》於9月17日至10月1日西九文化區自由空間進行首次本地展演,期待你前來體驗。
購票:www.chroma11.com
《無舞之間》是由ifva與曾翠珊導演共同製作的虛擬實境(VR)項目,入選第79屆威尼斯國際電影節 La Biennale di Venezia 「Venice Immersive」單元,並在威尼斯作世界首映,是香港首個入選VR作品。《無舞之間》是曾翠珊於ifva公開組銀獎短片《一一》的延續,紀錄同為舞蹈藝術家的黃天寶及郭亞福,在亞福人生最後階段那細膩動人的情感交流。藉由VR擴闊對影像的想像,紀錄舞蹈藝術家伴侶黃天寶及郭亞福的細膩情感交流,重構一趟游離於虛實的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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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詠聰(下稱「聰」)是詩社成員中最早出版個人著作的,早於2016年他已籌備好首本詩集,同輩的其他文友,有些沒再寫了,有些消聲匿跡。如今我收到聰的邀請,為他將出版的散文集一輯作結,我又憶起十年前大學聯福樓裡,幾個初生之犢與作家前輩圍坐沏茶,席間前輩嘆:「大學裡年青的寫作人才有很多,但畢業後能堅持下來的只有很少。」聰是少數留下來的人,這源於他不視寫作為可有可無的消遣、或炫耀才情的社交網絡貼文;對於聰,寫作是長跑一樣的孤獨鍛鍊、是內省生命的修行。
《千鳥足》一書,見聰內省自身的成長,作品涉足他的童年、少年,憑著他剪裁的回憶片段,讀者可以重塑出九十年代一個百厭星身影:一個比同齡高的的男孩手抱足球、穿過屋邨走廊跑到樓下球場「跟隊」。在家的日子,他白天看日本動漫、看金庸;入夜看無線電視劇、看明珠930。他喜歡捉弄郵差、喜歡塗鴉樓梯;他害怕解剖外星人時的懸疑音樂、害怕樓梯轉角的道友。每年中秋,他「煲蠟」、點碌柚皮燈籠,還曾經追擊屋邨露體狂;暑假時,他影印作業答案販售,有了錢便去踩單車、打保齡、游水、唱K,流連葵廣和遊戲機中心。聰寫兒時生活,不旨於還原歷史場面予以集體回憶,更多的,是為了對照他所否定的成人世界──孩時有多率性妄為,就更顯得長大後就有多謹慎虛偽。
聰從小便洞悉成人世界的狡詐,他察覺到葵廣的店舖壟斷經營;很早知道暑期作業是「挾持學生青春的利器」、「成年人在浪擲他們的時光」。(見〈暑期作業〉)由於早熟、多慮,聰漸漸練就了成人的世故,彷彿修練了一套武功心法。比如一次放榜接成績單,他因為在意別人反應,刻意調節自己的聲線,生怕:「太興奮或會誤以為我強顏歡笑,太沉重,又會以為我連強顏歡笑都演不了」。(見〈放榜〉)那個曾經在樓梯塗鴉叫英文老師「食屎」的率真男孩、那個曾經對抗葵廣眼鏡劫匪的憤怒青年,終究,也漸漸長成了軟弱的成人,生怕動輒得咎,恰如〈自序〉(或後記)裡聰的自述,長大以後他慣於展示以下的演技:「嘗試不讓失望顯露,嘗試假冒不被牽連,靜靜地,飛灰中踱步」。人單純的轉變並不悲哀,這不過是生命中一次無意識的自然過度;悲哀的是,聰深刻地意識到,轉變是種衰退,成長是走下坡。
聰否定人生,正如他否定成長,他自小就目睹生命的徒勞。〈井底之蛙——記麗瑤邨〉和〈亂棍打死牛魔王〉兩文憶述離世的親人,聰在外公外婆身上看見時間如何削去人的聲音和記憶;在細舅身上領悟生死無常,他們的身影晦暗,離開時,沒人哭、沒人笑,黑色一樣沉寂。我想起侯孝賢執導的《童年往事》,死亡與年少的主角一次一次交錯,在成長階段中他經歷了親人的逐一離世,漸漸學會了隱忍和漠然,明瞭了甚麼是不可避免。對於聰來說,死亡同樣是必經的成年禮,拉扯著他長大成人。
「沒有勝負的井字過三關」(見〈漫畫〉),聰以此隱喻命運的苦悶、人生的僵局。遊戲未開始,結果已篤定。可見的將來,無驚、無喜。時間匍匐而行,水一樣流淌,最終枯竭,只剩下記性太好的人在質疑、在氣餒。聰就是那個記性太好的人,他記得自己曾經和許多擁有Gameboy的孩子一樣(包括我),願望是上太空捉超夢夢;同時,他也記得自己後來在文學課上,尷尬地說出自己沒有理想。他記得喚他出大廳吃梨子的母親;記得在走廊兩側敞開鐵閘「開會」的街坊;記得從前的死黨阿旗、結拜大哥老楊;記得陪他去聯招、陪他去講價的女同學;同時,他也記得獨居以後,無數個失眠夜的折磨,鬥魚離去後屋裡遺下的荒涼。書中處處是今昔對照的張力,為聰「若無其事」的姿態註解:沒有甚麼應該不應該,無所謂快樂不快樂,反正沒有甚麼事不會被淘汰,「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正如在〈漫畫〉一文中,聰著學生回去看《火鳳燎原》但無人理睬,甚至有學生不懂漫畫該由左或右看起,面對自己一廂情願的窘迫,聰只是默然,無說辭、無批判。又好像我們每次的詩聚,評論作品時,聰幾乎不談愛憎、甚至毫無有建設性的發言,往往只在旁邊插科打諢、調侃幾句,最後以他馬嘶一樣的笑聲哈哈哈帶過,無所謂好壞,反正世界老這樣總這樣。
聰在一次訪談(〈今晚See詩先〉)中分享,寫散文像拍電影,可以鉅細無遺、可以隨心所欲。讀《千鳥足》,我們就在聰的運鏡下,看見他如何拍攝自己的童年、青春、與成年後的獨居生活,作為他的多年讀者,我很期待他將來的作品會在上述主題外,有更多面向。如今我下筆之時,正值聰偕侶遷居之時,未來同居的新生活,聰你不妨多寫,相信會比書中呈現的苦楚帶來更多新的苦楚,我以過來人的身份擔保,哈哈哈。
2022年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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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藝術館策劃的「漢字城韻──書法中的詩舞畫樂」香港書法展覽分四大部份,包括「書勢──舞.武」、「書意──詩.文」、「書象──畫.圖」及「書韻──樂.聲」。水煮魚文化製作參與「書意──詩.文」部份展品回應及訪談錄像製作,負責策劃及統籌的為藝術家兼藝評人阿三。
書法與文學,均是文字的藝術。書法家創作時選擇甚麼文本、如何理解文學篇章,及以甚麼形式轉化為書法創作?我們希望是次策劃,能與作家、學者及藝術家共同討論文本、文學與書法藝術的關係,看見書法作品的文學特性及文學在書法中所展現的模樣。除了書法家、作家與藝術家訪談錄像、作家文字回應及創作,以及舉辦展覽講座與工作坊外,策劃過程期間,各參與專家延伸出不少值得大家深思的課題,並撰寫成文。遂以,本專題欄目輯錄當中四篇文章。
樊善標教授因應李潤桓先生的書法創作觀,提出中國藝術創作情境中「勤奮、法度、創造與革新」的思考。朱少璋博士則提醒文學的定義與範圍,本應廣闊及穿透生活各個層面。文本轉換與情境改變,直接影響書法創作的可能。大家不妨放下成見,想像意趣。在籌備訪談錄像及與作家交流期間,與會者深入解讀十件展出作品,阿三歸納出當中有意思的說法,整理成回應文章。本專題最後一篇文章,報道八月初在藝術館舉行的「有形文學」講座,輯錄兩位嘉賓書法家徐沛之博士及古典文學學者黃梓勇博士的精彩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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