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西鐵到錦上路會看見一片平原,只是近來建了些大廈。以前這裡只有村,春天時木棉樹亮如火炬,是最顯眼的事物。再遠看,日光照耀下龍潭山和大刀刃的山色稠濃亮麗,山坳陰影斑駁。
錦田是鍾逆成長的地方。曾經看過他老房的照片,推開鐵閘,房子方型的,屋頂有磚花石欄,牆身白漆掉落,露出牆灰。屋內牆漆上綠色,有一道石梯,是通往兄弟各佔一半的上層嗎?而牆上有舊式救護箱,內裡已經空空蕩蕩。
早有論者指出《動物家族》與《生長的房子》的關聯。作者以筆名鍾逆發表小說,也許是想和詩人的身份拉開距離,作者也自言想寫出不像自己的角色。但在《生》中一再追溯的故鄉在《動》中仍然可見,只是都一一遭到或將遭到破壞。
而《動》更傾向生態書寫。現今的生態書寫有別於傳統文學將動物視為象徵,主張客觀靜視,情感克制,盡量抹去人文痕跡,試圖超越人類視角,還原生境的本相。鍾逆則嘗試兼顧兩者,在以動物作為主要角色的同時,訴說兩者在城市中如何共同受難。
《動》寫的是生態,也是人的經歷、情感。這傾向在作者早年的詩歌已見端倪,或者可從《生》中〈蜻蜓〉一詩說起。詩中敘事者由工作時文件的翻頁聯想到蜻蜓翅膀「薄薄的顫動」,由檔案想到山崗,死寂的辦公室頓現生機。而蜻蜓並不只是詩歌物象,作者藉由書寫蜻蜓的足翼等細微部位,反映人與動物的親密接觸。在將近末節,蜻蜓化成作者的手指,只不過翼折斷了,難再飛翔。人與物之間的共鳴來自他們纖弱易碎的特質,正因脆弱,那「薄薄的顫動」才得以、才可以注視。
〈蜻蜓〉寫於二〇〇四年,其時大疫剛剛過去,經濟和政治風暴旋起。差不多二十年後歷史似是重演,危機卻一再加深。
新作《動物家族》以〈塘虱王〉為開篇,小說中敘述者辭職後帶兒子回老家居住,遇到日本人川上寬,他在早封上混凝土的河道垂釣,希望釣獲大型塘虱。
文學史上不乏捕獵的故事,較遠的有梅爾維爾的《白鯨記》,較近的有海明威的《老人與海》和福克納的〈熊〉。以捕獵對象而論,〈塘〉寫的塘虱不是如白色抹香鯨般的珍貴物種,塘虱王難以捕獲,卻人人厭惡,以部分生態保育者的角度看來,更是亟待清除的外來物種。但巨型塘虱的怪物性不在於牠的本性之惡,而在於環境錯置,人類是始作俑者。小說藉由對白指出原生的塘虱在河道早幾乎滅絕,取而代之的是體型巨大的外來物種,按理應是香港河道常見的尖齒鬍鯰,牠們因為生長速度快,體型巨大而為各國引入作食材,又因為適應力強而泛濫成災,牠雖損害環境卻身不由己。
另一個分別在於,前述的經典捕獵故事不無征服色彩,敘述多由人的角度觀照自然而鮮有以動物的角度書寫。〈塘〉著眼於塘虱王的感受,一方面敘事者在夢中化身為魚,囫圇地吞吃河中的垢物;另一方面川上寬在釣獲塘虱王後沒有放生或廢棄,反而堅持整條吃下,那肉身帶著化學物的氣味,吃者的動機更似是感受塘虱之苦。
動物倫理的其中一個關鍵議題是動物是否感到痛苦,如果牠們感受到,人有何權力對他們施害?曾幾何時玳瑁獵人為其殘酷捕獵辯護的理據便是龜殻沒有痛感,事後證明龜殻滿布神經線,甚至懂得覺癢,其被獵時受到的痛苦可想而知。在〈塘〉中,雖然人和動物的關係仍是捕獵者與獵物,但藉由感官,藉由強烈的惡心感,苦難得以呈現人前,動物不再沉默無聲。
動物的命也是城的命。〈塘〉中,人無法改變生境,只能看著河慢慢死去。《白鯨記》中棺材、鯊魚、巨型魷魚皆預示捕鯨之旅將以悲劇告終。其實自江戶時代開始,日本人認為大鯰棲身地底,牠們移動是地震的起源。塘虱王被捕獲也彷彿預兆著甚麼。曾看過一張繪於安政大地震後的浮世繪,眾人竭力壓制著巨鯰,試圖讓牠靜止不動,畫家有意或無意的,在巨鯰臉上添上詭異的笑容。
〈家鼠〉中搭建出來的香港公屋布景付諸一炬,喻意不必言明。幸好在側寫龐大的歷史事件同時,作者不忘為微小的事物傾注筆墨;寫巨震之餘,未有忘卻輕微的顫動。如果說〈塘〉是藉感官讓人反思人與動物之間征服與被征服的關係的話,那麼〈家〉可謂更進一步,藉由人的老病申訴眾生平等。
與〈塘〉不同,〈家〉以第三人稱敘事,主角永生沒甚麼生態關懷,一直想趕走老家的蝙蝠,對於城市的老鼠亦甚感厭惡,其時他的老父將失蹤,老家也面臨土地改劃,隨時被拆。
死亡、消失是成長小說的常見素材,一具河間的屍體可以讓孩子一夕間成為少年。而〈家〉中的父親則是介乎死去與活著之間,只是失蹤了,音訊全無;而小說訴說的成長也是介乎進與退之間,與其說永生在失父後經歷成長,不如說人之為人的固有觀念動搖了,人從高高在上的位置退下,與物看齊。
永生的家父患有失智症。智力曾是人之為人的主要根基,早年不乏科學家以頭髗大小智力高低劃定我者與他者,判斷某種族的人可以為奴,築固既有的歧視觀念,將剝削合理化。小說中永生雖然聘請外傭照顧失智的老父,但仍要負擔部分照顧者的工作。他必須近觀老父的病況,老朽的病體讓他不得不反思人與物的界線。
鍾逆小說的一個特色,是在敘述中不時插入散文詩般的片斷,時間兀然凝止,微物得以呈現。〈家〉中其中一個深刻的片斷是父親褪下褲子,露出了「雞雞」,作者刻意以童語稱呼性器,意在表現父親退化成孩童,無助脆弱;而描述到中段,永生進而由恥毛聯想到窩,性器官像雛鳥安躺在窩中,人被物化了。凝視這樣的病體,不得不讓人反思,如失智之人需要特別照護,比常人要付出更多關愛,人為何有權力剝削弱小的動物?
小說中的另一個散文詩片斷,是永生在某個晚上回到老房,記憶如魚迴游至此,血跡、竹蓆都載有舊時記憶。而房屋面臨收購,記憶和實物或將失去。永生是個裝修工人,建設的人卻無力阻擋推土機的到來,所能做的就只有趕走地政職員,表達憤慨。人與街上的鼠陷入同一處境,隨時無處可棲。
小說結尾,永生與外傭處身鄉間的老房,經歷種種,永生沒有變成生態保育分子,但他已放棄驅走蝙蝠了;鼠被蛇吃掉了,但他至少沒有想方法驅走蛇。人與動物的等差拉近了,位階鬆動了,有了平等的可能。這是成長嗎?是的──如果能體察到過去不曾注視的弱者也算成長的話,永生算是成長了。
對比《生》,《動》多了激憤,收在小說集的〈野豬城〉、〈母鷹舌〉也可以見到這個傾向。這當然是時代使然,其實早在詩集《只道尋常》已見憤怨色彩,詩作如〈華田〉等仍見昔日的「涓涓深情」,但詩集也收入了不少諷世詩作。當然,《動》的小說不全然激憤,當中仍收有〈螢蟲〉、〈枯葉蝶〉、〈飛蟻〉等抒情篇章。
〈枯葉蝶〉寫的是「我」的朋友黃,一個精神病患者,體制外的人。黃失業已久,他的興趣除了看書,就是到處找死去的蝴蝶製作成為標本。蝴蝶的翅膀早已破損掉色,手勢必須極度輕柔,才可以將牠們保存。他最希望找到的是枯葉蝶,他到大棠谷找了許久仍然不獲。而在「我」與青年汪的對話中,黃的身世慢慢揭示,他原來結過婚,在大棠谷的村屋和妻子生活過一段日子。不應忘記,枯葉蛺蝶的翼背如同枯葉,翼面卻紫藍如天色將晚。汪和「我」都不具體知道黃的愛情,只知道他鍾愛納蘭性德的〈蝶戀花〉──幽微纖弱的美麗顏色如古老詩詞摺疊藏匿,不為人知。
〈螢蟲〉則是一首輕淡哀歌,病危的「他」回到村中,遇到遇溺去世的阿亮。出竅的「他」不為人看見,玩捉迷藏時再沒人找到他,他也得以近觀螢蟲,看到那「碩碩光囊」。可以想像,在那個夜裡,弱光穿過童孩幽靈之身。最後「他」存活過來,善良的阿亮慢慢成了忌諱,家人少再提起。而世界、人生不斷變易,美好的事物難以久存,螢蟲呢?大概難以看見了,河已經為福壽螺、金山鰂所佔據,又怎能孕育出螢呢?阿亮永遠留於那靜好時光,是不幸也是幸運。
早有識者指出阿亮的原型早在作者的詩歌出現過。也許文學的意義之一,就是撿拾被遺忘的微物,讓腐朽的飛翔發光,以拍翼和閃光引發心靈「薄薄的顫動」。讀過〈螢〉後我會記得,許多年前有一個孩子善良美麗;我也會記得許多年前元朗的山村飛螢滿空,如星流動。是小說讓昔日之光照耀至此。
也許這趟書寫也是作者的一次出竅,在混濁的時代,唯文字才能回溯往昔,找回那單純的戀慕與友誼,觸碰到舊時的樹,舊時的房子。
看過小說中遭受破壞的鄉土後會想,鍾逆家的老房子如今還在嗎?那牆灰如同老人的面斑,一棟活的事物。那「納入風景」的窗如今還在嗎?那如眼睛的井如今還在嗎?裡面還有魚嗎?就算在,已經被浮萍蓋過了,井水會浮滿廢物嗎?那如筆管的果樹呢?城市變異的速度太快了,如布景換了又換。
很久沒乘西鐵了,一上次乘搭的時候錦田已有如牆的大廈,多醜陋的房子,落地反光玻璃不知殺死多少候鳥。但我會記得,飛馳至某處會看見荒廢的重型車場裡一架被藤草附生的吊臂車,綠葉包覆鏽架,風中微顫,差一點,彷彿就只差那麼一點,他就成為了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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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穿牆記
1.
大衛考柏菲(這裡說的是美國魔術師而非狄更斯小說裡的主角)在一九八六年曾經有一場穿越萬里長城的表演。當時透過電視轉播,我看著他從八達嶺長城那邊進到一塊蓋在城牆上的布幕之中,布幕轉瞬緊貼城牆,那代表他整個人進到牆身中去了。大概一分半鐘之後,城牆另一邊的布幕上出現了立體人形,就好像有人正要從牆身中走出來的樣子,不過,只一下,像掙扎,布幕又回復平貼於城牆上的狀態,現場的人發出驚呼,布幕後的掙扎又出現了,而且愈來愈激烈,彷彿真的有一股超自然的力量要把魔術師拉住,要將他留在城牆夾層之中。當然,最後,布幕撕破,大衛考柏菲重新出現在觀眾眼前。
整個表演不會超過十五分鐘,令我印象深刻的,是演出前播放的紀錄片。大衛考柏菲在紀錄片中煞有介事地詳述了這場魔術的靈感來源,他說他多年前得知,西藏的高僧擁有一種特異功能,就是能夠穿過牆壁。紀錄片先以科學角度,解析分子、粒子在不同空間轉移的原理與可能性,接著鏡頭帶領觀眾走進布達拉宮,這巨大建築群的神秘獨特結構,令這則帶著宗教與異能色彩的「穿牆」傳說,有了可供發生的場景。接著,最可怕也最震懾人的部份來了,那是一幀在牆壁中發現遺骸的照片。據說那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由於布達拉宮內有近萬間的房屋,難以逐一保固維修,某天就發生了其中一幅牆壁坍塌的事情,在厚度達兩米的牆壁,竟「鑲嵌」了一副人體骸骨,而最匪夷所思的,是這骸骨居然呈現著奔跑中的姿勢……。
觀眾的想像力至此已被全面啟動,完全能接上魔術師投射的內容與畫面。那豈只是一場魔術表演?大家都願意相信真有其事,那就是特異功能。
後來我當了電影編劇,每當卡關、故事寫不下去,就會想起大衛考柏菲展示的那幀牆中骸骨的照片。
2.
《相撲聖域》今年五月在網飛上線,在觀看此劇之前,我對相撲的認識,僅限於相撲鍋還有相撲手驚人的身材。再來就是上世紀九十年代貴乃花和宮澤理惠訂婚又解除婚約的事情,當年很哄動,這才知道相撲手在日本社會地位之崇高及收入驚人。帶著對相撲運動的這一點點刻板印象,我開始看八集的《相撲聖域》。
剛開場,主角小瀨清無論是相貌與行為都難看,挾柔道冠軍實力,但以街頭混混姿態加入相撲部屋,無禮而莽撞,視相撲傳統為無物。未幾女主角飛鳥登場,是放洋歸來卻從政治版下貶到體育版的記者。藉著小瀨清的桀驁不馴,拒絕為序二段的師兄擦屁股(不是形容詞是真實描述,因為相撲手的身形,無法自行擦屁股),然後是飛鳥這女流之輩若無其事踩上了土俵,幾乎被部屋中一眾相撲力士手撕,開場不到二十分鐘,相撲傳統的迂腐與不足為外人道的種種,觀眾一目了然。女生不許踏上土俵,我卻輕輕鬆鬆闖入了相撲聖域。
我就等著看小瀨清與飛鳥顛覆相撲聖域。
接著我看見了小瀨清與父母的愛恨交纏、飛鳥與前上司的藕斷絲蓮;角色的血肉。那邊廂大相撲協會的保守顢頇與對後輩的排斥,愈揭愈多,我等不及看見小瀨清登上土俵,開創相撲界的新面貌。小瀨清終於改名猿櫻,獲得出賽資格。隨著賽事進行,我對相撲這項運動愈發看出興味,同時擔心猿櫻只靠柔道與街頭群架的經驗,無法一直贏下去,他必須老老實實練習四股踏…..
四股踏。
四股踏只是相撲眾多修習項目的其中之一,《相撲聖域》無意成為相撲技藝百科全書,只著墨於四股踏。一如劇中其他關於相撲比賽的材料,雖然充滿行內密碼,但通過編導與角色傳譯,變得顯淺易明。四股踏是以深蹲之姿,輪番將左、右腳高高抬起,再保持平衡重重踏落地面。那看似簡單的動作,一而再地出現,清晰地向觀眾展示了相撲的獨特性與專業,令我對食量驚人體型龐大的相撲手刮目相看。
當女記者飛鳥流著淚勸告猿櫻必須練好四股踏,而猿櫻終於老老實實練起基本功,甚至帶動了部屋內的其他師兄弟。梳起了相撲手「丁」頭的猿櫻,與開場時的小瀨清,整個氣場都不一樣了。隨著師兄猿谷因傷引退,舉行了拆「大銀杏」的斷髮儀式,這場戲長達十二分鐘,令我徹底對相撲傳統與相撲手生出敬意。
最後猿櫻重新面對曾讓他極度害怕的重量級對手靜內,猿櫻贏了嗎?我不知道。鏡頭回到小瀨清與靜內的童年,曾經,相撲帶給他們爛漫無邪的正向與快樂。初心。
就是這樣,觀眾深深被相撲這充滿傳統色彩的運動技藝折服,《相撲聖域》成功穿越觀眾心中堅牆。顛覆個屁。
我是一個編劇老師。很多人問我,編劇老師教什麼?我都忘了跟那些人說了些什麼,只知道在我心裡沒說出來的是,穿牆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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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字005|「倚音 Appoggiatura」專欄
左手之思
詩作 ───── 西西
音樂 ───── My Little Airport
作畫 ───── 高立
原畫可於即日起到獵人書店觀賞,展期至9月25日。
地址:深水埗黃竹街 1C 地舖
〈左手之思〉
三十年來,癌症沒有復發,可是一條右臂受鐳射的侵蝕,漸漸枯萎。
單獨一隻左手
再不能綁鞋帶
(穿不用鞋帶的鞋好了)
無法替錶上發條
(根本不再戴錶)
要擰乾面巾只好纏在水管上
(用更小塊的面巾就是)
朋友想和我握手
(我伸出左手,抱歉
要朋友也參加左撇子陣營)
感謝醫生的照顧
(有人埋怨醫生做得不妥善
不對,當年已做到最好了)
書寫,早應該由另一邊接手
(右手服務許多年,讓它榮休)
有了不用電腦,不用手機的理由
握匙吃飯
起初不習慣
但慢慢,慢慢就慣了
(對了,這是自然而然的慢活)
看人,看物事
我開始有了不同的角度
(多長一隻眼睛)
開始聽到不同的聲音
(多長一隻耳朵)
不再以為一邊的風景獨好
這時代,患的可不是絕症
(不諱疾,總有辦法的)
不過因為牢牢堅持
一隻手,一種目光
*完整內容請留意《字花》104期(即將出版),收錄林阿P與混音師的創作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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彳亍
每踏一步我都裂開一些
胸腔漏出數隻溶進夜色的蝙蝠
而心跳
是推開渠蓋的小手
夜深,深得很快因為腳掌擦傷
巡邏員在我身上
搜出許多包未開封的憂鬱
「眼鏡有霧,但我站著如圖釘」
我如此自辯
大海比他們更適合
把我的毒充公
假若他們把我制服於燈柱
我將轉世為燈籠魚
為白晝拉票順道把海擦傷
✦
那又是另一種意義的死亡
清晨乾裂
我是油站害怕火花
經過郵筒,它破譯了我一部分
回身,它吃新的信
真可惜,我不可能以亂碼餵飼它
眼珠就像葬著壞靈感的紙球
隨意地,被天空拋來拋去
漸漸忘了維修員的姓氏
可是我總愛陪著藥丸默不作聲
這是最純的慾
你別翻開我的連衣帽
裡面的肉身,電腦程式一樣嶙峋
我借了遊戲角色的韌性。立正。保齡球瓶
也有被推翻的慾望,然後日子
是導熱的、緊鎖的頸圈
✦
遺詩
想起平白日子
心跳是唯一蟬鳴
我就是想要幻聽的麥克風
而毛衣跟我說
吃不下聲音了
塗了蜜的關節還是留給我吧
誰會甘心成為空氣的坐騎
我習慣觀望
手臂成為腰間的欄柵
風景圍著我,轉動的
盲的魚群
或許我早就該弄清悲傷
和砒霜的讀音,收音機和鸚鵡
都被這兩個詞語噎住
薄荷的語氣撞進風中
最捨不得我的手腕
它穿過每副肋骨
像狐狸腰部,受傷時溢出香氣
(我的心臟
還在參天大樹上
跳動)
牛頓也無從醫治我的昏厥
我絕不介意倒下在菌類的閒談
暮色偷偷磨平我的角
方便目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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