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美國小說家海明威曾在《老人與海》小說中說過:「人可以被毀滅,不可以被打敗。」簡單一句說話語重深長,足以說明一個人擁有強大的內在意志是無比重要。人們縱然被外在環境的各樣挑戰所折磨,但內心堅定不朽的精神將決定人活着一生的命途。正如他寫下的經典小說《老人與海》,老漁夫連續八十四天沒捕獲一條魚,他在船上不斷思考人存在的價值。但他沒有一刻放棄過,同樣地,最後被他釣到的魚也沒有放棄,奮力掙脫求存。這個小說故事情節簡單,卻精闢反映生命在漫長磨練和學習之中,盼望和堅持是值得被重視和歌頌的。
今年「新視野藝術節」《老人與他的海》,創作靈感取自這本經典短篇小說,轉化成為一齣融合戲曲及現代劇場的跨界作品。粵劇大師阮兆輝實現多年願望改編《老人與海》,為小說創作全新粵劇曲詞,以時裝及粵劇扮相粉墨登場,呈現原汁原味的戲曲表演。戲劇大師鄧樹榮執導現代劇部分,將當代形體、虛擬美學、裝置藝術和舞台科技等融為一體。故事講述女子得悉素未謀面的外公逝世前給她留下一份禮物。她發現外公年輕時想將《老人與海》改編成粵劇,可惜終身無法實現,於是靠想像替外公圓夢。她重新認識外公之餘,更了解更多關於自己的內心。
戲劇大師鄧樹榮(左)與粵劇大師阮兆輝(右)合照
Art Direction & Design by Benny Leung @ studio-m.hk
© Michael CW Chiu
粵劇和現代戲劇風格迥異,看似根本無法並置於同一劇目演出,對於鄧樹榮和阮兆輝,其實兩種藝術媒界都是殊途同歸。粵劇和現代戲劇演員在舞台上往往有同樣的特質展現。正如鄧樹榮說:「大家都知道輝哥(阮兆輝)是粵劇泰斗,但如果他不是在做粵劇,我們想呈現他作為演員的什麼質素?」他們多年一直以來追求戲曲及現代劇場的藝術,路途上都在求問表演的意義。演員在舞台上每個行為動作都是一個符號,正在代表一些東西。由此思考演出者的身份和意義,其實無獨有偶,這都與《老人與海》的小說涵意互通,磨練和學習對於演員來說是必然的,不同創作人理解生活都有不同的切入點,但無論是粵劇和現代戲劇,最終同樣是關乎表達和感受,如何展現當中的人文精神和歷練似乎更值得深思。
《老人與他的海》注入當代元素,令經典著作多一層聯想和意義。除此之外,「新視野藝術節」亦有另一齣延伸經典創作的劇目——巴赫劇場《聖約翰受難曲》。這次演出結合古典聲樂及當代劇場,合唱藝術家趙伯承夥拍編舞家林俊浩,大膽改動巴赫創作的聲部,就連演出者角色定位亦嘗試設定到當代時下,合唱團及獨唱家打破慣例以形體舞蹈演出,重新演繹耶穌被釘十字架的故事及巴赫音樂傑作。
巴赫劇場《聖約翰受難曲》劇照
聯合編舞及導演林俊浩表示:「以往很多時候《聖約翰受難曲》都是以音樂會形式去做,這次更有舞蹈和台位配合去說故事,無論是聽覺上、視覺和情感上,都給觀眾帶來豐富享受。」這次演出匯聚來自香港、德國、日本和美國等地,不同膚色和文化背景的歌唱家、演奏家和合唱團。他們都穿上現代社會日常衣服,「扮演」耶穌、抹大拉馬利亞、門徒彼得、羅馬總督彼拉多及一眾猶太人群眾。林俊浩說:「我們用當代的切入點,所以我們會穿上現代衣服,道具會是我們平時看見的東西,這可以拉近作品與現代生活的距離。」以現代角度呈現,重新型塑舊日流傳甚久的經典聖經故事,放在現今舞台之上演出,林俊浩認為這別具意義。他說:「這猶如我們看歷史一樣,不斷上演同一件事,只不過是以不同形態出現,從今日的角度去看以往的事,我們如何去學習?我們會否重蹈覆轍?」
這次巴赫劇場《聖約翰受難曲》的演出團隊中,飾演耶穌的莫布利(Reginald Mobley)是美國歌劇界炙手可熱的著名高男高音,對這個曲目非常熟悉,更有自己獨到的詮釋。今次他飛來香港合作演出,實是難得。跨界創作團隊作多方創新嘗試,形體、舞蹈、歌劇、合唱團、管弦樂演奏等一次過盡顯功架。林俊浩指這次演出甚至有霹靂舞者參與。他們剛代表香港參加亞運會。他認為霹靂舞可以代表當今街頭文化,對年青人來說亦是較為貼身、距離感較低的舞種。我們很容易理所當然地認為歌劇就應該配上芭蕾舞或當代舞,但如果將霹靂舞並置於經典歌劇的框架之中,這段代表當代藝術的澎湃演出,又會怎樣帶來嶄新的體驗呢?
美國歌劇界炙手可熱的著名高男高音莫布利(Reginald Mobley)飾演耶穌
「新視野藝術節」的巴赫劇場《聖約翰受難曲》與《老人與他的海》均嘗試把當代藝術意涵放進經典著作,同時讓經典著作發揮永恆的精神承傳,突顯當中的耐讀和創意特質。向來跨界藝術追求新穎的詮釋手法,這兩齣劇場作品可說是別具力量,盡現跨界藝術開闊理解世界的創新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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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視野藝術節 2023
《老人與他的海》
10 – 11/11(五 – 六)// 8pm
12/11(日)// 3pm
葵青劇院演藝廳
$460, 380, 280, 200
節目介紹:www.nvaf.gov.hk/zh/programmes/47/
巴赫劇場《聖約翰受難曲》
18/11(六)// 8pm
19/11(日)// 3pm
葵青劇院演藝廳
$360, 280, 200, 160
節目介紹:www.nvaf.gov.hk/zh/programmes/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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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克羅埃西亞杜布羅夫尼克(Dubrovnik)古城著名的老噴泉歐諾弗里歐噴泉(Onofrio Fountain)旁坐著吃冰淇淋,貪看各國觀光客。突然,噴泉旁的民宅三樓,一扇綠色的窗戶被強而有力的嘶吼撞開,大家的視線都往上拋,看見一位白髮老嫗,揮舞手勢,對著噴泉周圍的遊客大罵。她的聲音穿透力強,時光、戰亂、年歲都是砂紙,把喉嚨磨成沙啞利器,透過謾罵把憤怒往噴泉古蹟傾倒,半小時尖叫獨白,毫無冷場,簡直演技派。
身旁幾個德國觀光客,拿起相機拍攝老嫗,惹來老嫗指著他們痛罵。一位德國人說:「要是有口譯就好了。」
老嫗究竟是厭惡觀光?喚雞罵犬?穢語狂瀾?或者只是單純訴說苦苦身世?不懂當地語言的訪客全然不知。此時若真有口譯傳達,臆測想像可停止,窗戶獨白就有脈絡了。
這幾年我在柏林擔任口譯,遇見了各個領域的知名人士,傳達語意之時,也聽到了許多故事。我在柏林第一次當口譯,就是柏林影展這種大場面。當時柏林影展透過譯者郝慕天(Martina Hasse,把李昂、龍應台、莫言翻譯成德文的譯者)找到了我,說正在尋找住在柏林的中英口譯,我馬上前往應徵。順利得到工作之後,我收到翻譯對象的名單,竟然是蘇慧倫。
當年,蘇慧倫與高捷,與導演陳芯宜帶著《流浪神狗人》來參展,我負責每次電影放映之後的觀眾對談口譯。在台灣一年十個月的軍旅歲月,我反覆聽著蘇慧倫的音樂,尤其是《戀戀真言》這張低調的專輯,真實的樂器、誠摯的唱腔,給了我熬過當兵歲月的勇氣。因為翻譯工作,蘇慧倫竟然就站在我眼前。在影展當口譯不只是考驗語言能力,面對台下幾百位各國觀眾,譯者絕對不能怯場,勇氣要飽。口譯必須抓取笑點、重點、語氣,忠實雙向翻譯,確保溝通不堵塞。此外,譯者還必須有辦法聽懂不同國籍的人所說的英文,各種腔調都要能理解。
這首次的柏林口譯經驗讓我發現,雖然沒受過專業的口譯訓練,但我的戲劇背景此時派上用場,我不怕觀眾,我熱愛電影,這樣的大場面,我不會腿軟。也因為擔任口譯,我有機會親口對蘇慧倫說:「謝謝妳的音樂。」
口譯者必須擁有快速筆記能力,啟動短期記憶,甚至抓取講者的語氣。接下來幾乎每一年,我都在影展擔任口譯,只要有華語電影來參展,觀眾對談、記者會、聯訪會上,我都是現場口譯。上場前,只要有機會,我都希望能與導演、演員們話家常,短短幾分鐘,說路途道天氣,我就能盡力抓取講者的口音、語調、用字,這對現場口譯有很大的幫助。也就在這短暫的閒聊問候裡,我聽見了許多。
侯孝賢友善,時差兇猛,行程緊湊,他依然親和。他拒絕充滿空洞致詞的飯局,對尋常小人物充滿興趣,再乾涸的場合,說到電影,眼神就大川奔流。他在柏林影展開講,對著台下影迷講了九十分鐘,我用掉兩本筆記本,順利完成口譯任務。我坐在他身旁,偷偷凝視他,或許是劇場的聚光燈,或者根本是侯孝賢本人,我確定,他發著光。這位對我成長影響深遠的導演,竟然,坐在我身邊,把語言託付給我。他說:「我還想拍電影,一定要拍。」
王全安的《白鹿原》入選競賽單元,但來柏林影展之前,硬是被官方剪去許多重要鏡頭。要是他執意帶完整的版本前來參賽,接下來在中國就別想拍片了。藝術家雖然不得不妥協,但他在面對各國媒體聯訪時,針對劉曉波、艾未未、中國電檢制度等議題,全都直言不諱,他要創作的自由。我在他身旁翻譯,目睹到北方漢子的直爽清脆。
對我來說,最可怕的口譯工作是影展記者會即席口譯。我坐在密閉口譯箱裡,透過耳機聽電影人與記者的話語,同時必須對著麥克風分秒無差進行口譯。口譯箱裡空氣不佳,立即翻譯的壓力讓空氣更混濁,汗奔髮燒舌燥腿曲,進一次口譯箱,老五歲。
但,此事真的神奇。五月天的石頭、范曉萱、趙又廷、李烈,都曾透過耳機來我的耳朵敲門,彈著唱著演著。此刻,他們坐在記者會上,耳朵上的耳機竟然傳來我的翻譯。我們的聲音,互相拜訪彼此的耳朵。
這幾年,我這口譯員還遇過李崗、侯季然、鄭有傑、張榮吉、張榕容、權聆、魏德聖、賈樟柯、楊雅喆、許肇任、黃裕翔等,都是熱情的人,不狂不妄,都有點傻,所以拍好電影。因為翻譯,我確認,黃裕翔的正面能量是真的,楊雅喆的反骨是真的,鄭有傑的反抗是真的。這些溢出電影銀幕之外的真實,我都忠實翻譯。
在影展的口譯經驗,打開了幾道門,我開始接不同領域的口譯。中學時代物理化學從沒及格過的我,竟然接下了化學工廠的口譯工作。我來到了德國東邊工業小城洛伊那(Leuna),進入充滿銀色管線的化學工業區,在大型化學過濾罐前,對著一群中國化學家翻譯化學名詞。對經濟、保險毫無涉獵的我,在知名的德國保險公司裡擔任會議口譯,主題是我一竅不通的「歐盟清償能力處理標準」。對工程、鐵道簡直無知的我,擔任德國高速鐵路的口譯。還有,我這位台灣來的口譯,竟然在漢諾威車展上,擔任中國駐德大使的中英口譯。
最讓我印象深刻的口譯經驗,則是擔任當時剛獲得普立茲克建築獎(The Pritzker Architecture Prize)的中國建築師王澍的口譯。他與妻子陸文宇在柏林推出大型建築裝置作品「瓦劇場」(Tile Theater),以在中國被拋棄的瓦片為主要媒材,創造了一個開放自由的對話平台,富含對權力政治的反動。他堅持建築必須符合可持續性,被中國急速現代化所拋棄的「老垃圾」,都成為他建築的寶物。因為口譯,我得以親近聆聽,建築師充滿中國文人的哲學思考,厭惡此刻中國大量採用的快速建築邏輯,重視回收。建築,就是他的反叛。
因為口譯,我跨過了專業、政治領域,進入了許多密境,坐在大師旁,學習了好多好多好多。其實,我也遇過傲慢、自大、淺薄。無妨,狂妄之人,都只是讓我更加確定,真正的大師,哪需要吠叫來得到注視。每次口譯,我都聽到了,許多難得的真相。
我的柏林履歷,多加一筆:我口譯過狂妄、謙虛、叛逆、自由。真相當然不只一面,但我慶幸,我曾以口譯,逼近真相。
*本文摘自《柏林繼續叛逆:寫給自由(增訂新版)》,獲健行出版社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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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永遠在打敗仗
耶路撒冷的光都是死造成的
水流侵略水流,每次月升
殺死水流割斷水流
向著一隅永久地,挖一勺
搗爛的鷹嘴豆泥
涸竭後淚就禿在土裡,被鐵絲網圈養
牛群仰頭,像一個個縮起脖頸的
彌賽亞——聖墓教堂燃點
轟然殘瓦
脊椎骨滿地盛放
水流逼問血液的時間
即使綻裂鏽跡,白布
扎緊屍體
像絕望一樣多的灰,掩蓋
死亡數字在市中心
氾濫(大哥在拍掌)
水流永遠在打敗仗
耶路撒冷的光都是死造成的
水在海裡早早死去,浮起
身體——尚在呼吸的身體
脫離被挾持的少女
或嬰孩
他的祖父剛從奧斯威辛出來
堅定地要他
當種族的逃兵
帶上鮮花,帶上歌,帶上約旦河,帶上橄欖油
帶上透明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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