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參議院議長維斯特奇爾和布拉格市長赫日布的台灣之旅引發不少波瀾。方丈很小氣,據說要讓捷克「付出深重代價」,轉頭迅速就解除了和捷克的鋼琴訂單。港人這才發現原來國際線上還有這麼勇的國家,在中國將要制裁的當口,也免不了要跟進懲罰一番,一篇對捷克啤酒的懲罰文件則是順理成章的。
很多人對捷克究竟是東歐國家還是中歐國家很拿不準,捷克人一般會告訴你中歐,因為畢竟地理上捷克首都布拉格比奧地利首都維也納更靠西,不過捷克人也無所謂,因為世界大多數人根本就不知道捷克在哪裡,英語國家的人會把捷克(Czech)和車臣(Chechnya)混淆,而至今仍有不少中國人會順口念出「捷克斯洛伐克」這個舊國名。每到此時,捷克人必定會拉著你到酒館裡讓你見識見識自己和東歐那些愛好伏特加的斯拉夫親戚有多麼的不同,就用他們引以為傲的啤酒。
蓬佩奧訪問捷克
說捷克人「黃到金」總是不錯的,因為他們血液裡面流的就是黃澄澄的啤酒。在捷克,會喝啤酒,你基本上就半隻腳踏進當地人的圈子,這是他們民族自豪感的來源,他們不會關心你一個外國人聽沒聽過斯美塔那、德沃夏克、雅納切克;也沒興趣問你讀沒讀過《好兵帥克》、《變形記》、《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因為他們自己也未必讀過,他們最關心的是你這外國人拉低了他們最引以為豪的統計數據:「平均每人每天一杯啤酒」的最高國家飲啤酒數據。2018年,捷克人平均年啤酒消費量是191,升全球第一,這個數字幾乎是排名第三德國的一倍。
捷克人的飲酒時間往往從下午夕陽變得金黃就開始,在街頭相對內斂羞澀的捷克人,願意在這裡花時間專心與人交談,幾乎都是在酒館裡談心、交友。捷克的酒館可以是很寡淡的,燈光暗淡,也未必有音樂,有不少往往僅售賣一種酒,服務員看見你坐下就會話也不說把酒放在你面前;酒館也不太供應食品,更多時候捷克人喝酒就是喝酒,並沒有伴著豬手;喝酒唯一的陪伴就是社交,生意、政治、文學、八卦可以天花亂墜無所不談;一家人往往各有各愛去的酒吧,晚飯後各自呼朋引伴去喝酒,互不相擾。
捷克前總統哈維爾關於捷克人啤酒的說法是,「我認為在酒館喝啤酒對捷克社會的風氣有良好的影響。因為啤酒的酒精度比葡萄酒、伏特加或威士忌低,這樣人們在酒館談論政治時不會太瘋狂。」
微醺的布拉格(張泰格攝)
這麼看來,1993年哈維爾答應斯洛伐克從當時捷克斯洛伐克分裂出去的時候,他肯定沒喝啤酒,要不然怎麼會有讓國家半壁江山分離這種挑戰國家主權的決策?不過總統做成這個樣子,也沒有成為歷史罪人。樂天知命的捷克人倒是樂得和斯洛伐克人分手:「斯洛伐克人啤酒喝的不夠,當然要從捷克分出去。」——這個說法是有根有據,因為捷克的第一名真的是從1993年開始的。不喝啤酒就不是是捷克人——斯洛伐克人確實觸碰了捷克人的「紅線」。
進擊的帥克
沒有啤酒,捷克文學大概會少了半壁江山。在奧匈帝國時期的布拉格,當那個如苦行僧一般戒酒、茹素的卡夫卡,每天與布拉格的窄巷高牆城堡做精神纏鬥的時候,另外一個作家哈謝克(Jaroslav Hašek)正在附近的小酒館醉醺醺的和街坊調笑,為他作品的主人公「好兵帥克」(The Good Soldier Švejk)尋找下一句瘋言瘋語。
憨態可掬、紅著鼻子頭有著啤酒肚的帥克某種程度上,定義了標準捷克身材和捷克庶民性格。他是個患有風濕病的狗販子,掙錢的方法就是靠給雜種狗偽造血統證明。趕上費迪南大公在薩拉熱窩遇刺身亡,他在酒館的一陣大放厥詞,不但歪打正著預言了一戰的走勢,也因此被特務逮到了警察局,開始了他顛三倒四的當兵歷程。小說第一章發生在酒館,而之後的每一章也一定無酒不歡。
《好兵帥克》插圖
帥克是個「反英雄」的先驅,當讀者跟著帥克的胡言亂語走遍奧匈帝國的官僚體系、法院、軍隊,你會發現帥克整天醉醺醺的精神狀態,遠遠趕不上上流社會的荒誕不經。同樣一種荒誕感,卡夫卡用沉穩的理性描繪,哈謝克卻會用難得糊塗來塗抹。帥克代他在酒館裡面恣意的調笑政府,嘲弄皇帝,他把這些諷刺集結成故事,再換成下一次的酒錢。——這不是那種將進酒式的豪放浪漫,這就是捷克式的天真爛漫。
比如帥克說過一句箴言:「哪個政府要是膽敢給啤酒漲價,保準得倒台。」在捷共統治下的1984年,啤酒價格幾乎翻倍(每升從1.7克朗漲到2.5克朗),但哈謝克的這個預言延遲了5年,直到1989年才最終實現。
曾經誤闖進一家中老年酒館(張泰格攝)
另一個深受啤酒影響的作家,就是捷克前總統哈維爾。布拉格之春後,哈維爾作為異見人士被當局封殺,他本人曾經被發配到啤酒廠工作,做著滾啤酒桶的粗活,也讓他認識了在體制下生存的形形色色的普通民眾,也讓他看清楚意識形態的幽靈是如何滲透進每一個人的骨髓當中。他曾經寫過自己在酒廠的一名上司,一門心思想改良啤酒技術,卻遇上了外行的共產黨員經理,結果幾封投訴信上去,卻把自己變成了「反革命分子」。
哈維爾的戲劇自傳性戲劇瓦涅克三部曲,同樣是取自他這一段落難經歷。瓦涅克是個被共產政權發落到啤酒廠工作的「異見者」劇作家,在劇本《謁見》中,木訥的瓦涅克被領導叫到辦公室談話,劇中醉醺醺的領導從一開始便一瓶接一瓶的打開啤酒,自顧自的喝著,演員在舞台上喝到面紅耳赤、口齒不清,絮絮叨叨一番直到最後才告訴瓦涅克他被「朋友」要求監視瓦涅克,他繼續喝,抱怨生活、抱怨領導,抱怨到睡著,醒來,他仍然困在抱怨和酗酒的循環之中。
自家釀製的民族精神
對於共產時期的捷克人來說,酒精確實是很有撫慰性的,酗酒某程度上是由於在共產主義社會嚴格管控下的壓抑與單調,後者帶給人們的是看不到盡頭的焦慮和絕望。醉酒的酒廠領導清楚的看到自己的境況,只能用不斷飲酒來麻痺。但同時酒精又能讓他說出一些真心話,在酒精的掩映下也能看到一個人的淳樸和良知。這或許就是哈維爾所提到的,良知是對人存在本真的直接把握的一種狀態,當人放棄用理性來算計,直接用直覺體驗人生,酒醉的微醺感覺也許多多少少會有些幫助吧。
捷克啤酒大抵是不需要很做廣告的,政客總是願意站出來給捷克啤酒代言。除了哈維爾,捷克現總統澤曼從來就沒有掩飾過自己對杯中物的熱愛,他在總統競選的時候就公然宣稱自己是「千杯不醉」。當選後的2013年,他到出席捷克皇室珠寶展活動的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步履蹣跚,看上去步履蹣跚的他需要靠著牆邊才能站穩。片段傳到網上,全捷克的民眾都認為澤曼是飲醉了,畢竟捷克人是最見過醉漢的。澤曼自知有辱國體,怯生生的找了個「感染病毒」的理由搪塞過去。
雖然被國民百般嘲諷,但是澤曼卻依然故我,不戒煙也不戒酒滿嘴政治不正確的形象卻有著親民的另一面,到現在已經成功連任的他,表現出來的那種醉後的狀態,對於選民來說可能反而比精於算計的形象庶民一些、也「真誠」一些。——更多時候捷克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總統。
澤曼的好朋友是普京和習近平,當年習近平訪華的時候,澤曼自然免不了假公濟私的請習總飲宴一番。有意思的是,呈給習總的捷克啤酒既不是皮爾森,也不是百威,反倒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牌子“LOBKOWICZ”,登時就覺得澤曼這老賊竟然財神爺來了不拿好酒,著實怠慢了中國客人,辱華的緊。細查之下才發現,原來曾經在中國捷克之間顯赫一時的政治掮客葉簡明,這個捷克總統澤曼私人顧問旗下的華信集團在2015年斥資7800萬美元,已經將這家酒廠70%的股權買下。此酒牌的中文名叫「老博客」,實在山寨味濃厚,博客一詞在網絡上出現不過十餘年,如今更是日薄西山,老博客的名字改的很不吉利。果然不出數年,葉簡明便被中國官方調查,旗下的商業帝國華信能源陷入債務違約,在捷克的大量地產、酒店、航空投資都被中信接管,這家「老博客」酒廠,也面臨被轉手賤賣的命運。中國人就這樣給捷克的啤酒業,灌了一杯厚厚的泡沫。
(張泰格攝)
當然,既然敢說啤酒是捷克的民族精神,就必然有骨頭硬的啤酒廠的故事。這就是捷克百威啤酒,百威二字源自捷克西南小城České Budějovice的德語名字Budweis,這裡曾經是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家釀酒廠所在地,於是這裡的啤酒一度被尊稱作「國王的啤酒」,是經典的全麥芽釀造捷克金色啤酒風格。不過在美國獨立後,這個帶著波西米亞風格的啤酒就被當地的德國人山寨了過去,而原料也加入大量澱粉類物質,使得整個製作變得相當的美式工業化,口味也比較寡淡。而資本主義和全球化的助推,美國百威迅速佔領了全球市場,處在計劃經濟下的捷克百威卻只能守得住國內市場。
雖然美國百威已經擁有了強大的商業能力,數次提出要高溢價收購捷克的百威酒廠,但捷克方面始終不賣,兩家的商標官司就這樣打了幾十年。所以各位看官要是想買捷克百威,最簡單的方法就是認住白底紅字的Budějovický、拉丁文上有幾個勾勾的商標,就來自捷克。買白底黑字,你懲罰的就是美國百威。
美國百威
不經篩選的啤酒泡
談了百威,當然就要聊另外一個定義啤酒的捷克城市皮爾森,捷克名字Plzeň,德國名字是Pilsen。縱是不愛喝啤酒的人,大概也會對這個詞有印象,至少是在香港大排檔常出現的「藍妹」啤酒上,就印著Pilsner Lager的字樣,貿貿然買來喝,你也懲罰不到捷克。正經的捷克牌子是“Pilsner Urquell”,市場上頗為常見,如今是日本朝日啤酒旗下的品牌了。
正如茶餐廳的瑞士雞翼只能在香港吃得到一樣,一般啤酒樽上標註的所謂Pilsner實際是源自當地的啤酒製造方式。二百多年前,捷克皮爾森的市民突然無法承受酒廠渾濁難喝的啤酒,隨揭竿而起鬧「啤酒革命」,他們請來德國巴伐利亞的釀酒師, 再使用淡色麥芽、捷克特產的薩茲(Saaz)啤酒花、波希米亞當地的軟泉水,並採用下層發酵的方式釀造出了工業化始祖的皮爾森啤酒。這種發酵方式被稱為拉格(Lager)釀造法,由於便於大規模工業化生產,當下市面上的大部分啤酒都屬於拉格釀造法。捷克啤酒「黃到金」的原因便是使用了皮爾森拉格的釀造方法,而其味道則是一種夾著苦澀的淸凜。當下很多年輕人頗為推崇味道更為複雜多元的精釀啤酒,張口閉口就會拿工業啤酒來貶低一番,其實很多時候,好麥好水的清澈味道還沒品仔細,太多花哨反而會亂了人的眼。
捷克三個月的飲酒成績(不包括酒館)張泰格攝
如果你本不愛喝啤酒,卻被捷克人邀約去酒吧,千萬不能用感冒傷風肚子痛這種小病來搪塞,因為捷克人治病的良藥還是啤酒,大概和啤酒花的殺菌作用有些關係吧。尤其是胃痛肚子痛,捷克人會特意拉你去酒吧,給你點一杯叫做“Mlíko”的飲品,超市裡你能把這個詞彙和牛奶對應,但在酒吧,這就是一杯整杯白色啤酒泡的啤酒。他們會真誠的告訴你,啤酒泡對胃好,對應成中文大概就是「和胃」。在捷克人真切眼神中喝下這杯柔和「牛奶」,你一定會理解為什麼中國這麼願意把「雙黃連口服液」真誠的輸出給飽受新冠病毒困擾的歐洲國家。喝下去吧,其實你的捷克朋友未必那麼關心你的胃痛,他們關心的是你保住了今天的飲酒量。
所以捷克人形容自己1989年的政權更替是“Sametová revoluce”,英文是Velvet Revolution,雖然可能是致敬美國的地下絲絨樂隊(Velvet Underground)對捷克樂隊太空塑膠人(Plastic People of the Universe)以及整個抗爭歷史的影響,可聽上去總覺得離地,索性叫做「啤酒泡革命」的話,倒是很有「味道」。其實現在捷克是有叫做“Sametová”和“Velvet”的酒,有機會可以試試點一杯半啤酒泡(řezané)或全啤酒泡(Mlíko),品一下從專制到自由的順滑味道。
走筆至此,我似乎還要解答一個關鍵問題,哪種捷克啤酒最好喝?這個問題似乎難以解答,因為在香港市場你能喝到的幾乎只有Budějovický Budvar和Pilsner Urquell兩款,香港人是知道的,被篩選過的自由的滋味,總不過爾爾;而到了捷克,你將面對的是超市上近百種捷克產的啤酒,最好的方式當然是悠閒的走過捷克的村村鎮鎮,隨便撞進一家酒館,無論是大廠生產也好,小廠精釀也好,醉醺醺和當地人攀談吹噓一番,總是能過好春風沉醉的一天,那杯酒便是最好喝的捷克啤酒。
(張泰格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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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失路徵稿選
雨打在眼鏡上,話語都失焦了。依依和阿熙擠在同一把雨傘下,被嘩啦嘩啦的水簾關在只裝得下兩人的空間裡,像一座迷你版的香港公園瀑布涼亭,只是這座流動水簾的流水會從四面八方橫飛進亭裡,把二人的衣褲打濕。暴雨天的街道每一條看起來都一模一樣,在吵鬧的雨聲下一切看起來一樣的暗,店鋪燈光和街燈在密集的雨點間迷路。依依假裝輕率地挽著阿熙舉著傘的臂,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但她知道,自己已經身處她最想到達的地方。
Gustave Caillebotte, Paris Street; Rainy Day
巴士站燈箱裡的單鏡反光相機廣告,把假裝隨意而不經意拍下的照片放得好大好大,其實照片裡打著傘的長髮女模特兒和依依都知道,畫面部署已久。送我去地鐵站吧,她對阿熙說,中午我把傘忘在餐廳了。這連續幾日的大雨並不是她佈置的,但她可以好好利用,來讓阿熙演出她幻想中「英雄救美」劇本裡的英雄:小時候她常常跳著避開某種顏色的地磚,只因那種顏色在遊戲中被她臨時定義為熔岩,現在她把傘外的範圍定義為險境,為保安全,所有人自然要盡量往傘裡靠,包括自己,包括阿熙,即使要兩個人的身體靠在一起,也必須避開可以把人灼傷的雨。火山爆發!離開便利店的人向著路邊開傘時把傘上的積水都噴向阿熙,他一躲,他的臉和傘骨就插進她的髮裡,還好依依昨天用了很香很香的洗頭水,即使頭髮被扯痛,依依仍然得分。熔岩襲來!進入餐廳的人收起傘時,一下子鬆弛的傘骨抖動濕透的傘面,把依依的肩都灑濕了。沒事吧,阿熙問。沒事,依依把阿熙的臂抱得更緊了。依依再次得分。
這是甚麼街的哪一段,那是幾號巴士的車站,在傘下都看不見了。老實說依依也不在乎面前是否距離地鐵站最近的路,只知道能在傘下和阿熙依在一起,玩一場用雨綁在一起的二人三足,已是勝利。在雨點擊打傘面和世界的聲浪裡,她可以聽見路上人們狼狽的腳步,就算拉高裙擺和褲腳,雨水仍打在鞋襪上、從地面反彈起來,把海拔位於膝蓋以下的一切都浸濕。前方出現一座坦克,但高度只及依依的腰:一個大概剛從補習社下課的矮小學生把雨傘當作頭盔,無視前方的依依一直前進,依依只好拉長身體、倚著阿熙,希望避過攻擊。然而小孩的傘仍入侵由阿熙舉著的傘下領空,把傘上的水都用力抹到依依和阿熙身上。不小心脫口而出的一聲呻吟,同時阿熙條件反射地吐出一句粗口。不知道阿熙有沒有聽見依依的怪叫?依依尷尬得無法直視阿熙,臉好紅好熱,如果他聽見了,會對她有超越友誼的遐想嗎?她應該希望他聽見了,還是聽不見?
阿熙沒有說話。在等待過馬路的尷尬沉默裡阿熙終於說,這麼大的雨,回到家裡,腳板一定皺皮。依依垂下頭,看著各種雨鞋、涼鞋、濕透的皮鞋和波鞋,包在被雨打濕的鞋襪裡皺皮的腳,像共同但無法宣之於口的秘密,在悶熱的鞋裡忍著不作聲。阿熙的腳也和她的一樣被浸於鞋裡嗎?她居然為了二人之間這共通之處感到快樂:她出門前看過雜誌的最後幾頁,這個月阿熙的星座運程和她的明明沒有甚麼共通之處,星相師說今天是阿熙的倒霉日、卻是依依的幸運日,建議阿熙花時間和自己相處的同時亦建議依依多出門走走。然而現在,他們的命運居然被大雨綁在一起,也許除了星座以外,命運在別處也有對她戀愛運的啟示?一輛只載著一個客人的的士駛過斑馬線前的水窪,但凡站在馬路邊最外圍的人,無論星座、生肖和血型,都被濺了一身。路邊眾人的咒罵聲中也有阿熙的聲音,而站在阿熙身後的依依,忽然覺得那篇星座運程好像也有點準確呢。
只要橫過馬路,就會到達通往地鐵站外有蓋天橋的樓梯。雨中的城是一場公德心測試,也是一場浪漫的障礙賽:在斑馬線上和看不清面孔的路人對面相逢,要是誰也不主動把傘抬高,讓兩傘相撞、變歪,結果就是兩組人都淋濕。依依在傘下緊緊抓住阿熙、一起在人群人擠著過馬路,真的像在渡過危險的溪流——心跳加速,是因為正在傾盆的雨,正在倒數的紅綠燈,路面上不住滲入鞋內的積水,還是阿熙?而阿熙,也會覺得這場障礙賽刺激或浪漫嗎?到達另一邊行人路時,阿熙說,剛才有個八婆,用高跟鞋踩到我。依依和阿熙一起回頭看對面行人路,再次通車的馬路使原本在雨中已難以看清的人面顯得更加遙遠模糊,無法追究。沒事吧?依依問。阿熙說沒事,算了,但他明顯不悅。糟糕了,看來那星座運程真的很準確呢。
終於到達樓梯口。阿熙把傘收起來,帶領依依穿過有蓋天橋時,在樓梯上走在他們前面的人有些把收起來的長傘橫著拿、有些把收起來的縮骨遮垂在地上像帶狗散步,好像沒有意識到自己可能會把傘尖插中他們的眼球或把傘面的水噴到他們面上;還好阿熙把已縮短把手的縮骨遮拿在手裡,只讓濕傘弄濕自己的手,依依在心裡為他的有禮加了幾分。啊!一個黑影閃來,反射動作使依依閉上眼。她聽見怒火如熔岩爆發的阿熙破口大罵那個差點把傘尖剌到她面上的大叔,那個大叔回頭還口時,看起來惱羞得想把傘連同粗口一起敲落阿熙的頭上,阿熙也下意識地舉起自己的傘準備擋格。無事無事,依依下意識半抱著阿熙的肩,示意他不要打架;大叔身邊看來是他老婆的人,也用身體攔住丈夫,邊向依依和阿熙道歉邊把丈夫拉走。得了下台階的阿熙站定問依依有沒有事,讓同樣得了下台階的大叔乘機和老婆快步走遠,消失在前往地鐵站的人潮裡;四周一時八卦的人再次回到各自步行的軌道上,不再看熱鬧。
阿熙居然為了保護她而和路人發脾氣呢,依依在心裡給他大大加分。這可以算是他在乎她的一種證明吧?而且因為勸架,依依剛才居然有了借口用手直接搭上他的鎖骨,天啊天啊,這算是大雨天送給她的禮物嗎?看來今天真是她的幸運日呢。走到有蓋天橋上,二人繼續像玩閃避球一般到處閃躲把濕傘亂甩的路人時,依依再次看見那個相機廣告。如果此時有人舉機拍下她和他的身影,會看見甚麼?暗自甜笑的依依?仍然在生氣的阿熙?這可能是全世界第一個不時有人主張擔遮要考牌的城市,但正是因為城裡那些不遵守未明文規定的雨天禮儀的人,依依才有機會和阿熙在雨中貼得更近。她追上他的腳步,想感謝他剛才為她出頭,他卻忽然把手中的雨傘朝依依瘋狂甩動——飛蟻啊,飛蟻啊,阿熙邊尖叫著邊對在有蓋天橋下躲雨的飛蟻甩動雨傘,把依依一直避開的雨點都潑到她臉上。在驅趕飛蟻的同時,甜蜜的氣息也一併被通通揮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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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最希望誰或覺得誰最有機會獲得2020諾貝爾文學獎?
2.在以往文學獎得主中,你最喜歡或讀得最多、受益最多的是誰?
3.(選答)2020年過得不容易,你認為一個眾所矚目的文學獎的意義是什麼?
○
何福仁
1.昆德拉。他們錯過了卡爾維諾,錯過了科幻小說的代表,甚至錯過了臺灣的楊牧。
楊牧
2.加西亞‧馬爾克斯。他教我們你愈喜歡的作家,愈不要寫得像他。
3.肯定自由寫作,站定而不是跪下,通過審美形式而不是口號的寫作。
○
崔舜華
1.我私心最希望的得主,當然是村上春樹啊。即使我覺得村上桑大概現在正在計畫去冰島避難吧(笑)。但我無法也不想放下,在其有生之年,村上春樹獲得諾貝爾獎的這個美夢啊!
2.我覺得(對我而言)比較親切的,大抵是孟若(Alice Munro)吧!許多我所認識的詩人,都非常喜歡孟若。即使比起孟若,我更偏愛愛特伍的尖銳與冷智。但孟若是雪地玫瑰,微溫而澄澈,你可以觸碰到她的核心。當然,巴布狄倫也是朵奇葩啊,你不用讀他,用聽的就好。
Alice Munro
3.一個舉世矚目的全球性文學獎,其實,我覺得那同時意味著,在滿溢疫病與貧窮的苦難人生裡,短短幾十年,我們能駐足於顛簸的現實地表上,而以心智創造出甚麼樣的東西來?那或許能救贖,這嗔癡苦憂之生──在現世與精神意義上並存著。
○
陳子謙
1.我從未如此希望有香港作家(比如西西或黃碧雲)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一座城巿消失前,更需要讓世界看見。
其次我也想扎加耶夫斯基 (Adam Zagajewski) 得獎,他是我最喜歡的當代詩人,75歲了,但願諾獎來得及發現他。
Adam Zagajewski
2.我讀得最多的是辛波絲卡,因為她的詩似乎在翻譯中折損較少,其明朗幽默的寫法也很適合教學。讀她的詩,每每令我重新思考香港詩歌自1970年代以來的生活化傳統。辛波絲卡也關注日常,但筆下少見特殊的個人經驗,更著重挖掘哲理而非抒情,帶有非個人化的傾向。詩與生活的連結方式,永遠不只一種。
其實我更喜歡特朗斯特羅默,他可能是最了解音樂和沉默的詩人了。
○
紅眼
1.每年都會見報的村上春樹,今年仍然是奪獎三甲大熱門。但自從瑞典學院爆發藝文界性醜聞之後,相信村上作品之中那股濃濃的男性慾念與幻想,對諾獎而言是有點不合時勢。「賠率」相若的加拿大作家Margaret Atwood,可能勝算更高。筆下名作《使女的故事(The Handmaid’s Tale)》近年再度影視改編,對極權國家的殘暴手段、宗教團體的墮落偽善,以及女性被剝奪人權、物化成生育機器的道德批判,時隔多年,作品仍然警世,是今日壞時代的一面鏡子。
Margaret Atwood
2.Ernest Hemingway。簡潔,睿智,清晰,大巧不工,行文有力如一記直拳。如今回望十年前,事實上在我剛剛開始寫作時,曾經有一段時間自覺前衛,喜歡形式主義,賣弄複雜甚至錯亂的句式,寫意識流的詩化囈語,想來大抵是因為那時候看到的世界太小,自己卻顯得太大,總想過度表現自己的優越、或異常。直到在媒體圈子工作多年,身兼記者、編輯、出版人多職,對寫作心態漸變,從多變小,從混濁晦澀變清,亦多讀了從前覺得粗糙簡陋的 Hemingway(他亦做過戰地記者),體會更深。時勢再亂,文筆仍然簡煉有力。據聞 Hemingway 從來不理批評家,不屑聯群,亦不與同行較量,文如其人,回應世界的方式,就只有短小精幹的小說作品。放在今日訊息量爆炸及網絡文化蓋過文學修為的世代,值得學習。
3.誠實,勇敢,不低頭。
○
洪昊賢
1.肯亞作家Ngugi Wa Thion’O 幾乎每年都是大熱,考慮到諾獎的地域及語系考慮,以及非洲作家很多年都沒有獲過獎,我覺得他機會較大。
Ngugi Wa Thion’O
2.最近十年的諾獎作家裡,我較喜歡Alice Munro和石黑一雄。Munro 是當代「short story 」的大師,石黑一雄的作品體現了文學最古老的敘事魅力。最近也在讀奧地利作家Peter Handke的作品,他對語言,國族的思考很具啟發性。
3.文學的價值往往體現在時代的崩壞與重建之中。作品總是回應時代,亦悄然無聲地重塑歷史。作為世界最重要的文學獎,諾獎的每一個選擇實際上都影響著文學未來的發展。
○
林三維
1.作為一名村上迷,我個人最希望是他得獎,不過跟據他以往的「戰績」,機會不大。另,Margaret Atwood一直也是我的心水。
2.石黑一雄,我是透過作品《Never Let Me Go》而認識他的,其後追讀他每一部作品。石黑一雄含蓄優美的文字很吸引我,加上那些淡淡然的情景,總讓我想起霧中風景,又或漸變色的水彩畫,温婉而意味深長。除了《Never Let Me Go》外,短篇小說集《Nocturnes: Five Stories of Music and Nightfall》也是很值得看的作品,特別適合獨酌時閱讀。事實上,石黑一雄的夢想是玩音樂。他和村上春樹一樣,也是爵士樂迷,兩人亦公開高度評論對方作品。
○
葉梓誦
1.前幾年,會希望是村上春樹。後來覺得,其實他並不需要這個獎項。頒給像是卜戴倫、亞歷塞維奇之類的作家,那些在傳統文學獎範疇以外的人,可能更加有趣。
2.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受益最多的,其實是卡繆(即使我經常為自己的庸俗而慚愧)。自《薛西弗斯神話》以後,除了《鼠疫》以外,小說作品都讀過了。但《異鄉人》至少向我深刻地證明了,一個異樣的目光,一套異樣的處世方式,終究是可能的,這必須通過對語言冷靜而抽離的操作,才能精準地呈現。而它也無礙你在兜了一圈以後,對生命和世界有更深、更坦誠的愛,即使在旁人看來,那是多麼古怪的取態。
卡繆
3.也許,文學獎的意義是,讓人再一次想到,文學是值得的,無論那是對價值的重估,觀照眼光的置換,又或文學技藝的躍進。活在艱難的年代,更叫人想到,文學與政治的不可分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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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茲盈
1.每一位大師的作品,無論用任何標準評判都不夠公平,得獎只與運氣有關,我為心中的三位大師進行塔羅抽牌,最後瑪格麗特艾特伍以權杖皇后牌勝出。
2.石黑一雄、卡繆。
3.我們無法理解生命的安排,但希望能透過作品,感受生命存在的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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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繁裕
1. 米蘭.昆德拉。他是華人文青界不能繞過的名字,曾以思辯、後設的敘事啟蒙年輕時候的我,即便是偽文青,能諗出《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這名字已夠出塵脫俗。這位善於叩問存在本質與生活細節的作家雖已獲多次提名,上月又奪得了卡夫卡獎,但因上兩年的諾獎均已頒給歐洲作家,所以今年獲獎機會略微。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希望年至九十一的他能多活一段日子,或許多寫一部足夠衝獎的小說。
2. 閱覽諾獎得主的列表,沒有讀得較多或較受益的作家,不過能勾起許多美好的閱讀回憶,比如聶魯達近於絕望的詩句「愛情太短,遺忘太長」、帕慕克如土耳其地毯般攤展的絢爛歷史、大江健三郎打破《足球小將》想像的足球隊故事、馬爾克斯那位耐心等侍愛人的丈夫老死的長情男人……
大江健三郎《萬延元年的足球隊》
3. 從前總會想像文學如何偉大,但如今感受甚深的是,無論如何偉大的作品,沒有讀者,都是死的,因此,一個文學獎在力排眾議地確立個人文學地位之外,更應把關注轉化為閱讀,不流於小眾與空洞的趁墟。
○
劉綺華
1.韋勒貝克。他的《無愛繁殖》與《一座島嶼的可能性》把人類的處境推至最極遄,深刻地刻劃現代人的精神狀態,有加謬《鼠疫》的影子。
韋勒貝克最新中譯《血清素》
2.石黑一雄。我把他的《長日落盡》和《別讓我走》看了兩次,也是受《浮世畫家》的啟發才寫出〈鯊魚〉,非常喜歡他那種自我欺騙的敘事角度,既壓抑又深沉。
3.大抵是鼓勵大家繼續閱讀吧。時代艱難,更需要在書本裡尋求慰藉,特別是能對應時代的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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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卓倫
1.前兩天,有一位朋友才笑說村上春樹是諾貝爾文學獎的里安納度。能夠成為「萬年陪跑王」其實都是一份肯定。不過,私心一點的話,我會把焦點放在另一位前輩身上,北島先生。《回答》中的一句「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相信能夠引起不少人的共鳴。北島先生的作品不但側面刻劃一個時代的面貌,更是放諸四海而皆通,朦朧中發現出強烈的情感和豐富的哲理,透視社會人事。北島先生的詩不但表現出他高尚的情操,同時讓我們思想文學在大時代中的定位,讓我們思考當下。
2.正如上述,朦朧哈羅德·品特(Harold Pinter)提到這位劇作家,不得不提的是他作品中的「停頓」這並非單純一種編劇技巧,同時反映出該位劇作家對關係和溝通的理解。個人比較喜歡他的作品有《背叛》、《情人》、《生日舞會》等。好的作品往往不是建立於外在的表象,而是箇中的「潛台詞」。像中國山水畫中的留白般,這位劇作家用心佈置的「停頓」有力且神秘,突顯出實實在在的對白似是虛無,無形的停頓卻是所有。
Harold Pin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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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劍
1. 我期待 Milan Kundera 得獎。他是我大愛而仍然在世的作家之一。自從三十年前讀過《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後成為他的書迷。他的故事探討愛情、性、政治、歷史、哲學等主題,而且寫來生動有趣,時而舉重若輕,時而舉輕若重。每個喜歡他的讀者都會去布拉格朝聖,彷彿在每條大街和廣場都會找到他故事的場景,蘇聯的坦克車會突然出現,青年剛自焚,天鵝絨革命即將出現(即使當時他沒把這寫進小說裡),而你去過布拉格瞭解了這個地方融合德國、捷克、猶太等文化,又遭逢蘇聯侵佔,就會明白Kundera的作品層次豐富、各部份協調得如馬勒(曾在布拉格住過一年)宏偉的交響樂的理由。
2. 歷屆得主中,我最愛的是馬奎斯,和Kundera同期看,同樣生動有趣,甚至連主題也接近,但寫法完全不一樣,在魔幻寫實下的是哥倫比亞血跡斑斑的歷史,如《百年孤寂》裡的美國香蕉公司大屠殺。而他也寫出了《愛在瘟疫蔓延時》和《迷宮中的將軍》這兩部看似不一樣但同樣含哥國歷史也蕩氣迴腸的作品,打動我這個完全沒受過文學訓練的青年。他的小說開頭首句公認精彩,但收尾句同樣厲害,混合悲劇、宿命、覺悟,令人不忍釋卷。我也要指出,得獎與作家成就並無關係。德國作家Gunter Grass如果不長壽,根本等不到。英國間諜小說作家John le Carré根本是寫文學作品,只是用間諜小說來包裝,同樣情況也適用於村上春樹鍾愛的美國偵探小說作家Raymond Chandler。
3. 2020年固然過得不易。在這個眾聲喧嘩、只要用手機連在廁所也可以看電視電影上網,我們能閱讀的時間被各種俗務擠壓,喜歡讀書的同好也愈來愈少,現在已經愈來愈少那種一出現就引起廣泛共鳴的大書,這和作品質素無關,而是和時代有關。這年頭的文學獎比往日的更容易進入大眾視線,但大眾期待的是明星作家獲獎,如同參與年度流行曲頒獎禮。文學永遠有死忠支持者直到人類文明滅亡那天,但如果不想孤芳自賞,文學獎的意義應讓大眾發現文學能反映時代和穿透文化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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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苑珊
1. 本年的諾貝爾文學獎或許落在美籍非裔加勒比海女作家牙買加.金凱德(Jamaica Kincaid)的手上。她的作品專於後殖民文化研究,對第三世界文學貢獻尤多,如探討加勒比海地區女性的自我發展和審視加勒比海於殖民時代後的歷史定位。她的三部小說《安妮•強》、《露西》和《我母親的自傳》正是以母女關係為中軸,揭露加勒比海女性如何於複雜的文化洪流中反抗和求存。
Jamaica Kincaid
2. 2013年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Alice Munro於我的影響和啟蒙頗深。她的短篇小說雖不建構於迂迴撲朔的時代或背景中,然而平淡入世的情節反能訴說個體和命運的牽連,其冷靜單薄的語調更輕盈和巧妙地托起人際之間纍纍的瓜葛。
3. 文學獎或重如泰山,或跟雞毛蒜皮不差。不論一位作家和其作品有否沾上獎項的譽光,他衍出的文學能量多少能彰顯個體對生命既體貼又不撓的關顧,尤在如此支離破碎的年頭,文學剛好替我們縫補身心,或先把我們溶解,再逐漸重塑我們便於度日的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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龔萬輝
1.若以一個寫作者的創作養成的私心,希望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能以91歲的高齡得獎吧。但目睹2020年一整年的末日景象,也許匈牙利小說家卡勒斯納霍凱.拉斯洛( Krasznahorkai László)那種黑色、粘稠如柏油的長篇小說,閱讀而令人舉步艱難,似乎更能表達出此刻人類的處境。一如《撒旦的探戈》描繪的絕望感,我們都正在走在陰雨連綿的泥濘路而未知盡頭。若拉斯洛可以得獎,我想就此為悲觀的一年留下了一個清晰如創傷留下的戳記。
2.大學時代急著想要弄清楚什麼是存在主義、現代主義而以台灣志文版的小說開始接觸到諾貝爾文學獎得獎作家的作品。卡繆的《異鄉人》,而至馬奎斯的《百年孤寂》,都曾經激勵過少年的我。小說原來可以這樣寫。小說可以有掙脫地心引力的力量。而川端康成也示範了一種節制、典雅的日式筆觸,以及他對少女近乎執著的一種迷戀。他們多多少少影響了我的視野和創作的方法。他們都是我鍾愛至今的小說家。
3.若說諾貝爾文學獎望向的是世界,必也有視野的焦點和邊陲、清晰和模糊的區別吧。我站在模糊的邊陲,亦希望可以藉此看見文學的更大的世界。2020年是灰色的一年,若要說文學有沒有辦法療愈這個世界,我覺得是沒有的。但文學就是人類文明的窗口吧。所以一年一頒的諾貝爾文學獎於我的意義,大概就是開一扇窗,看一道風景。有時風景奇特,有時於我無感。有時我們看見時代的景象,有時我們只是站在時代的外面。若是自己鍾愛的人得獎了,如辛波絲卡、艾莉絲.孟若和Bob Dylan,就會特別高興又憂傷,好像本來自己私藏的景點,很快就要佔滿了到此一遊的遊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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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朗欣
1.村上春樹。整個2020年都在發生不可思議的事,「村上春樹拿諾貝爾獎」相比也是小事而已。(甚至還能延續今年在各方面都不斷爆冷的奇特慣例呢)
2.最近喜歡2013年的得獎者愛麗絲‧孟若(Alice Munro)。非常欣賞她對女性的細膩觀察。例如《雌性生活》,用短篇集的形式,以同一個女主人公為核心,以成長為線索,逐步寫及她的母親、姑婆、老師、好友,最後來到她自己。孟若將一個女孩對未來的想像,對情欲的探索,以及她背後無數女人的影子,放在一個20世紀中葉加拿大安大略省的基督教鄉村裡,幽微地呈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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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志田
1、2018、2019年諾貝爾文學獎都頒給歐洲小說家,或許今年可考慮第三世界,避免陷入「歐美中心主義」批評,私心希望得主能寫詩,又會小說,最好能兼顧人文與自然,還正好有位──米亞‧科托(Mia Couto),來自非洲莫三比克,葡萄牙文書寫,曾任記者,還是名生物學家,專長貓頭鷹研究。代表作小說「莫三比克三部曲」,嚴謹的敘事結構,詩意的詞句,蘊含對人類歷史、非洲自然的沉思,像是貓頭鷹全方位視野,寧靜出擊。
Mia Couto
2、寫詩初期,1971年得主聶魯達(Pablo Neruda) ,帶給我充沛的抒情養分,帶有葡萄酒果香。後來1996年得主辛波絲卡(Wislawa Szymborska),調整我智性的經絡,多元視角,像是一杯白酒,顏色透明,濃醇香。最後1992年得主沃克特(Derek Walcott),則是威士忌,適合慢慢品嚐語言的多層次變化,有時濃厚泥碳味,有時溫順木質味。
3、在2020年疫情影響下,文學獎能否在兼顧藝術性上,提升對未來的啟示,想起去年得主漢德克(Peter Handke)在《罵觀眾》所言:「沒有什麼讓你感到痛苦,因為你不知道什麼會讓人感到痛苦,一切都讓你感到痛苦,因為你對意味著什麼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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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嘉漢
1.我對於奪下諾貝爾文學獎桂冠的賭盤一向甚少關注,不過直覺上(通常不準),這一回會是女性。孔戴(Maryse Condé )雖然在2018得過諾貝爾文學獎停辦時,所額外舉辦的「新學院獎」,不過她無論在作品與其關懷,甚至身份上,都是毋庸置疑合適的候選人。另外,熱門名單上像愛特伍德(Margaret Atwood)或艾諾(Annie Ernaux)都覺得是 不錯的人選。韋勒貝克(Michel Houellebecq)的小說是不能忽視的,不過爭議如此多的他,是否真的有機會獲得諾獎,還是有些懷疑。
Maryse Condé
2.諾貝爾文學獎是我過去獨自探索文學時的指標,所以只要有中譯版都會儘量找來看。讀比較多的如馬奎斯、奈波爾、大江健三郎、托妮·莫里森、卡繆、紀德、川端康成、托瑪斯·曼、石黑一雄等等。基本上,無論名單上是否有些爭議,或是有遺珠之憾,都是我認識世界文學的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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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羽
1.盲猜一個瑪格麗特.愛特伍(Margaret Atwood),今年應該不會再是歐洲人,而BLM是不太穩定的因素,我想可能會頒給交出了《使女的故事》續作《證言》的愛特伍。雖然我不怎麼喜歡她的作品(尤其是荷李活式的反烏托邦小說),不過她確實在女性議題、反烏托邦、人文傳統上都處理得有條有理。可能是她吧。
2.讀得最多是川端,影響得比較深是馬奎斯和卡繆,不過寫小說的有誰沒受過他們影響。最近想讀品特。
3.對一般讀者如我而言,諾貝爾文學獎的意義大概就是指出一條路說那邊可能會有好作品,不過脈絡和框架合不合你口味就看緣份了。2020年過得不容易,不容易的意思是,很多文學雜誌與媒體都會開出針對今年的書單,諾貝爾文學獎就算是這書單上比較矚目的其中一個吧。1976年文學獎得主索爾.貝婁說過「藝術與人在混亂中獲得寧靜有關,在紛擾中捕捉到專注有關」,也許就是這回事吧,靠讀些好書安靜一下,把這年給撐過去。
索爾.貝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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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國強
1.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雖然他已非熱門,作品亦不復當年勇,但他全盛時期的作品,尤其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輕》及《笑忘書》兩部長篇小說,深刻剖呈共產極權的腐朽與荒謬以及對人性的斲傷,在今時今日極權統治變得更變本加厲時,其意義可謂更顯重大;所以我希望昆德拉能夠在這屆獲獎。
2.愛爾蘭詩人希尼(Seamus Heaney)。他的詩緊扣土地、民族,歷史、政治,胸懷壯濶,詩藝精湛,讓我獲益良多。希尼晚年不像很多成名詩人般或荒廢詩筆,或詩藝與人格俱日益敗落,讓我更為敬重。
3.抗流俗,堅持原則,公平公正,為世間一切努力樹立最為人景從仰望,最具前瞻性的文學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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