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會騎機車,我總是坐後座。
我從來不知道握著龍頭的人想些什麼,我只知道他們的速度,只知道他們的背影,只知道他們也許來不及放在眼底的流逝風景。
有時候我覺得後座大概就是我人生的一個重大隱喻。意味著你總是把命交給別人,把重量交給別人,方向交給別人,速度交給別人,近處和遠處都交給別人,然後你會剩下什麼呢?
剩下思想和眼睛,剩下無法塞進機車騎士後背的,那些不為人知的飛騰狂想。
於是,我的後座人生似乎可以是一個無邊無際,漫長的狂想史,我在後座揣想關於情慾、死、愛及信任,想著關於自身的無能。
第一次坐機車後座是坐哥哥的車。剛拿到機車的哥哥興奮不已,而我也樂得挑選我的安全帽。是的,對後座的我而言,唯一重要的是挑選一頂足夠好看的安全帽,包裹住赤裸裸的頭顱,但主要不是為了保護生命安全,而是渴望以一些五彩繽紛的顏色將我覆蓋,將我淹沒在速度之中。
哥哥機車的後座很寬敞且高度挺高,跨上去時有種飛躍的興奮感。他是機車新手,我是後座新手。兄妹倆在夜色裡展開胡亂的冒險。對我們來說都是嶄新的速度,嶄新的視野。車水燈火變幻,模糊的平行線迅捷橫移,我們全然,投身於完全敞開的空氣,那種靜止卻又確實飛躍的狀態讓我們對自由一詞賦予全新的想像,我們將自由具象化了,此刻我們放在車體上的重量就是自由。
也許就是那第一陣狂風讓我以為坐機車就可以代表自由,但隨著年紀漸長,才發現對大多數人而言,坐機車不代表自由,甚至只代表不自由,唯有控制它才是唯一的自由。
一開始,身邊的人知道你不會騎機車的反應大抵是不以為意,主要是因為我十八歲之後居住的城市不太需要機車代步,只擁有雙腳的人也擁有移動的權利,整座城市開放給孑然一身的人們。
那時候,我甚至連腳踏車都不太會騎,街頭人潮總是擁擠,我對小時候分明學會過的工具感到陌生,雖然在同學面前假裝有練習的上進心,但因常常不小心碾到路人的腳後跟,道歉過無數次後極力避免騎腳踏車。然而,大學生夜間活動繁複,終有一天我還是不得不乖乖鼓起勇氣起步。
那是半夜的河濱,我與社團夥伴剛結束一場漫長的會議,公車末班已經開過。我跟著對城市熟門熟路的友人步行至腳踏車站,心裡滿懷不情願和惶恐。半夜兩點,他邊回頭看顧連牽車都笨拙的我邊在前方騎腳踏車轉圈,好不容易快要起步成功卻遇到大馬路即將轉紅燈,情勢危急,我不顧顏面放棄起步,握著腳踏車龍頭飛奔過斑馬線。在對街的友人沒有錯過這一幕,單手握著龍頭在無聲的街頭對著我大笑,聲響清澈洪亮,我永遠記得他以荒謬兩字形容一臉慌張,妥協的以雙腳飛速靠近他的我。
笑完之後,他突然轉身飛馳而去,速度快得猶如挑釁。我顧不得其他,只能再度跨上車,用力踩踏板平衡,穩住車身,終於雙腳不落地,順利上路。
黑夜的騎樓將他照得時光時影,昏黃與黑在他身上交錯,他時而回頭,我聽得自己的心臟車鏈一般運轉飛快。我要跟隨他,然後要追上他。緊張而不願落於他後,我小心騎過一些路寬較為狹窄的驚險地帶。
夜的最末,他騎車的速度對我仍是過快,不久就消失於某個轉角巷子,自顧自回家去了,留下黑夜長長的尾巴。無人的街道上,我重拾一項大多數人都會的技能。從那天起,我不再只擁有雙腳,與大家為伍,我感到安全。
然而,這世界是人人無止境追求速度的世界,光是以腳踩踏板似乎是不足夠的。
身邊的人漸漸拿到機車駕照與擁有一台機車之後,我的日子也漸漸不好過。
尤其是我搬到了不再對雙腳敞開所有可能的另一個地方之後,身邊的人開始對我與我的腳踏車感到疑惑,他們皺眉,他們說,去練習就好啦,去做就好啦。其實好幾次試著握住機車龍頭的我曾經懂得前進,懂得飛快,懂得轉彎,可是我始終沒能把所有控制權變為我的,沒能合法獲取一張駕照。也許是沒有如學腳踏車那般水到渠成的契機,也更因我天生消極的性格和無藥可救的阿Q精神而屢屢作罷。但我又覺得不僅僅因為如此,這之中似乎有一種幽微的抵抗,或說是墮落。如果今天我擁有一台機車,並精準掌握那樣的速度,那好像是我確實的以行動承認了某種潛在的規則,於是我畫地自限,於是我試圖彰顯自己的無能。我恆常想要知道,這世界是否足夠寬敞,好容得下一個自己困住自己的人,是否容得下,那些停滯、緩慢、總是不被理解的落後風景。
自甘墮落之後,我不再練車,試著安於後座。
曾經穿裙坐上友人的後座,晚風將裙子布料吹上我的大腿露出一大塊白。鬼使神差,我以雙腿靠緊前座友人的腰際,城市車水燈火恆常漫漫,而我跟著模糊,任憑欲望。不得不說,後座的滋味其實常常是甜美的,誰都妄想過不勞而獲,坐後座其實可以大肆品嚐那樣的滋味。可是,當你細細審視自我,甜美背後一種無以名狀的心虛和自厭時不時將你抓住,將你逼近窒息。
有一次,我不得不坐上一個恨我入骨的人的機車。那夜騎士騎得飛快與搖晃,那樣的速度已經能將我隨意拋擲,狂亂的空氣裡恨意堅銳傷人,我在後座想像自我的逸散,想像自我漸漸萎縮,更想像痛覺想像死亡隨侍的姿態。我將他人對自己生命的不珍視、意圖消抹和無端的憤恨視為一種懲罰,才發覺人很難打從心裡相信不勞而獲,我相信的是等價交換,總從骨子深深認為必須回報些什麼,最終因無以回報而自願承受他人輕率的對待。
後座是被動。後座是「被」載,被「帶」,後座是騎士的客體。我懷疑著。我想抵抗,我想反駁,我想強調後座是一種自主選擇。可是當騎士以暴烈的行動彰顯自己的主體,以速度宣揚:「你的一切完全掌握在我手中,要生要死取決於我」,以真實的危險拉扯掉所有不堪一擊的甜美,我卻怎麼樣也無法擺脫那個「被」,那個不斷落後產生的自我厭棄。
要如何反客為主,或者不隨意以無能的標籤自傷自殘,做個快樂自在的後座人?難道只有成為騎士才能保全抬頭挺胸、理直氣壯的自我嗎?我困惑了好長一段時間,對於自己的存在感到前所未有的懷疑。
直到有天愛我的騎士把方向的決定權交託給我,而我終於小心翼翼,試著把一身僅剩的思想和眼睛交給她,我們交換彼此,不隨意評判位置不隨意論斷速度快慢的好與壞。我們展開一場比第一次的機車還要刺激還要胡亂的冒險,容許任何可能的發生。我在後面領她到遠方,領她到一些無人到達過的畸零地,我們從害怕陌生的黑夜到習慣迷路,習慣繞一些莫名所以的彎,更習慣抵達一些無所獲得的目的地。
我們從交託之中慢慢領悟:身為一個騎士你是絕對自由的,你擁有街道、方向、速度,你擁有你自主選擇的一切。可是當你坐上後座,是關乎信任,關於人與人之間的連結,是個體與個體之間的彼此牽涉。也許後座的確是不自由,是有風險的一個位子,但是當放開龍頭,選擇跨上某個高度居於人後並享受所有迎來的夜色時,你完整知曉被愛著,你是完全信任的。那是比甜美情慾還踏實的一份知曉。
我們自滿於抽象的辯論,沉迷於想像的語言,在敞開的夜色裡談論機車衍生種種胡思亂想,前座和後座的距離被消弭,騎士的背影不再只是背影。自那之後,我好像漸漸能安於自己的所在了,無論是後座,或是覬覦前座的後座;無論是自溺於無能,還是拚命追逐與他人齊平的可能。我不再死死緊守著一種僵持不下的結論,只是任由狂想繼續兜著風,飛騰在沒有邊界,構築一整座自我探問的無涯歷史。
這世界當然能容得下一個並不汲汲營營追求速度追求超越的人,當然能容得下一個甘於墮落、甘於停滯、甘於緩慢的人。一切端看自我容不容得下後座所有可能絆住我也可能解放我的狂想。
我不會騎機車。還未能知道當個絕對自由的騎士是什麼滋味,還在後座放肆寫自己漫無邊際的狂想,過去、現在、未來或時間之外,還在揣想關於個體在世界的存在樣態。
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
後來,家人都說我長得很像阿爺。
我以為阿爺在我出生前已死掉。當童年的我拿著相簿,翻到某頁,看到一張他抱著還在襁袍的自己,笑得很燦爛的合照時,就會有人給我這個惋惜遺憾的回應。
那個年代,元朗常有一個叫餅叔的露宿者出沒。他紮著一個比薛家燕還要厚大的髮髻,全身深棕色,只穿著灰破的短褲與布鞋。家人經常恐嚇我:再曳,佢就會嚟捉你。餅叔這個露宿者令我感到不安,同時也奇怪地,於我腦海與「阿爺」這個早就逝世的親人連上關係——當家人發現藏在大馬路唐樓梯口窺看我們的他,就會突然很決斷地跟我說:佢唔係你阿爺,佢係乞衣公嚟。
孤苦無依,的確是阿爺一生的寫照——祖籍舟山,那個英國最初想佔領的地方,對出的一個不見經傳的小島。雙親早亡,他被同鄉的親友騙掉田地祖產,十來歲就離鄉別井,走上甲板當海員;來到香港,與同鄉成婚,結果還是無法落地歸根,終日飄流,一年半載,才回家數天,有時更只是託人送錢付信。這些都是在阿爺真正死後,家人才跟長大了的我說的。我出生不久,阿爺就因為無法修補也無從得知的撕裂,搬離了家,一個人住老人院,流連元朗街頭,搜索,記認自己後代的身影。
阿爺再次正式踏入家門,已是我八歲的時候。他開始可以與我有直接的接觸,甚至帶補過習的我回家,晚上留低食飯。那陣子我才看得清楚,居然還在世,真真實實存在的阿爺,皮膚確實如餅叔般澀黑,而且,還鼻毛外露,牙有點哨,背緩緩地駝,頭頂的短髮,也比合照裡的他,白了很多。
關於他的習慣喜好,講話內容,我腦裡都是一片空白。即使潛到記憶深處,於錯亂的時流游走,我也無法撈起,任何一幀跟阿爺完整地對話交流的片段。是因為他總在說夾雜濃厚上海話口音的粵語,我聽不進耳也無法跟他溝通?是因為他曾經在美國休航時受車禍撞擊,只剩右耳靈光的原因?還是因為比起我,他更疼愛小我五年的弟,所以不願意花更多的心力於我身上?
不是的。我應該相信。也許,我亦不過是嘗試在書寫敘述中,為童年的彷徨與無知,編織出能隱匿無悔的洞口。
有一次,他又接補過習的我回家。走了幾步,就發現我的鞋帶鬆脫,俯下身,嘮嘮叨叨,大概是說,咁大個人,綁條鞋帶都綁唔好。我沒有彎腰,沒變化地凝視他銀白色的頭。是的,其實我當時心裡在暗罵:真討厭,那麼多事幹麼?
他送過一隻非常土氣的藍色帶膠錶給我。大概是款式舊,戴一陣子錶帶就斷掉的緣故,我把放在某個不常記起的角落。我常跟自己講,還在的,沒有搬過屋,應該還在家的。這件可能是,他送過給我,我唯一一件有記憶又還保留的禮物。
在阿爺臨終前的幾個月,我們一家到醫院探過他一次。行程裡,有人因為病房太難找,又要趕探病時間,東奔西走,臉色動作都變得急躁蠻惡。到我們等到他出來,六個人便不知所措地看著彼此。一個還未平復心情嘈著怨「早知就唔嚟」,一個深重地說「我以為冇人會睇我然後就咁死咗去」,而我也非常不合時宜地,突然流起鼻血,哭了起來。
沒有葬禮,沒有最後一面。就連阿爺離開的消息,我也是在某個下課的午後,毫無心理準備地收到。
他一直在某處看著我生活吧?有時,我會如此不真實地怔想。然後我成人了,家人都說我愈長愈像阿爺,皮膚突牙駝背,看上去都十分相似。是不太好的徵兆,然而相比起那個我無法學好的鞋帶結,這種身體外形的重合,或許就是我和阿爺之間,最緊密而幸福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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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邀記者:林凱敏
在電腦字體被廣泛使用的時代,我們該如何進入歷史悠久的手寫書法藝術,觸碰當中層次豐富的創作思維與生活感悟?書法藝術好像很難理解,聽過這場由香港藝術館舉辦的「漢字城韻」展覽講座,或許會對現當代書法有更深的理解。這場活動邀來中國古典文學學者黃梓勇博士和香港當代書法家徐沛之博士擔任主講嘉賓,本地藝術家兼藝評人阿三擔任主持,以「有形文學」為題,精選展覽若干作品,引領公眾由詩出發,匯通古典文學及現代生活,打開與書法之間的對話。
一、現代書法轉化古典詩詞
講座開始時,主持阿三即為講者拋下問題:「古代書法家同時是詩人,但到了現代,兩者多不集於一身,那麼現代書家如何挑選文本,轉化為書法創作?」黃梓勇博士選來馮康侯的《小篆集蘇軾詩句七言聯》作例,細談詩句「風流自有高人識/耿(通)介寧隨薄俗移」的背景,從了解詩的角度欣賞書法美學。黃梓勇說,烏臺詩案後被貶的蘇軾初到黃州時,許多人不願與他結交,當時幸得兩位沒有隨波逐流的知音徐邈與孟震關顧。於是,蘇軾在一個酒會上,即席寫下贈答詩,稱許兩位品格高尚的朋友。宋代即席戲作的詩詞潮流,及蘇軾巧妙地引典贈友兼抒發心中鬱結,均是該文本的獨特之處。緊接著,徐沛之博士以書法角度,指出擅長古篆的馮康侯,在這作品上運用近清朝人加入提按用筆的書寫篆書方法。而篆書一般被看作是較正經及嚴肅的書體,因此他推算書家希望透過詩句,表達其堅守傳統,不追隨時俗的創作觀。書體字跡與文本故事之間,留給觀眾不少可以細味的線索。
隨後,講者再與觀眾分享他們對另一件展品鄧爾雅《篆書詩》的想法。書法作品以扇面創作,由鄧爾雅贈予學生曾宗麟。黃梓勇指出,扇上文本來自清代中晚期詩人龔自珍的大型組詩《己亥雜詩》其中兩首。他坦言自己特別喜歡這位詩人,因此選來這件作品,也很好奇老師會寫什麼給學生?當年辭官離京的龔自珍,寫下這共三百多首的組詩,扇上兩首(第261及276首)皆取自「囈語」部分,有研究者認為是寫下詩人與妓女靈蕭之間的關係。黃梓勇認為,作品第一首隱含老師稱讚學生之意,第二首則寄語這位過於用功的學生,不妨留意身邊人,追求一下愛情。徐沛之認同黃對作品的理解,並笑言:「學生叻叻地有氣燄,老師見到就拍拍佢,叫佢收歛下,我以前(做學生時)都係咁。」因此,他也不無感慨,讀出鄧爾雅透過這件作品教學生做人處事。
二、源自日常生活的現代書法
講座進入第二部分,主持阿三把話題領到書法中較輕盈的部分。他問,現代書法作品,也有不少源自日常生活嗎?黃梓勇選來曾廣才的《行書武元衡詩》,文本來自唐代詩人武元衡記述春茶會的一首詩。他指出自唐代中期開始,詩人開闢了從日常生活取材的先路,「例如在宗教生活、品茶後寫寫詩,這種雅趣由中唐開始發展,具劃時代意義。」他也談到書法家曾廣才喜歡品茶,書家生活、詩文與書法本就是在同一個情境下產生。徐沛之也認同這首詩貼近書家的生活狀態,「曾廣才自年輕時代已開始定期與其他幾位書家一起雅集」,這件作品寫出了他一貫「較溫婉斯文」的行書風格,展現從生活趣味選取文本,再發展成個人書風的脈絡。
談到宗教生活,《心經》固然值得探究,講者選來馮明秋《黑白心經》與觀眾分享。活動當天,藝術家馮明秋剛好在場,他首先澄清自己非佛教徒,卻很喜歡佛學中的哲學思考。「我運用過不少方法寫《心經》,這張是其一。我並不懂寫詩,也不懂傳統書法,只是當文本是材料創作。」他再補充其創作理念,主要基於邏輯推理,並探索能運用幾多種方法書寫《心經》。主持阿三認為,這種創作方法與當代藝術不謀而合,「藝術家思考的不是文本背後的故事、源流或情緒,而是關注藝術形式,轉向了表達手法。」
接著,黃梓勇把書法家區大為先後於2005年及2018年創作的兩件作品《隷書《幽蘭詩》》與《篆書自作詩風格》並置討論。前者文本取自明朝李華日詩作,後者是區大為撰寫,兩者書寫幽蘭的方向似有互文關係,有種幽蘭情結。徐沛之認為兩者書體各異,但「一看就知道是區老師的作品」,風格鮮明。活動當天區大為同處現場,即時回應這兩件作品只是巧合,卻認同講者「蘭心自況」的分析。「蘭花予人孤芳的感覺,而我作這首詩(《風格》)很淺白,一看就知在發牢騷,在說我的作品不合時宜。」他也回應了書體部分,說自己採用「行書與草書的佈局,書寫隸書、篆書」,因此形成「篆隸一致」的風格。他又表示,自己寫的隸書並非漢隸,而是晉隸,「晉朝的隸書比較自由,寫法與規範化的漢隸不同。晉朝隸書很好玩,卻不受注意,一直被輕視。」在他眼中,寫書法最重要的是趣味,詩文與書體同樣需要有趣味。
三、跨越時空,緊扣現代生活
古代人引寫古典詩詞,現代書法家自有其他文本選擇,並把書法藝術帶到當代語境,連繫現代人的生活。黃梓勇討論徐沛之的作品《吾在山之谷之十二──弄清影》及《草書黃偉文陀飛輪》。前者來自蘇軾《水調歌頭》,曾變成流行曲,被鄧麗君、王菲等演唱過,後者直接書寫流行曲歌詞,轉化成草書作品。黃梓勇認為,陀飛輪是機械錶的關鍵部分,講求精密度,偏偏徐沛之採用了較肆意放縱的草書寫成,展現出一種強烈的反差與諷刺意味。徐沛之回應說,如有反差效果該歸功填詞人黃偉文,自己當年只是一直投身全職工作,生活轆轤感到迷惘,因此對這首歌產生強烈共鳴。「當時我已聽過這首歌數百遍,聽了數百遍後依然有感覺,便把它寫出來。起初四行為一直幅,後來想強調情緒,決定寫疏一點,以三行一幅擴闊書寫空間。」草書字體有固定的寫法,但字距、行距、字的大小及疏密等形式相對自由,因而較能體現書法家的情緒,及書寫與身體的關係。創作多是有感而發,但都需要有實際而切合的內容,讓書法家去抒發。文本,正好提供了內容,不論古典詩詞或流行歌曲,性質上都是書法家寄語生活的中介。至於另一件作品,徐沛之說「弄清影」三字給了他不少畫面及聯想。他使用當代藝術創作思維,強調了墨的滲化、以碳粉加強黑色的物料特性,回應文字的意境。
最後在問答環節,有人問到傳統書法,還有什麼結合現代的方法?也有人問到講者對網絡藝術字體的看法──似乎不少人關心傳統藝術如何跨越時空,連繫現代生活經驗。兩位講者與主持一致認同創作者需要不斷嘗試,並鼓勵大家抱持實驗精神。身為書法家,徐沛之樂見有同行者,一起努力將傳統緊扣現代,「一齊做大個餅」。
圖片由香港藝術館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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