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大順與小顧
小說中所有人名及情節均屬虛構
黃仁逵 繪
1.
白龍一直緊閉雙目,二把手不知道白龍是養神還是思考,想往下說又不敢,渾身不自在。白龍沒張開眼,沉聲道,還有什麼,你說啊。
於是二把手就把安安要去探望大順但被大順拒絕的事說出來。白龍問,他還去探大順?二把手小心翼翼,是的,之前大順就跟這小孩好痴纏。白龍點頭,我有聽說。二把手補充,就是那個叫小顧的刑警領他進去。白龍聽到小顧的名字,張開了眼,語氣好奇,就是抓你的那個小顧?二把手悻悻然,對,就是他。白龍更好奇了,小顧領洪啟瑞的兒子進戒治所見大順?什麼玩法?二把手壓低聲線,我們也想不通,只知道這小顧最近都在盯洪啟瑞,蹲點那種,可是我們查過,他是獨自行動,上級對此事並不知情。白龍問,洪啟瑞是知道還是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去見大順?二把手答,看來是不知道,是小顧動用了自己的關係把那小孩帶進去。白龍又沉思好一會,問,但大順不要見他?對,是這樣沒錯。白龍自語,之前大順還跟我提過,要帶那小孩一塊去香港,一刻也不可分開的樣子,人家來見他,他卻拒絕,這孩子脾氣就是怪。二把手吞吐著,怎麼說呢,其實我可以理解啦,我那時候在裡面,也是不讓女友來看。白龍又緩緩閉上了眼,說,是不願意讓她們看見這落魄模樣。忽然似有了重大發現,帶著久違的笑意跟二把手說,可見大順對那小孩,安安,是嗎?是真愛。二把手聞言呆了一呆,也不知道該不該陪笑。
白龍忽然變得有點感性,說,兒女中,大順最像我,不單是外貌風度,還有性情,大家只說我寵他,卻不知道是他的命好,他出生之後,我順風順水,應該有的都有了,我不要大順行走江湖,我白龍難道不能讓自己的兒子享清福嗎?他吃喝玩樂,我供養得起,你們儘管妒忌,我的兒子就是比你們命好,我只要他過自己的日子就好,最後,還是被我連累了。
白龍靜了下去。會客室內無窗,但可猜到天已入黑,明顯有感到氣溫下降。二把手推敲著是否到了該告辭的時刻,白龍忽然冒出冷冷一句,那洪啟瑞幹嘛要去管小孩的事情?二把手補充,他外父幫忙將他弄進組裡去後,他沒停過在拉攏人,看來是很有野心的,接下來大概想當主席,就怕洪安安跟大順的事情被人知道,於是把洪安安抓回家,聽說要送出國去唸書。白龍不再言語,僵著臉,二把手靜靜待著,直至白龍把對話筒掛上,二把手即站起,朝轉身往內室走去的白龍背影鞠躬喊話,大哥慢走,保重。
2.
二把手開著車才剛駛過大漢溪,就收到了從獄中傳來的訊息,說是給白龍家屬的。訊息很簡單,七個字,「好好招呼洪啟瑞」。二把手把車停在鸞歌老街前,撥了好幾通電話,下車去買了蔥油餅和冰美式到車上,才剛開始吃,小弟們就陸續回話。其中一個說,洪啟瑞最近都是在353巷的店,一週起碼三天。二把手沉吟了一下,353巷?小弟提醒他,能通到另一幢大樓的那一間,玩什麼款式都可以,全是外送到店。二把手想起來了,哇,這洪啟瑞玩很猛耶。
二把手丟下蔥油餅和冰美式就驅車直往市區,半小時後來到民生東路,正想轉入小巷中,遠遠就認出了小顧那部破小鴨。二把手把車開過去,偷瞄了一眼小顧,既沒在打瞌睡,也沒抽煙滑手機,就是目不轉睛的盯緊大樓出口。二把手看得直搖頭,心服口服,手下裡就是挑不出來這樣專注辦事的。
二把手把車泊好,閒閒走到小顧車旁,輕敲車窗。小顧抬頭一眼認出二把手,微微一愕,降下車窗,神色仍是淡定的,問,什麼事?二把手正眼沒看小顧,一直在那邊游目四顧,說話聲量是剛好讓小顧聽清楚,我跟你說啊,你少在這兒打草驚蛇,後天晚上再過來,白龍要送大禮給洪啟瑞。二把手說完就步履輕鬆走遠,小顧看著他的背影,那步姿是努力在隱藏腳傷舊患,實在不知該如何消化他的話。忽然,遠處的二把手停下來,朝小顧招手,小顧不明所以,二把手的動作更大了,就是要小顧把車開到他跟前的意思。
小顧看著二把手好一回,實在沒法猜透他在想什麼,最後還是把車緩緩開到二把手身旁,沒想到二把手拉開車門,就坐上了副駕駛座。二把手扣好安全帶就說,把我送到前門去。什麼前門?就是你在等洪啟瑞走出來那地方的前門,我不想讓他們看見我的車停在那裡,這種天氣,我走路不舒坦,都是你害的,你送我過去,天經地義。小顧失聲大笑,不過還是把車發動了,按二把手的意思,把他送去大樓入口。
小顧必須把車左轉,再右轉,才能到達大樓正門。紅燈,車停下,二把手打量小顧,小顧已沒在笑,二把手說,果然有電視劇裡那些小生扮刑警的味道。小顧沒答話,橫他一眼。二把手又說,這些年都沒換車哦,還是這隻爛鴨,你情長啊,還是當刑警沒漲薪?小顧意味深長掃視了二把手的腳,說,我是不捨得,有記念價值嘛。電光火石,二把手咂了一下咀。轉綠燈,小顧要開車,二把手按住他,說,別急。小顧安靜將車靠邊泊好,二把手問,為什麼你要跟監洪啟瑞?我知道這不是你上司的意思,你幹嘛要找他的碴?小顧說得斬釘截鐵,我看不慣他的做事方法,以為自己呼風喚雨,我就是要讓他知道,並不是所有事情都由他控制。這一次換二把手哈哈大笑。二把手示意小顧繼續開車,車停在大樓前,二把手說,早些回家,吃好睡好,後天晚上來看戲。小顧說,我為什麼要聽你?二把手說,因為你在353巷,等到地老天荒,也只不過是看見他走出來,就算他跟見不得光的人在一塊,這國家的法律有規定不能跟誰一起散步嗎?你永遠只能在外邊等,至於我,我可以走進裡邊,搞清楚他玩了什麼不可以玩的,還可以把法律規定不能玩的,塞到他手裡給他玩,明白嗎?
二把手開門下車,回頭又說了一句,改天你不想當刑警,來白龍幫,我不會跟你計較,擔保你火速把小鴨換海神,我家老大特別喜歡長得好看的人。
小顧腳踩快門,小鴨颷速而去。
3.
小顧難得比平日早回到小套房裡,在桌前慢吞細嚼著外帶。室內安靜,小顧接通了媽媽的手機。媽媽果然還未睡,在打毛線,準備給快要入學的小孫女織小背心。吃了沒?剛吃過,雙連的麻油雞麵線,本店在萬華的那一家。一直在忙?嗯。有空回來,我們一起去拜你爸爸。嗯。早些睡。你也是。然後就掛斷。
跟媽媽通完電話的小顧,心裡漸漸踏實下來,洗了澡上床,細細思考著二把手的話。
手機在黑暗中響起。
小顧以為是局裡找,來電是陌生號碼,不是手機,似公家機構電話。小顧接聽了,驚詫著。
小顧問電話那頭的人,他是要見我還是洪安安?對方顯然是跟小顧說,要見的是他。小顧一臉不解。
電話掛斷,小顧亮著了燈,省電燈泡的光度慢慢加強,小顧的疑惑不減。
小顧翻找手機記錄,找到了想要致電的人。深夜,對方第一時間就接起。周郁芬?是。我是小顧。有什麼事嗎?沒事,只想知道洪安安是否安好。他在我家,應該沒問題。小顧聞言頓了一下,周郁芬的說法聽上去怪怪的。你說他在你家?對。所以是跟你在一塊?沒有。對話停頓。
小顧試探地問,你沒在家?周郁芬答,我需要居家隔離,我住進旅館去了。所以你曾出國?嗯。你沒在安安身邊?我兒子跟他一塊。小顧試探地問,你去了香港?嗯。你把洪安安帶去香港了?怎麼可能,我去香港跟安安沒關係,他人仍在台北。小顧沉思片刻,說,之前白大順曾經說過要帶安安去香港,你知道嗎?我不知道,他沒跟我說過,所以你打來是要幹嘛?新店戒治所的學弟,就是上次讓我帶安安進去見大順的,剛才打給我,說白大順想要見我。周郁芬訝然,上次不是說不要見安安嗎?小顧說,白大順不是要見安安,他要見的是我。什麼意思?我也不明白,我只知道,他爸吩咐,要對付洪啟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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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你頭痛
托著頭便瞬間移動了
你的血塊進化成光環
(也許會拿來當呼拉圈玩)
你奔赴重力十倍的星球
在那邊
依舊雙腳不著地
染一種
我未見過的髮色
對決一些光頭的敵人
一聲令下
整個地球又重新規劃地形
是的,你屬於氣流屬於力學
還有光害,多少人為你盲掉
請你有需要就舉手
我住的荒漠
總能借一些元氣給你
讓你為月球添置坑洞也好
(把它抹走也好)
你不用趕回來了
再沒有比達和立巴
也沒有拿迪斯來說服我毀滅地球
可惡呢,我再沒有藉口這樣做
假如你要回來
在巡邏的板塊之間
我想看看戰力檢測器因你而爆掉
還有,請帶給我一些手信:
仙豆、龍珠各一盒
還有
那天睡覺不小心脫的尾巴
教我怎麼駁回去
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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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問,點解唔開心嘅時候唔好聽sad歌?」座談會上,講者分享完畢,討論就這樣由梁嘉茵博士(Serrini)提出的問題開始。
由香港大學香港研究課程與GE Team合辦的「廣東歌#搞邊科#唱緊我」座談會於1月26日在港大莊月明文化中心舉行。活動由朱耀偉教授主持、陳啟泰醫生主講,邀請了身處流行音樂工業不同位置的嘉賓參與對話和討論,包括唱作人Serrini、資深DJ黃志淙博士和音樂監製陳浩然先生(Edward)。
講座先由陳啟泰醫生分享廣東歌與日常生活、社會文化、媒介發展的關係。身為精神科醫生,同時以填詞人身份參與流行文化創作,跨領域的知識令他能夠以不同視角理解和研究廣東歌文化。正如講座主題,廣東歌如何「唱緊我」?樂迷如何在歌裡找到情感共鳴,從而互相連結?每個人對歌曲的理解和感受,勾連著我們獨有的記憶、情緒和經歷,在重複的日常裡建構出屬於個人的、獨一無二的sense of time and space。
由廣東歌談到個人情緒和精神健康,陳啟泰醫生半認真半開玩笑地說:「傷心的時候就不要聽太多sad歌了。」「但我很多朋友都喜歡在傷心時聽sad歌⋯⋯我的朋友不是我!」Serrini突然強調,然後正經問道,「覺得那是種抒發情緒的方式,所以我好奇為什麼不能?」剛巧這也是我的疑惑。陳醫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也不是不能⋯⋯但不要跌入悲傷的漩渦,要懂得走出來。」
對Serrini而言,音樂是她抒發、書寫情緒的方式。熟悉她的樂迷大概也能察覺到,她的音樂總帶點偏執古怪,喜歡寫生活中很細微的事情,正如去年叱咤冠軍歌《不冷淡不熱情》裡唱道,「告訴你 心裡的 / 無重要小事情 / 細細碎 哭笑的 / 你通通見證」。她自言這首歌其實是搭緊的士時寫的,心裡想著人與人應該如何尊重距離,令彼此相處得舒服。創作時不喜歡所謂的「grand narrative」,然而將「無重要小事情」寫進歌裡時,又會思考如何平衡「腌尖得很古怪囡」的自己和大部分流行受眾。另一方面,也是她現時仍然不斷思考的問題——「究竟我要怎樣在公眾場合唱出抒發私密情感的歌,而不感到尷尬?」這個問題引來現場一陣笑聲,但細想就能理解這種困惑從何而來,畢竟公共(public)和私密(private)的界線愈來愈曖昧模糊,正是當下社交媒體不斷發展的結果。
只是當代廣東歌的流行和發展,確實也離不開社交媒體和網絡文化。在場的嘉賓、講者都談到網絡世界的分眾特質,那麼廣東歌在新媒介的發展浪潮下,最終會走向diversity還是convergence?黃志淙博士覺得兩者應是並存而且矛盾的,「但正因為有這些矛盾撞擊,才會出現有趣的東西。」在他看來,網絡和媒介的發展是種empowerment,不單樂迷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音樂和歌手,創作人也更容易做到真正想做的音樂,實現「我手寫我心,我口唱我手」。尤其現時很多有熱誠、有才華的獨立音樂人,可以透過社交媒體和串流平台發表自己的作品,不需再受限於唱片公司,可以成為一個「DIY音樂人」。「所以Serrini成為了第一位沒有簽唱片公司而贏得叱咤女歌手獎的女歌手。」語畢,現場又是一陣起哄嬉笑。
身為DJ,志淙分享自己近年主持電台節目的變化。「這麼多年來,我都播英文歌、外國歌為主,但近年播多了中文歌、廣東歌,因為我覺得多了好多心聲、好多佳作。」這些作品和音樂單位,有些偏向indie、不刻意包裝去迎合市場,有些比較成熟、經過設計,符合市場所需,然而曾經「流行」的「大眾」文化,已經不再獨大。監製Edward則分享自己的經驗,談到音樂工業其實存在某種循環,去到某個位置、某些時候可能會達至飽和。有人對此感到悲觀,正如好些年前的「樂壇已死」論調,但志淙坦然自己一直偏向樂觀,「有時經濟或政治環境差,但流行音樂永遠不死,不斷變形。音樂工業不斷come and go,但文化一路累積。」音樂工業與文化當然存有交疊影響的部分,「沒有工業就沒有文化,但文化不必然要從工業裡面衍生。尤其現在,文化可以是bottom up的,由很多種子慢慢散播出來。」這種bottom up的音樂文化,逐漸發展為主流以外的各種counterculture,大概也呼應志淙所講的,「當音樂工業達至飽和,就需要再想方法去突破,而這些關口就會出現更多的新可能性。」
不過,當不斷發展的媒介容許「我手寫我心」,創作人的另一個考量反而是這顆「心」該掏出多少?要毫無保留還是帶點自我防衛?當情緒可以被傳唱、解讀,當私密可以被凝視、甚至討論,大家開始關心「本真」(authenticity)其實有幾真?Serrini覺得,「活出自我」、「知道自己係咩人」,從來都是說易行難,如何誠實面對自己是創作人最大的課題。但何謂誠實?何謂本真?Edward嘗試從監製的角度解釋:當刻跟從內心想法去做一首歌,就是真;做完之後開始計算這首歌可能不夠紅、不夠hit,然後要改,那麼就摻雜了其他考量,就不夠真了。朱教授問Serrini:「那麼由邪童謠到Gwendolyn、到真美、到垃圾女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Serrini立即望向陳醫生:「那大概是人格分裂吧?我應該去看看精神科醫生嗎?」說笑過後沉思片刻,她說:「可能你首先要甘心唔紅、甘心唔成功。如果為了成功而迎合別人、失去自己,反而不可能成功。」我想每個人格都是她本人,不同人設正正代表了她的不同面向和可能。
廣東歌曾經輝煌、曾經落寞,跌宕起伏過後,「這裡始終是一個基地。」最後志淙說道:「流行音樂到最後,是為了帶給大家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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