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回憶的剪接,或者融合心理學的敘事法,在在拓寬了寫實小說的可能性。張婉雯對此表示「我的小說之所以被當作寫實派,或許都是一些生活上可能發生的事。」
2019年6月22日下午2時至4時商務印書館尖沙咀圖書中心
主持:羅樂敏
講者:張婉雯、朗天
整理:林日錦
故事要從一宗「騙局」說起,張婉雯開場就打趣說,事因某家出版社曾經答應替她出書,前提需要多寫兩篇中篇小說,詎料後來小說寫成了這件事卻石沉大海。「後來回想,雖然他『呃』了我,但要不是他,我未必會嘗試去寫那些故事。不過,我選擇的題材離不開生活本身,寫作動機都是來自那些真正觸動到我的人事物,它們慢慢在腦海醞釀,直到時機成熟了才寫成小說。」張婉雯如是憶述那段鮮為人知的寫作時光,然後娓娓道來書中三篇小說的主題:側寫仵工中年生活的〈潤叔的新年〉叩問生命與死亡;〈福福的故事〉著墨女性及動物;〈那些貓們〉則帶有半自傳色彩,與前作《微塵記》形成「前傳後記」的微妙關係。
身兼多職的張婉雯除了是名母親、大學講師,積極爭取動物權益的社運人士形象長年深植人心,她坦言藉由社運經驗聆聽了許多故事,這些故事漸漸積累成創作時的重要素材。社運經驗讓她洞察助人者和受助者未必是二元對立的關係,助人者私下也有他們脆弱一面,而受助者不必然和弱勢掛鉤,如她所說,「這個時代沒有絕對的英雄,也不需要絕對的英雄」。主持羅樂敏從〈福福的故事〉中特別觀察到這種在現存體制下雙方同時陷於兩難的困境,張婉雯披露這篇小說改寫自友人的真實經歷,「友人小時候有隻狗叫福福,後來因為搬屋關係,她媽媽把福福送到漁護處『啪』了,母女為此吵過很多次架。」張表示,這篇小說意圖處理母女之間的疙瘩與糾葛。
那些貓(奴)們
對談嘉賓朗天則從心理分析角度檢視眾小說人物,借用榮格高足芭芭拉·漢娜(Barbara Hannah)的《貓·狗·馬》(The Cat, Dog, and Horse Lectures, and “the Beyond”)說明人類文明、童話故事、小說中,人類個性處處對應著貓、狗、馬的動物原型,而在張婉雯的小說中,潤叔、〈福福的故事〉的母女倆,或者〈那些貓們〉的利貝嘉興許才是「那些貓們」。朗天話鋒一轉,直言這些小說人物並非單單指涉著貓的原型,而是三種不同「貓奴」,他發現小說家筆下勾勒出了「貓奴者」抑壓且順從的心理狀態。所謂「貓奴者」都有一種效忠「主子」、「鏟屎官」式的無私奉獻精神,如〈潤叔的新年〉中自甘代人餵貓的潤叔。「貓奴者」還會通過建立人貓關係,將人類慾求不滿的憧憬和自由投射到貓身上,如〈福福的故事〉中的陳絹靠著養貓追溯身世,解開多年心結。
溫柔的暴力
朗天提到他從小說中窺見一種女性的「溫柔的暴力」,張婉雯透過〈福福的故事〉做了一些回應,她舉例陳絹這角色平日擔任社工時,面對受家暴蹂躪的婦女總是表現得大方得體,然而一回到家,便失控似的把丈夫當作情緒出口,她因而強調親密關係特別能夠彰顯女性私下脆弱、躁鬱及焦慮一面。人們往往高舉理性的旗幟拒斥非理性,但她認為「理性與非理性是同時並存的」,又以近日野豬闖港鐵站事件為例,人們一般視動物(或獸性)為非理性,說穿了,我們無非習慣於人是理性物種的「常識」,她儼然想要跳脫這種思考框架,下筆時有意識地給角色撕下標籤,例如情緒不穩的謝麗娟,為了不被理性的盲點遮障,所以沒有把謝塑造成精神病患。另外,她在小說開頭故意安插了一段戲份——陳絹母親在廚房剁豬肉的情景,血淋淋的屠宰過程,不僅反映女性隱藏在柴米油鹽下的暴烈形象,還突顯出父權體制下女性處於一個受壓迫的位置,「煮飯」成了一份義務性工作,迫使女性劏雞殺鴨,擔負這般血腥的粗活。
香港女性書寫花樣紛呈,朗天覺得張婉雯自有一種感性,有別於其他才女作家小說裡強調女性主體的自我批判和鬥爭、訴諸刺激性(juicy)的敘事脈絡,張描繪女性人物的手法相對婉轉,他舉例〈那些貓們〉中通過第一人稱「我」觀照利貝嘉性格中的弱點,從而反襯出自身的缺陷。另一方面,小說仍然保留一種常見的女性書寫公式,好比性格迥異的女子之間亦敵亦友的情感,張坦承這套公式恰恰反映了現實——現實社會女性有兩種生存之道:一種是天生麗質,憑著美色受盡寵愛;另一種是刻苦耐勞型,受制於父權式的體制遊戲,被理性和規範沖淡了一生,她頓時想起黃碧雲的《她是女子,我也是女子》,笑稱自己屬於後者。
寫實主義的突破
以寫實風格著稱的張婉雯,擅長描寫小人物的市井生活。典型的寫實主義講究空間上的細緻描摹、人物對白自然而「貼地」、或者以線性時間鋪陳故事,朗天卻認為張在寫實的基礎上仍然嘗試做出突破,例如運用電影剪接技巧裁剪回憶情節,一般寫實主義小說都會附帶說明人物正在回憶某段往事,張反而用了「直接」(direct cut),直接捨棄冗長陳述,讓讀者自由出入不同時空、夢境與現實之間,當中各種巧合,使得整個故事更添迷離感。另外,朗天還發現〈那些貓們〉中的「我」和利貝嘉,彷彿一對分身 (doppelgänger),當中糅雜著許多女性的自我投射,妄想在平行宇宙過著另一種生活,這便回歸到女性主義的古老詰問:相夫教子或出走他鄉?故事中的利貝嘉像是替「我」預演了一次女性的逃逸路線。
無論是回憶的剪接,或者融合心理學的敘事法,在在拓寬了寫實小說的可能性。張婉雯對此表示「我的小說之所以被當作寫實派,或許都是一些生活上可能發生的事。」現場讀者詢及〈那些貓們〉及《微塵記》中重複出現同一人名——利貝嘉,是否暗藏甚麼特殊用意?張透露利貝嘉是她一名失聯已久的故友,時隔多年,遙想這名舊識時心裡不無唏噓之感,形容兩人關係恍如〈那些貓們〉中的「我」和利貝嘉,彼時曾對友人妒羨交織。她慨歎說,隨著年紀漸長,人開始建立自己一套價值觀,再要好的朋友也會發現某些節骨眼意見相左,自此漸漸地分道揚鑣。友情往往受到時光考驗而觸礁,過不了那道名為歲月的「坎」。歲月,因此教曉了她「寫實」為何物。最後,她引用了張愛玲散文〈我看蘇青〉中的名言作結:「同行相妒,似乎是不可避免的,何況都是女人——所有的女人都是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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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煙霧中,用餐肉
砌一面警察國裡的連儂牆,
可以無盡長。
是時候想一想
如何坐下去這個問題。
關於椅子,
也關於堅持與選擇,
一個落點,一些準備。
請坐。
我十時許走,一直在街上。沒看手機,不知商場有事。只聽到有人叫「有冇記者,入商場」。我在街上很呆。街上仍有很多人。
被趕得很厲害。走時才知商場有事。
街上清場時有人叫入商場避。我沒有去。純粹直覺;商場一旦封鎖,沒路走。
我也不想打警察。我不激動憤怒哀傷。都沒有。
原來心裡荒涼。
群眾其實很興奮,也很驚怕。
事情已經不是當初。也與公民社會無關。只是仇恨。
或者比較接近暴力。到臨界點,我就會癡呆,一片空白。
被趕去平台時手機突然響,問我在邊,新城巿廣場大打。
怪不得外面個個看手機。
有人等機會大打流血。我感到那種嗜血動物的飽滿。警察要聽指示,他們也很驚,雖然有武器。
一直走了幾公里封鎖線外才有車。
磚頭一早挖起。
他們相信甚麼,不重要。
一條不歸路。
無人可以停止。沒有打警察或被捕或留在家中,一樣要受。
我們的日子會更壞。
我見過更壞的國家。現在慢慢明白。
從一個還可以生活的年代,經躁動與爆發。這一次和2014年我想很不一樣。
其實我很早,第二次大遊行之後,開始疏離。
他們要創造世界。那是我知道的事物,消失當中,突然粉碎。
在現場我一人經歴暗靜的死亡。
*此訊息得作者同意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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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於瑞典的卡爾—約翰·厄林(Carl-Johan Forssén Ehrlin),自2006年出版他首部兒童故事繪本《好想睡覺的小兔子》(繪者艾莉娜·茂紐恩),旋即登上亞馬遜網站「自費出版品」的暢銷冠軍,書中神奇的催眠效果,一夕之間成了爸爸媽媽夜裡哄孩子入睡時的必備讀物。這本書迄今在世界各地已銷售超過100萬冊,其後更被翻譯成各種語言。此系列的其餘作品包括《好想睡覺的小象》以及甫出版的《好想睡覺的拖拉機》。卡爾受邀到本屆香港書展,首次和香港讀者面對面交流。透過訪談,讓我們一窺卡爾溫柔而舒緩的故事催眠術。
提問、整理、攝影:林日錦
Q你自小在瑞典長大,小時候有沒有令你印象深刻的床邊故事?
我很喜歡一本童書,突然記不起書名,總之是關於一個男人和一顆紅蘋果的故事。故事從一個惡作劇開始,主人翁的朋友放了一顆塑膠蘋果在窗台,故作這顆蘋果它會慢慢熟透,後來發生了一些事,一隻鳥掠過窗台叼走了假蘋果,最後,(真的)紅蘋果陰差陽錯又回到了窗前。當我還小的時候,這本書對我來說很有趣。
還有一些沒被翻譯成外語的故事書,其中一本,講一隻大黑熊,平時熱愛幫助身邊的弱小動物,這類故事啟發我去多做善事。我想起小時候,喜歡坐在收音機旁,嘗試去探索各國語言,記得從一個廣播頻道,聽到各種外語,各種文化碰撞在一起,我完全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但當時對整個世界充滿了好奇,當時的夢想是環遊世界,志願是成為一名警察。直到多年以後,我才明白兩者的關聯,因為我現在到各國出遊,幫助世界各地的小朋友,雖然我不是一名警察,我仍然伸出援手,書裡我都做著這些事,兒時夢想彷彿成真了。
Q當初是什麼情境,促使你寫下《好想睡覺的小兔》?
我此前寫過一些專給大人,類似「個人發展」的勵志書。說實在,這本童書完全不在我的計劃之內,一直要等到自己有了孩子,剛好有一天,當我正在開車時,忽然冒出這個想法——我可以寫一本幫助孩子入睡的童書,而且想好了運用什麼方法。當我把這個念頭告訴我母親時,她說你趕快把故事寫下來,我臨時找到鉛筆和餐巾,把那些零碎的想法直接寫在餐巾上。之後,我又寫了《好想睡覺的小象》和《好想睡覺的拖拉機》,盡自己最大能力使用不同方法幫助孩子入眠。
Q你本身唸心理學系,想知道你是如何結合心理學和說故事技巧,哄孩子入睡?
五六年的大學生涯,其實不單單唸了心理學,還包括修辭學、教育學,所以當我在傳授其他人怎麼接觸孩子,怎麼引導孩子投入到故事裡面時,實際上這些方法綜合了不同領域的學科。我沒有特別學過說故事,這是書中比較弔詭的部分,如果故事太生動了,孩子不會想要睡覺,他們會喊說「媽媽,媽媽,我想聽故事結局!」所以我需要做的是平衡兩者,讓他們靜心聽故事,但不能太多,它確實是一個挑戰。
Q這一系列前兩部作品都以動物(兔子和小象)為主角,最新一部主角是拖拉機,怎麼會出現這種轉折?
我預設男孩普遍上都喜歡拖拉機,勝過兔子和大象,所以不喜歡動物的孩子,他們可以選擇拖拉機。我希望吸引越多孩子越好。至於為什麼選擇兔子和小象?我事前做了一些調查,問了身邊的家長他們孩子喜歡什麼動物?他們不約而同都說兔子和小象。
Q書中的語調特別溫柔舒緩,你會否擔心其他家長唸故事時,無法達到同樣效果?
書中為此附帶使用說明,家長可照著那些貼士唸這本書,但那或許只是我的方法,他們比我還瞭解自家孩子,必然有更適合的方法。我常常提醒家長們,用你們覺得奏效的方法。我遇過一名家長,他重複唸同一段落給孩子聽,孩子一下就睡著了,所以這本書其實開放給家長自己去摸索。
Q得知你有兩名孩子,當你在教育或哄他們入睡時,有沒有試過碰釘子?
我希望帶給他們良好的教養,教育他們認知每個人的界限,然後在界限裡獲取自由。我覺得每個年齡階段,都會經歷不同的事,大兒子現在五歲,小兒子兩歲,他們一會兒是好哥兒們,玩在一起,然後發生了一些事,就翻臉了,整天吵得沒完沒了,我想,這或許是童年的一部分。兄弟倆臨睡前都比較黏媽媽,我會多加練習,希望有一天他們也可以接納我(笑)。
Q寫這系列書時,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
《好想睡覺的小兔子》當初寫得比較隨性,《好想睡覺的小象》則用了母語來寫,我在字裡行間加了逗號,運用了一些非典型的敘事方式,然後在寫這本書時,公司來了一個新編輯,她特別挑剔,勸我該這樣寫,那樣寫,我因此需要重新排列那些句子,當時確實有點綁手綁腳,不過還是奏效的,我試圖在妥協和堅持之間找到平衡點。無可否認以母語書寫相對比較專業。
我對讀者的反饋特別敏感,公司裡有人負責轉達我這些反饋,但其實改變不大,因為《小兔子》一開始迴響就很好,雖然《小象》和《拖拉機》換了一種方式書寫,我找了其他方法幫助孩子專注在「放鬆」(relaxation)上,不僅僅多加了新角色,背後其實有許多繁瑣的工作。
Q現代社會許多成人有失眠困擾,你有何建議?這本書適合大人看嗎?
當我有失眠困擾時,自己會放這系列的有聲書來聽,幾乎每次都奏效,我完全不知道故事怎麼結束(笑),將來會發行成人版,我希望幫助那些有失眠困擾的成人,任何最新消息敬請鎖定我的Instagram。
Q相信有些孩子比較好動,你希望給家長什麼樣的建議?
我們曾在幼稚園做過實驗,趁孩子的午休時間唸這本書給他們聽,當時聽說有一個男孩特別好動,他是那種喜歡跑來跑去,坐不住的孩子,然後我們試了一星期,據說他是全班最快睡著的孩子,因為有人告訴他把全神貫注在放鬆上,果然一下就睡著了,很多家長和我說他們帶了孩子去做診斷,最後發現都沒用,反倒是這本書,成功讓他們孩子迅速入睡,我覺得竅門是要有個人告訴孩子專注在什麼方向。
Q最後,請你介紹一下你的新書《Brave Morris: A Week Upside Down》。
故事中有個叫Morris的男孩,我的小兒子也叫Morris,角色的取名靈感源自於此,書中記錄了Morris一周內的生活,他的日常發生了一些變卦,即將要搬家,男孩為此有點焦慮,我主要想疏導孩子怎麼應對這些突發情況。男孩擔心開學,擔心認識新朋友,思念老朋友,我想教他們怎麼處理這些傷感的情緒,然後迎接新朋友。另一日,男孩在學校嬉戲,整身髒兮兮的,回家洗澡時發現浴室內有隻蜘蛛,嚇了一大跳,他母親教他轉化大腦的感覺信息,藉以消弭心中恐懼。所以,我覺得這是很好一本書,它輔助正值成長階段的孩子,教導他們應對生命中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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