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rn,在德語有「遠距離」的意思,Sehen則指看見。兩字併起來,原來的意思,是指電視機。在這場運動中,通過無數的直播,我彷彿一直身處現場,但又享受著某種過往是記者獨享的安全感,與內疚感。
「那天早晨,機動隊從六點半左右就開進東大,電視新聞開始熱烈報道。我可以說是滿腔『熱血奔騰』,迫不及待地想要早一刻到安田講堂去和全共鬥的學生們共有一個時空,想共同分擔他們的痛。然而……外頭朝安田講堂發射催淚彈,直昇機在上空盤旋,石頭不斷從講堂上方丟出。在那異樣的氛圍中,我只能不斷喃喃自語『記者,你是誰?』、『你只不過是個旁觀者而已』。」川本三郎如此說道。
1969年1月18日,東大安田講堂事件,川本三郎安全地身處現場,他也可能會被警察痛打,但他精神上終究是安全的,只要他不越過界線,他,一名記者,總不需要付出與示威者同樣的法律上的代價。在過去的年代,這是記者獨有的處境,即使記者如何想用文字、影像等媒介,去讓讀者覺得身在現場,那現場感仍不足以讓讀者如身歷其境,直到近這一兩年,簡單的直播方式出現,才有了根本的改變。歡迎來到大家都能身歷其境的年代,來一起感到內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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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持續看了兩個月衝擊性影像後,我一個人在坐在波恩的旅館,重讀著川本三郎的《我愛過的那個時代》,像是吃了過量毒品的感官反應浮現,我才想起,自己已有兩個多月沒有讀完一本書了。直播是讓人沉溺的,然而真誠的文字才能重新打開你的感官。這本不是一本歷史書,如果你想了解日本學運歷史,這本書最多只能讓你接收到某些重要事件的名字而已。但這本書卻能讓你了解到,作為一個最普通的個體,你能如何參與一場運動。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救贖,在絕大多數情況,那救贖會是象徵性的。
《我愛過的那個時代》是作者在1988年寫成,關於六、七十年代日本學運的親身經歷。他以隨筆的形式,記下了一些看似無關重要的觀察。例如說,他身為模特兒的女性朋友突然自殺,又或來自美國的貧窮記者朋友被日本警察痛打,這類似乎已被歷史遺忘的小事。在這些小事描述的總和,某種類近時代感性的情緒被記錄下來了。
有許多的死,有許多的敗北。但怎也好,那是他愛過的那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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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本三郎
時代當然是不同了。再也不只有記者才會看著現場景狀卻無力插手,每場直播中,上十萬的觀眾,也同時隨著記者的鏡頭,幾近實時地「記者式參與」。在場,觀察,不介入。記者是有職業勞損的。當你不能視而不見,同時你又無法介入,內疚感便會隨之而來。當同路人在付出時,你到底做過甚麼?每一個看過真相的人,都不能停止叩問自己這問題。
明顯地,川本三郎在他愛過的那個時代,面對過這樣的糾結。結果他選擇了一個近乎「殉情」的方式去尋求自己的救贖。他因為採訪一名政治狂熱的殺人犯,陰差陽錯地收下並銷毀案中的主要證物。作者他信任了K,這位原來寂寂無名的殺人犯。作者選擇相信一個對他來說幾乎是匿名的人。他不知道這男人出身如何,在哪一所大學畢業。這男人甚至有著不太好的名聲,學運界的人都不認識他,甚至提醒作者小心這個人,但作者卻因短暫相處的小事,決定相信他:
「到現在我並沒有認為K是百分之百的壞人,我是百分之百的好人。我在那個時間點,至少,因為相信了K所說的三個關鍵語…..宮澤賢治、清水樂團及《午夜牛郎》。」
川本三郎就是因為K喜歡清水樂團與宮澤贀治,又引用過《Midnight Cowboy》的情節,就信任了來路不明的K,最後卻被K出賣而被判有罪。說後悔嗎?他倒沒有這樣表示,反而他更在意的,似乎是自己不敵檢控官的審問,承認自己的「罪行」,也做出違反記者道德的行為。在被警方調查的過程中,幾乎沒有他的行家,與作者持同樣的立場,覺得應該要保護這名受訪者的身份。事實上,正是與他一起探訪K的前輩記者,在與上級討論過後決定報警的。他們多少有點覺得,這名寂寂無聞的殺人犯,根本不會被輿論同情,自然也不需要被記者的職業道德所保護。
結果作者犧牲自己的記者生命,就為了保護這個後來出賣自己的人。後來,作者成為了一名出色的評論家。這轉折似乎有著內在的合理性吧。
*
當你感到內疚,你可以做些甚麼?我選擇重讀這本書,讓我從無間的現場中抽脫出來。在那個時代,有大學生為了革命可以處決自己的黨員,卻也有如作者般,以自己方法堅持原則的人。在道德的兩難中,人應該如何抉擇?作者自己也不知道。然而其實不是每個人都能感受道德的兩難的。當你有了這意識,你才能開始選擇。
當下,我們都在深淵旁危行。這是我們的時代,我們如記者般觀察,又如水般流到各式幽暗之地。我們都以集體匿名的方式看見、參與,但我們終必需要了解,人作為獨立的個體,其獨特性何在。那才是區分我們與他們的方法。
原文刊於《字花》81期
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
《記憶暫時收藏:羅貴祥詩集》
或許因為自己對創作比較懶散,看見眾詩人認真地談個人的寫作經驗與對詩的獨特視角,有點心存感恩,也有得著,即使所謂得著並不具體。「詩人自道」,其實很有對話感,即使不是有來有往的方式進行。Rimbaud的詩裡不是說:Je est un autre(我即他人)嗎?談個人,難免牽涉其他人,就算在詩這個相當自我、自戀的宇宙裡,也不可能沒有他者。不單止詩是寫給別人看的(作者固然是自己的讀者),而是語言論述的本質不可能缺少了反射面。
照鏡子,從來都不是客觀的再現。自我投射的影像當然亦不斷變改。不過,談自己,也可以動肝火,因為覺得自己走的路不被別人認同?因為自己對自己的期許,感覺仍未達致?
對不起,說得有點拐彎抹角了。我想我只是要說,詩很可能是一種hyperobject;詩人自道,也不一定就必然立於subject的位置,而可能只是眾多objects裡的一個,雖然不是孤伶伶的。不是刻意抽象離地,借用Timothy Morton的Hyperobject理論而已。
否定全球暖化的人總在質問:甚麽叫全球暖化?它具體存在嗎?證據在哪裡?相信全球暖化的人也有自己的辯解:那是太陽、化石燃料、二氧化碳等等互動引致;我們現代模式的生產與消費製造了大量炭排放,促使氣候變更、海平線上升;當然還可援用科學的大數據……。不過這樣解說似乎也不甚具體,亦不易感覺得到。
全球暖化正是Morton所說的hyperobject,它看不見,很難感知,彷彿不在我們的經驗世界裡存在。Hyper,正因為超出我們的理解與經驗限度。我們只能感知超強颱風山竹的威力,它怎樣令高樓搖晃,讓住在高層的人有「暈船」的苦痛。但一個超強颱風只是全球暖化這個hyperobject的一面,或一個短暫顯現。當然還有不停熄的持續山火、長期的乾旱、不冷的冬天、南極冰山的大幅融化…這些事件不一定有關聯,連繫起來也可能是人的想像,多於有科學證據的因果關係。那麽Hyperobject是不可知的?或許在個別、局部的事件或東西上它短促出現,然而把局部的事物加起來,便等同全都、整體了嗎?數,又好像不是這樣計算的。
情況有點像天真稚童問傳道者,神是怎生樣子的?
當你看見人面上慈悲的笑容時,你便遇見了神。傳道者這樣回答。
不過,把所有笑容拼合起來,不代表就能見著整全的神。Morton預言全球暖化或氣候轉變這個hyperobject,最終將會成為「聖物」,被大肆神化,因而變得更神秘。
詩人分享創作經驗、視野與期許,提出林林總總的道路:生活化、結合個性、精鍊詩藝、營造意象或節奏、聚焦特定時空、衝出慣性常規、追求實驗、突破創新、不斷探索等等,目的都是為了寫出「好詩」。但甚麽是「好詩」呢?種種追求手法都有可能接近或產生「好詩」,但也沒有任何保證與必然的連繫。或許,種種追求手法只能呈現「好詩」的局部或瞬間?
所以「好詩」很「神」,很hyperobject?它固然有無窮的可能,卻往往超乎任何一個詩人能完全操控企及的。余生也有涯,每個人的可能性都是有限的,我們只能堅持自己的部分,走自己以為對的路而已?
然而,「好詩」其實又不完全是hyperobject,因為它不是不可知的。好詩不是歷來都不少嗎?儘管每個人列出的,可能都不盡相同。不是不可知,只是不肯定,也不穩定,不能受操控。情形不是有點像「人類世」(the Anthropocene)這個地質概念?人類活動改變了氣候及生態系統,造成不能逆轉的巨變。人類似乎真的可以主宰自然了,但這些改變,卻很可能令地球不再適合人類居住,這肯定不是所謂「主宰者」的意願。馬克思在〈路易波拿巴霧月十八〉裡也講過類似的說話,不過他指的是歷史,不是自然。或許更值得參考。讓我引述這一大段:「人們自己創造自己的歷史,但是他們並不是隨心所欲地創造,並不是在他們自己選定的條件下創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從過去承繼下來的條件下創造。一切已死的先輩們的傳統,像夢魘一樣糾纏著活人的腦袋。當人們好像剛好在忙於改造自己和周圍的事物,並創造前所未聞的事物時,恰好在這種革命危機時代,他們戰戰兢兢地請出亡靈來為他們效勞:借用它們的名字、戰鬥口號和衣服,以便穿著這種久受崇敬的服裝,用這種借來的語言,演出世界歷史新的一幕。」
詩,不論好壞,無疑由詩人創造、經營,但結果與效果卻不完全由詩人決定,處境並非是主體性般的從容自在。不是神,不可能從「無」創作出詩,但有甚麽既有的資源可用或未用的?談論了一輪氣候變化、人類世,我想說的是,它們都不是比喻或意象。說到詩的資源與創造,也許我們要小心,究竟是在順應這個世界,還是尚有其他的。
曾經在一個詩會上,有前輩詩人責備又取笑我:「得閒都唔寫詩!」那時我心裡辯駁:我真係好唔得閒。不過這些年來,緩慢的漸漸理解一點點,可能真的要「得閒」才能寫。讓心閒,任物浮,意志意識鬆綁,物與物對應又相互變向。詩人自道,肯定不是autopoiesis。
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
2月X日
「我的心境異常煩燥。彷彿鞋子破了,又不斷地往鞋裡灌水。」——林芙美子《放浪記》
從二十一樓往下望,輕鐵像玩具小火車。我看見廣闊的馬路、可愛的火車軌,白色的樓藍色的天。我的房間明亮光潔,典型酒店的桌面上放著筆記本電腦。我想像自己是《迷失東京》裡的人物吧。這個邊境小鎮曾經被說成悲情城巿,但在這裡生活的人看來好好的,在上下班在買菜。但我為甚麼那麼迷失?
我想起流放須磨的光源氏。當然,我不是光源氏。他很快就平反回京,還在須磨海邊浪漫地(在他自己角度啦)讓女人懷孕了。
***
Z和S來幫我搬東西,結果是兩個喼,兩「座」IKEA的鐵抽屜/籃子,有輪那種,兩個膠箱,幾個紙箱,還有我的Mr. Dyson(吸塵機)。他們幫我狂風掃落葉的速度搬到屋苑停車場,然後我就叫小貨車。這些東西居然也塞滿了小貨車的儲物空間。就這樣,我告別了無厘頭熱帶主題屋苑—那裡有兩個沒有人去的亭子,本來秃了頭,後來又找人很大陣仗地用升降台鋪上不知哪裡買來的乾草,變得頭髮很茂盛似的。那裡還有一個「小橋流水」,但橋頭的木造屋型燈已爛到崩潰,我和A曾在那裡拍下不少和服自戀照。後來爛燈被更難看的、像救傷車頂部的圓形燈泡代替了,笑死我。
到達大西北這酒店,我差點在錯的大樓落了貨,幸兒有職員走出來指路。到了真的那一座,哥仔職員們拿酒店那種鳥籠形的行李架出來了,我的東西塞滿了兩個鳥籠。到了十幾天後的現在,我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其實應該給他們小費。
***
我一落樓,就是「銀座」。當然銀座是個商場的名字,裡面沒有甚麼像東京的,但最「雷」的是,他們夠膽把那裡的輕鐵站改名叫「銀座」,而且英文真的叫Ginza。嚇死人。我每天落「銀座」吃大家樂要麼美心,然後零距離就踏進偌大的政府公園,可以散步或跑步。然後我發現我在那裡大哭。到底無論如何都想不通,你有酒店住,一落樓有大家樂吃,有那麼大的公園,你還投訴甚麼?問題是我真的想不出來。
房間是巨大的落地窗,我面向很多座距大的、一模一樣的白色私樓,往下望有點暈眩。他們很有先見之明,窗子是開不到的,不然……。晚上私樓的家家戶戶亮了燈,而我浮在半空。真他媽的有點像曼哈頓。
2月X日
每周一次從天水圍搖車一小時去大埔舊居收拾東西入箱,準備收入所謂的「迷你倉」。雖然丟掉的東西很多,但還是很多帶不走,單是書已有九箱。
今天我神情呆滯地搖一個多小時的巴士從銅鑼灣入天水圍,我想,這周又要回去拾東西,那麼回去那個已有廢墟狀的家收拾東西已成壓力,又,當我離開香港後—如果真的能走—這個要付錢的倉不也成為負累嗎。我突然想,不如,全部丟掉吧。港彩(香港某磁廠出品)手繪雞碟、古董雞碗、手染的訪問著和服、絕版飲江詩集、黃碧雲小說(好吧單是這個我知道可以當它是銀行,你們一定會買)、美國五六十年代奶白玻璃果汁瓶……全部丟掉吧,無眼屎乾淨。即使這些東西很有經濟價值。沒有價值的是我。如果一個人,把所有家當扔掉,只剩下出國帶的兩個行李箱的東西,會怎樣?首先,我會很不環保吧。如果我只去冬季,回來時夏季,就所有衣服都要再買。那麼畫具呢?那個很難買的木版畫上色刷子呢?
很多人對我說,你住這個區很好,一點也不「悲情城巿」呀,嗱,又有圖書館,又有街巿……但,我即使走在廣闊的公園內,我完全不覺得自己在香港,也完全沒有任何坦然的感覺,抬頭望見一堆東南西北完全一模一樣的樓,我立刻哭了。這裡的確是圍城,我的圍城,如果窗子可以開,我會很想跳下去。
輕鐵叮—叮的,不也和對面海的電車一樣可愛嗎。它有點像松山和廣島的路面電車。我會無緣無故去坐一轉香港島的電車,但我想香港沒有人會在無需要的情況下搭輕鐵的吧。從二十一樓上望下來,輕鐵有點像玩具,但在地面上,我去搭,完全不覺得有樂趣或有甚麼地區文人感。這是為甚麼呢。
***
在房間裡坐立不安,最大的娛樂是看NHK。
早兩日看NHK的「被小智子叱責」。小智子—一個頭部巨大、眼神兇悍的小女孩。因為她5歲知道的你們大人都不知道,所以她可以叱責你們。這一集說,為甚麼傷心的時候,例如失戀之類,人會覺得心痛。那是因為,你真的生理上在痛。
說是大概是你傷心的時候,身體會分秘出甚麼固醇然後……你的心臟就會揪著痛。大概是真的。
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
高牆包圍雞蛋,高牆卻又被雞蛋包圍。年輕人原是城市的希望,學校原是希望的保護所,但在去年十一月中卻接連有兩所學府被用武力布下結界,人人被困在內,又被困在外。不同於中大保衛戰,理大圍城戰的過程和結果都更慘烈,可說是運動開始以來最大的人道危機。當日手足在紅磚內盡力抵抗,晚上眾人在油尖旺集合只願推翻高牆,最後雞蛋在迫害下也築成了高牆——人踩人而成的。J是參與了理大圍城戰的一位手足,二十多歲,學生,透過訪談,讓我們再次回到那天,不忘任何振奮與傷痛,繼續前行。
1你參與這場運動的時間和角色是甚麼?
我由上年六月開始參與這場運動,當時站的位置是中間位,由七月中開始轉到前線。進入理大是在中大保衛戰結束後一天(11月17日),那時本來想去中大,可惜遲了一步,路全部都封了塞了,又得知理大開始要人和傳聞將被警方攻入,於是就與朋友去了理大。
2 剛入理大時裡面的情況是怎樣的?
當時入到理大,所有人都相安無事,警察還未發動攻勢,只在外圍留守,學校仍容許岀入,我是那時候進去的。裡面所有資源基本上都放在飯堂裡,日用品以及食物都很充裕,有超大量的乾糧,廚房入面的熟食亦足夠。那時候伙食真的不錯,食得頗豐富,因為有廚房佬在嘛。情況改變大概是從17號下午三、四點,警方突然向內進迫,包圍了理大的留守者,我們收到消息說學校岀入被禁,現場氣氛開始緊張。
3情況從甚麼開始變得危急?
到傍晚六、七點左右,警察想攻進來,開始發射催淚彈。當裡面的手足有了共識,就是警方在攻,不停地射彈,又包圍了我們,我們也沒有辦法可以離開,既然沒有選擇,那就唯有反抗,希望至少可以守住一個岀口。雙方爭持了兩、三小時,到夜晚八點多,情況暫時緩和了一會,有約一個半鐘。直到晚上十一點開始又有新一輪進攻,可能因為警察聽到有人從油尖旺來救我們。我在正門A core,那裡堆起了膠板,有數箱魔法作備用。攻門時受傷的人不算多,但是因為催淚彈煙太濃,即使戴著豬嘴也沒有用,加上水炮車的藍水積在地上,令很多人都在不停咳、流眼水,亦有人哮喘發作,傷情較重的人被搬到禮堂和健身室休息。
4 當晚圍城外想攻入理大,不惜犧牲了很多手足,多人受傷和被捕,他們的行動對你們有甚麼幫助嗎?
當時我們打算與外面的手足裡應外合,我們在入面攻岀去,同時他們從外面攻進來。但最後還是不成功,因為大部分勇武都在理大裡面,外面的人裝備又不及我們充足,真正可以行動的人又沒我們多。其實當初收到有人來救我們的消息大家都好像看到了希望,但想了想,還是覺得機會很渺茫,不過我們還是一邊對峙,一邊等他們來救。老實說,外頭前線、家長、和理非集合的實質作用不大,我們都沒抱期望他們可以進來。但這個消息對振作士氣的確很有幫助,大家感覺原來我們沒有被放棄,很鼓舞。我們等了一個多小時,感覺這個方法還是沒有機會了。「玩」了差不多一天,手足開始疲倦,相繼去休息,到飯堂吃飯。那時我們採用交更制,有的人繼續留在前線,另外的人爭取時間休息。而我去到飯堂的時候,廚房裡面的熟食所剩無幾,食物和物資亦同樣,只剩一些餅乾和杯麵,水也只有幾瓶疊起。
5那時在網上流傳不少手足的遺言和求救訊息,語氣非常絕望,你也有同樣的感受嗎?還是有其他想法?
絕望嗎?初頭的時候是有的,但也很小很小,覺得會被捕啊這些那些。後來想想,就算逮捕到我也很難入罪,暴動罪也不是這麼容易就可以告入的。加上還是決定把全副心機放在找路逃走,如果最後還是不能離開,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多想也沒用。畢竟最危急的時候警察都攻不進來,所以其實都還算安心,不過有些年紀較細的手足就顯得很慌亂、不知所措。
6 你和其他手足是如何逃脫的?
我在Telegram看到有人成功逃走,但TG的消息也不知是經過了多少手的了,而且好大機會警察都看到,不過很多手足還是決定去賭一賭。基本上各種逃走方式都有,有人走屎渠,有人爬繩。一直打到17號半夜,我都找不到路走,太累了就打算另一朝再作安排。18號早上,手足計劃再向外攻一次,但經過一晚時間,警方的布防更加嚴密,所以行動都失敗告吹。之後就唯有靠自己,繼續找警察不知道的路。大概下午三點左右,我從地下停車場跑去大馬路,那個位置剛好有家長車,我立即與五、六個不認識的手足一同上了車就成功逃脫了。
7 內外同時進攻都不能突破警方的圍城,血汗和民意都想打破這道結界,究竟是甚麼造成這場衝突?
警察很明顯是政治工具,是被推岀來的爛頭卒。回看2014年雨革時他們沒有問題的啊,還能算得上不錯。為甚麼現在會變成這樣?運動初期我們根本就沒有針對警察,五大訴求中都沒有一項是針對他們的,是之後警暴開始、愈揭愈多他們的醜聞、黑暗面後才開始與他們衝突。當警暴的事實真正呈現在眼前,才知道原以為只在電影中出現的情節、任達華才會做的事正在現實生活發生著。警察不過是港共的手段,用武力鎮壓抗爭者,他們是我們在這半年時間爭取訴求最大的障礙。如果他們能做個真正的執法者,我們的路並不會如此難行。事到如今他們可以用來打壓我們的方法也只剩下濫權、濫捕,迫我們聽話。
8 有甚麼寄語給香港人和手足嗎?
這場革命是一場長期的持續抗爭,大家要記得2014年的結果,以及我們有很多手足被失蹤、被跳樓。要與警察鬥長命,我們一定比他們長命的,畢竟我們才二十多歲,不是嗎?
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產生沒有意義的文字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