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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的開關──華語作家創作坊2021駐校作家講座

馬尼尼為
著散文、詩集、繪本等數冊。作品入選台灣年度詩選、散文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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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甚麼我可以走在創作的路上,因為我的運氣比他們好嗎?其實或者是我的運氣比較差才走在創作的路上。

主持:李日康博士(香港浸會大學 人文及創作系)
日期:12/3 (星期五)
時間:17:00 – 18:30
線上進行
鳴謝:香港浸會大學華語作家創作坊

李日康:馬尼尼為出生在馬來西亞,十九歲到台灣讀書,並在台灣完成大學和研究院,三十歲以後開始創作,同時擅長散文、詩歌、繪本、圖畫書,可以說是縱橫不同的創作領域、創作媒體。她的代表作品有散文集《我不是生來當母親的》、《沒有大路》;詩集《我們明天再說話》、《我和那個叫貓的少年睡過了》、《我現在是狗》、《幫我換藥》;繪本《馬惹尼》、《詩人旅館》、《老人臉狗書店》等等。去年2020年,馬尼尼為老師翻譯、策劃、並繪圖的一本非常重要的著作《以前巴冷刀.現在廢鐵爛:馬來班頓》。甚麼是馬來班頓?馬來班頓就是馬來的民間詩歌,這一本重要的著作,看重的不光是詩的翻譯,更重要的是文化的翻譯。這一本書得到了2020年「台灣Openbook好書獎.年度中文創作獎」。家庭、婚姻、小孩、貓狗,是馬尼尼為老師常常處理的創作主題,但同時她的作品表現了爆發力、反抗及憤怒的能量,有形容為一種黑色的美學。

馬尼尼為:大家好,謝謝李博士。我真的非常感謝香港浸會大學,可以在疫情爆發的時候舉行國際交流活動,其實心裡非常感動,這一份禮物可以夠我至少用一年。主辦單位設了欄位讓大家提問。我昨天瞄了一下,發現一個很簡短的題目,卻讓我突然熱淚盈眶,心情非常激動。題目非常簡單,「如何成為一位作家」。提問人好像有一種孩子氣的單純,還有一種好像初生之犢不畏虎的心境。回想以前,我們所有讀美術的人都不敢問老師,如何成為一位藝術家,也可能沒有一位老師知道如何回答。

如果要簡短的回答,最短不過兩個字。在我開始寫作之前,生命非常徬徨;有次算塔羅牌時,塔羅老師說:「持續你做的事情。」所以簡單來說,持續。

如果還要我再給你一個答案,那就是不要太指望學校、老師、同學,不要指望任何人。瑞蒙.卡佛(Raymond Carver)的老師 John Gardner 寫了《成為小說家》(On Becoming a Novelist) ,指出爛的小說班有兩個特點:第一是老師根據自我喜好統一、標準化學生;第二是沒有為聰明、有想法的學生留下空間。我很倒楣,這兩種情況我都遇到。讀完四年大學,我卻是完全被毀掉,完全不想畫畫,也完全不想寫作。我花了超過十年才洗掉大學老師的影響,才有辦法回頭畫畫。長大後發現,很多創作者沒有修畢美術系,也一樣好好的走在創作路上。當然如果你幸運的話,可以遇到改變你一生的老師,但是沒有遇到對的、喜歡你的老師,其實也沒關係。我寫過一首詩:

我沒有老師 只是跟了一隻狗
跟著那隻狗走
跟著牠奔奔跳跳
跟著牠叫聲洪亮
跟著牠又老又髒
跟著牠在雨中洗澡

我沒有遇到很好的老師,但是遇到了一隻給我很多能量的貓,這是一件很棒的事。

我寫了三本散文和四本詩集。我想,對所有作家來說,這個數量是一定的。中國詩人海子的詩集像字典一樣厚,你以為他只有那本《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嗎?其實他寫了很多,而且不是隨便寫的。像沙林傑這種發表量很少的作者,也有大量未發表的文字。

沒有特別預備,但我發現每一張投影片好像都對應到一個讀者問題。「哪本書對自己影響最大或最有幫助?」這個問題我常常被問到。它有幾個答案。第一,對我有影響的書不一定對你有影響。 第二,對我有很大影響的書有很多很多。我的閱讀量非常大,往往從這本書獲得一句很深刻的話,在第二本又獲得另一句。我最近看《來聊聊繪本吧》,是關於一群繪本作家在聊天的書:

「長先生你遇過很惡劣的人嗎?」
「當然有啊。」
「是啊。」
「我啊就是受過各種打擊與被冷漠對待,才有現在的我。」

你可能從一本書得到安慰,或從剛剛那本《成為小說家》得到一個很小的概念。或者參考這本書,它解釋貓為甚麼喜歡坐在書上。

另外還可以試主題式的閱讀方式。大江健三郎在《如何造就小說家如我》提及他喜歡布萊克(William Blake),他就讀與布萊克相關的所有書。我沒有他那麼厲害,但這種模式是不錯的。我之前讀瑞蒙.卡佛(Raymond Carver)的詩,奇怪「啊,瑞蒙.卡佛為甚麼會寫詩?」因為一向中譯本只有他的小說,但後來發現一本詩的合集,就覺得他的詩很有趣,喚醒我重新看他的小說。後來我又找到他的隨筆《叫我自己親愛的:瑞蒙.卡佛談寫作》,隨筆、小說和詩集一起讀,我還可以固定的寫讀書筆記、賺微薄稿費,可能相對上花的時間不成比例,但無論如何,獲益最多、最開心的是你自己。最近我讀沙林傑,因為繁體中文出版了他兩本晚期的小說,是《抬高屋梁吧,木匠;西摩傳》,然後找到一本非常厚的沙林傑的傳記,一起讀,我覺得這是閱讀最棒的樂趣。因為你好像一個偵探,從他的作品、生平和隨筆,很多的線,自己連結起來。

李日康:另一位觀眾說,比起「熱愛寫作」,他覺得自己很多時候不得不寫下一些感受和想法,但往往只有短短幾句,並沒有寫成完整文章的意欲,只是一直記錄瞬間閃現的想法。請問你們也會有這個情況嗎?會怎樣處理呢?我的理解是,是不是一定要寫成完整的東西,或者我們心裡強調的所謂「完整」是一個甚麼概念?

馬尼尼為:我常常看到很多人,包括我以前美術系的同學,他們的作品寫得不錯,畫得也不錯,但是,那又怎樣了?大家都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樣做。畢業之後你上班,每天下班回家,已經沒有力處理這些靈感,那些東西可能就永遠消失了。我身邊真的很多人都是這樣。為甚麼我可以走在創作的路上,因為我的運氣比他們好嗎?其實或者是我的運氣比較差才走在創作的路上。

你知道我是如何出版第一本書嗎?我沒有得過任何文學獎,不同於大多數有志於寫作的人。你要成為作家,很多人會叫你去參加比賽,慢慢累積自己的實力,這絕對是一條路。但我是一個不在狀況內的人,可能我的東西也不會在比賽被選中,但世界上真的有比賽之外的另一條路。或許只有在台灣才有。有很多小型的、獨立的出版社,他們願意為沒有文學獎背景的人出書。我本來只是寫了幾篇非常零散的散文,第一篇是我婆婆,就是先生的母親;然後是我小叔,就是我先生的弟弟;還有我先生;然後是我的貓,是早期的一隻。用一條線把這些東西連起來,就是我的台灣家庭,但是用這個名字又太普通,所以我當時用的是「台灣不是那麼美好」,挪用「愛情不是那麼美好」。這是我無意間做的一件事。自從做對了這件事,我覺得創作的開關突然打開了。

我推薦大家看《世界之用》,它是關於一個文字記者和畫家朋友旅遊打工的經歷。書內這樣描寫這個畫家:「他在桌布上畫了一粒實物大小的南瓜,然後為了打發時間,又畫了一顆顆小小的瓜籽把它填滿。」當我看到這句話時,從心裡笑出來,因為我非常熟悉這個動作,特別是很喜歡在課本上塗鴉的人,常常做這種事,或者漫畫家也會做這種事。然後呢?這與同學的問題一樣。我們有很多零碎的想法,散佈四處。然後有一天等我們生小孩、忙碌之後,就不會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可是你現在看這一句話,你想想草間彌生,她十多歲開始畫母親的肖像,在母親臉上畫很多的點,然後她在無數的南瓜上用同樣方式畫很多的點,不同造型的南瓜。這是一種創作的概念,把一個東西一直重覆,在各種方向……它集合起來之後就會有一個份量。

李日康:下一個問題是「在寫作之前,我一般會寫大綱,但是真正在作文紙上寫出來的內容,跟大綱有所出入,有時候會有意外驚喜,有時候會跑掉、接不了下文。請問這個現象您也有嗎?我應該改掉這個習慣嗎?」

馬尼尼為:這個問題問得非常誠懇,我可以非常肯定的告訴你,一定會有這種情況,而且每一次都有。如果我在寫作或作畫過程中沒有這個意外驚喜,我等於感受到自己沒有在創作,但是我不會寫大綱,我覺得寫作或畫畫一定要有一個意外,當你坐在桌子前,你永遠不知道會寫出甚麼、畫出甚麼。因為意外才是創作的關鍵,沒有意外的話,寫作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因為你都知道了,你為甚麼還要寫,只是像一台機器把東西輸出。在過程中必要有一些意外,你才能感受創作的喜悅。

我在木心的《文學回憶錄》讀過一個很短的故事。故事說一個獵人,他只有一把槍,住在小木屋裡,小木屋只能容納獵人和這把槍。但是有一天晚上突然狂風暴雨,有人敲門說:「可以避雨嗎?」是一個老太太,他就開門讓她進來。接著又有人敲門,是一個士兵和他的隨從,他又開門讓他們進來。然後又有一個小女孩帶著她的狗敲門,他又讓她們進來。在狂風暴雨的夜晚,這些人在小木屋有說有唱的過了一個晚上。到天亮了、雨停了,這些人離開了,小木屋又回復寧靜。聽這個故事你會有一個疑問,明明說小木屋只能容納獵人和他的槍,為甚麼突然這麼多人來到,都沒有被擠爆?木心在後面詮釋,他覺得心誠則靈。就我的創作經驗而言,這是一個創作的高潮。房子是你的大腦,你以為你的大腦只能容納一把槍和一個人,是你自己;但是在寫作時有很多這種意外,有很多東西可以進來,而且那個程度是你永遠沒有辦法預期,這是創作的喜悅。

還有一個很困難的門檻:怎樣找到自己的風格、你的腔調。世界上會寫的人真的很多,要怎樣才能寫出你自己的文字?寫出只有你才感到的獨特情緒?我也是陰差陽錯的,最初是把我的憤怒轉化成創作。任何情緒在我身上出現,我都不想浪費,包括憤怒。其實也算是一種逃避,因為我之前常常和先生吵架,非常痛苦,所以我把自己投入在寫作的環境,要把這份痛苦轉化成一個東西,才會讓自己不再這麼難過。我前期的作品都是這樣誕生。如我的詩集《我們明天再說話》,我突然找到一個腔調,是我讓先生去死。讓我讀一段簡短的:

突然有一點像狼那樣的亢奮
一點慢慢枯死的亢奮
你的父親走了
一點點晒太陽的亢奮
我在這裡坐了這麼多年
在這裡釋放母愛
一滴一滴的怨恨
稀稀薄薄地一層一層鋪下來
秋收
一把火燒掉
他走了
一把火燒掉
一把水嘩嘩流走

除了恨,愛也是一種。有讀者對我說:「你以前的暗黑,怎麼不見了?」聽到這個問題,我有一點哭笑不得。我根本的氣質沒有改變。你沒有辦法一直維持在憤怒的狀態,而且如果你是作家,你的風格會改變,如果從第一本到最後一本的創作風格都一樣,可能是你沒有成長。但我想成長,所以我會改變,也不會指望讀者從第一本書到最後一本書都喜歡我。因為我也是如此,我喜歡一個作者也不會喜歡他的全部。

下個問題是「沒有信心別人喜歡自己的文字時,你會怎麼辦呢?」我不會有這類問題,因為我管不了別人喜不喜歡自己的文字。還有一種心理建設,是我永遠不會認為自己是專業的人,我永遠站在業餘的角度,永遠是一個邊緣者。因為是業餘,所以我永遠保有我的自由。當你成為主流,你很容易被框住,所以你才會在意別人喜不喜歡你的文字。

我讀過一個動畫導演的話,關於如何成為導演。他的第一條說:「請你永遠記得,只有一種形式的詩意,詩意的相反是專業。你製作一部電影之前,應該寫一首詩、畫一幅畫、做一份拼貼、寫一部小說、作文等等。唯有提升對世界的感受能力,才能確定你會做出一部好的電影。」

寫作和畫畫是非常奇妙,它不需要非常專業。有時候你的直覺可以支撐你一段時間,像我寫第一本書時。但是當你要往下走,就要惡補很多東西。因為我必須知道在世界上其他人寫甚麼,這是作家的義務,除了寫作,還有閱讀。你不能說不知道別人寫過這些東西,然後你寫出類似的東西,這點也很重要。

回到一個基本的問題「人為甚麼要寫作」。當然你寫作不一定要想這個問題,但我喜歡想。舉例來說,Henry Darger是藝術史裡的人,他是醫院清潔工,每天下班回家會寫作,為自己的小說配插畫。你說他為甚麼要寫作,它有一個非常明顯的心理治療、藝術治療的作用。因為他的經歷很不幸,必須透過書寫進行心理調整。那些欺負他的人,他會在小說裡設定他們做壞人,然後讓他們被刺死;那些幫助他的人,他會讓他們有一個好角色,然後得到勝利。當然你不知道他的背景時,你讀他的小說只知道兩方在戰爭。我也是如此。余華在《我只要寫作,就是回家》說:「當現實的人生道路越來越貧乏之時,虛構的人生道路就會越來越豐富。」我沒有辦法選擇現實,現實是一個非常可怕的事情,特別是婚姻,所以我會另外投入在紙上。

我還未寫作時,看過一本書叫《黃昏時出發》,內容我忘記了,但作者說他花了六、七年寫一本書,最後發現書在架上的時間,與一盒鮮奶的上架期差不多。我看到這段時心裡停了很久,我永遠記得,直到現在我也會想,為甚麼一個作家把自己的書和一盒牛奶比較。後來又想,其實一盒牛奶和書的本質是一樣,它們都是商品。如果換一個角度思考,牛奶會被喝掉,但即使書被下架還是有生命,只要被一個人拿著閱讀,它會再活一次。所以你不要拿你的書和一盒鮮奶比較。

李日康:這個問題也很有趣,是點名問我的。「請問在香港做作家會很難賺錢嗎?如果是的話,那是為甚麼呢?」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在香港的作家多數不是全職的,主要在大學、中學或做文字相關工作,如編輯。完成白天工作後,回家後擠出一點的時間,可能大概在凌晨兩點、三點或者不睡覺,擠出微少的時間去完成他們的寫作。從這個角度而言,在香港寫作是辛苦的,也不可能「發大財」。但是就像馬尼尼為老師提到,假如你發現創作、寫作的快樂,你一定不會放棄。賺錢方面,像剛才提到,主要是在大學、中學或做編輯工作,雖然不可能「發大財」,但維持正常生活也沒有太大困難。

馬尼尼為:我很想談這個話題,寫作與生活。生活包括上班賺錢之類的事,或是如果你有小孩,另一部分就是要顧小孩做家事。寫作與生活,我特別切身體會。我看瑞蒙.卡佛這段話,他說:

無可避免的,生活就是這樣,總有大塊大塊的時間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好長的一段時間我沒有寫出任何一篇東西(我多希望那些歲月能夠回來!)有時候,甚至一兩年過去,我連寫小說的念頭都沒有。但這段期間,我還是經常會花一點時間寫詩──這個很重要,因為寫詩表示那火焰還沒全滅(有時候我還真怕那火會熄滅啊)。

其實真實生活就是如此,我沒有辦法每天寫詩,有時候一晃眼,我竟然半年沒有寫詩,真的如此,你會忙賺錢和生活中很多的瑣事,特別有小孩會有很多的鳥事,除了賺錢還有很多家庭的瑣事,每個人也是如此。除非你真的非常有幸得到諾貝爾文學奬、或那幾個日本作家,你可以不用做家事。我常常想這件事,是不是有人可以不用做家事只是寫作。我相信有,或者是很好命的人。但你沒有辦法控制你的命運,你生來如此,所以只能接受。

Gary Snyder的《禪定荒野》是一本很好看的書,它有這句話「我必定從泥土開始/最後它一定會變成星星。」我覺得泥土是生活,我沒有辦法避開生活,我要自己洗碗、掃地、倒垃圾,其實很多人也一樣。我很喜歡閱讀作家的隨筆,因為我覺得隨筆最貼近他的世界,例如佐野洋子,她的隨筆很好看。她說做家事和創作是不可分的。很多女性創作時都在自己家裡,可能開著電視,做到一半,就去做飯,做到一半,然後下午去買菜。我寫過一首很輕鬆的詩:

我後來發現做家事和創作不可分
那是我偶像佐野洋子的交代
我的頭腦變成一半白米一半糙米
香菇要泡還有白菜紅蘿蔔下午要去市場
一根蓮藕分兩次煮要加紅棗
打字不能駝背每天要做運動
這是家事和創作不可分的狀態

我常在做菜時想很多問題
做家事時也想很多問題
睡到一半醒來想了一些事又睡去
上網又忘了自己要找甚麼
在游泳池也不放過漂來漂去在想事情
創作是這樣滲透進生活的
我羨慕那些可以把兩件事割開的人
那樣好像比較有效率比較界線分明
我去問我大腦我身體他想要怎樣的生活方式
他說沒有傭人的話只能這樣
我想這也沒錯

我常常希望可以有傭人。但如果生活是如此,你也只能如此。而且你不會投放精力在這些事上,像余華所說的:

生活只有不斷地去經歷,才能知道生活是甚麼
寫作只有不斷地去寫,才會知道寫作是甚麼

佩索亞(Fernando Pessoa)的《自決之書》裡的一篇隨筆,題目叫〈來自波洛克的人〉,提到詩人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 寫他那首被譽為頂級的詩《忽必烈汗》的情況。柯勒律治因為患有風濕病,需要吃止痛藥,有天他吃藥後昏睡了三個小時,夢到這首詩。他醒後馬上寫下來,寫到一半時有人敲門,他覺得有義務去接待客人,所以接待客人去了。客人離開後,他回到座位前繼續寫,可是再也想不起中間的部分,他只記得結尾。所以這首詩變成只有開頭和結尾。

這樣的一首不完整的詩,但依然被譽為頂級好的一首詩。作者的意思是甚麼?擁有寫作經驗的人必然知道,被打擾是一件非常討厭的事。但佩索亞想說的其實是,打擾寫作的人,有可能是我們自己。其實只要你是人,人就是會被打擾。世界上沒有完美的作品,或者再換個角度想,片段可以成為作品。要是你看佩索亞的書,他的作品都是片段的,但量很多。如果你也是用這個方式寫作,把大量的片段集合起來,就會成為一種模樣。

在《櫻桃的滋味:阿巴斯談電影》一書,阿巴斯說:「我並不尋找接近成形的想法,更不是大師之作,不是需要細緻計劃,……並不存在完美電影,只有比前作失誤少一些的電影。產生一個想法並開始製作是很重要的……」

至於「那個影響你最深的人是誰?」我想借用瑞蒙.卡佛的話回應。他說對他影響最深的人是他的兩個小孩。他十九歲結婚,有了兩個小孩,令他身處永遠不斷被干擾和永遠擔心的位置。他還說,如果要回去那一段生活,他寧可先吞下毒藥。對我而言也是如此,我沒有誇張。所有你看的書對你的影響,都不及你旁邊一個活生生的人對你的影響。影響是來自生活,不是來自文學,因為我們沒有辦法離開生活。一個活生生的人在你身旁,當他起床,你就要為他準備早餐,那種隨時被打斷的可怕經歷,對有養小孩經歷的人是說不完的。但是因為他對你的影響,才讓你抓緊時間創作。因為隨時會被打斷,所以我會提前做好所有事。

最後,很多人問我,你未來有甚麼創作計劃,其實我沒有答案,因為我只能預計一年或半年的創作計劃。創作很容易被摧毀,所以才有剛才的題目,想清楚人為甚麼要創作,因為它很容易被摧毀,你可以隨時放棄。

李日康:接著是提問環節。對於老師同時做文字創作和繪本圖畫書創作,不少聽眾感到很有興趣。他們想知道你用電腦還是實體作畫,兩者的分別等等。

馬尼尼為:很多人覺得我在做不同類型的東西,但是我覺得本質都是一樣。我做的都是在尋找這些東西的答案,我寫詩,是尋找甚麼是詩的答案;我寫散文,是尋找甚麼是散文的答案。我一直在尋找答案的過程,因此本質是一樣的。

我不會用電腦作畫,我用手畫的,但是我會用電腦後製。

李日康:下個問題是,老師您會不斷修改稿子嗎?

馬尼尼為:修改是很重要的事,除非你是天才,你才不需要修改。作家都有一些方法,可能是寫完之後,閒置兩個星期再修改。其實我做一個繪本,電腦內的修改存檔都快要爆炸了。即使繪本只有少量文字,你也會不斷讀、不斷改,因為數量很少,你更加要聚焦其中。修改會令你成長,有時候一個作品改到最後,會跟之前的很不一樣,你的樂趣可能是修改的過程,你會有所成長。

李日康:你擔心家人看到你的書嗎?

馬尼尼為:我的家人就在這裡,阿美﹙按:阿美是一頭貓﹚看不懂的,我對牠寫了那麼多首詩,畫了那麼多肖像,牠也看不懂。你想寫就寫吧。我沒有考慮這個問題。因為我在另一個國家才敢做這件事。假設我在自己的國家,從幼稚園到大學,想想多少是認識的人?每個人都認識你。我在這裡像沒有根,沒有過去,所以不會有這種顧慮。

李日康:不少朋友提到,沒有靈感或卡住了寫不下去的時候,該怎麼辦?

馬尼尼為:寫不下去就不要寫吧。或者有幾個實際方法,第一是出去走走,散步,很多作家都會去散步,而且必須是你一個人的;還有你可以讀別人的書,去書店翻書就會有靈感。你先把它放在一邊,你的頭腦自然會填補。我也常常是寫一寫,然後出去騎腳踏車,之後我就知道應該怎樣寫完它。反正是一定要走出去。

現在還有時間,我可以回答一個同學的問題,他問:「寫作帶給你甚麼收穫?」我從史鐵生的書《病隙碎筆—-史鐵生人生筆記》看到一個故事,這是關於他生病時的散文集,這個故事令我印象非常深刻,是他的妻子告訴他的,所以我也不知道出處。有一個士兵作戰歸來,一心想和未婚妻團圓和結婚。可是因為鄉人都說士兵戰死了,於是未婚妻和別人結婚。士兵非常沮喪絕望,帶著小號,離開故鄉去流浪。在路上,有一位國王聽到士兵悲傷的小號聲,就召見他詢問原因,他就說出自己的故事。這時候史鐵生向妻子說,你不要說了,國王一定是把女兒許配給他,兩人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但是這個故事不是這樣。國王召來更多人聽士兵的故事和小號聲,每天都有很多人聽,就這樣過了很多天。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士兵的音樂變了,不再那麼悲傷,甚至乎有一點歡樂、雀躍的感覺。故事就這樣結束了。最後史鐵生熱淚盈眶。我也有類似的感受,你可以想像小號手是作家或藝術家,他把所有情緒放出,當有人共鳴,他就會慢慢的改變。這是一種寫作的快樂。

李日康:有人問老師寫作時有沒有規律,在特定的時間會比較有靈感嗎?

馬尼尼為:靈感不是從天外飛來的,你固定坐在桌子前,面對一樣的主題去寫,就會有靈感。另外一種方法是收集資料,你可以從二手資料寫出你的故事。有時候你從第一手經驗去寫,但現在很多人從第二第三手經驗去寫,這也沒有好或不好的。如果我的兒子沒有生病,一切正常運作的話,我會在白天寫作。我大概一星期游泳三次,傍晚時游泳。我完全不敢在晚上寫作,因為我頭腦會太過活躍。我非常重視睡眠,如果沒有睡好就沒有辦法長久的。我真的不敢在晚上寫作,做這個燒腦的事情,頂多是閱讀。基本上都在晚上做家事,早上也要處理很多瑣事,可能十點才有空坐下。

李日康:最後一個問題,老師您現在最喜歡自己哪一部作品或哪一本書?

馬尼尼為:我很怕被問到這類問題。我最喜歡的是阿美。我並沒有最喜歡的作品,甚至我是不敢回看,可能沒有時間回頭看。因為當你思考這個問題,等於回想自己的作品,我不太敢想自己的作品。我只能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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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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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字

第四十一期

「別字」一名,不僅意指某種形式上

的別冊,更寄望另闢網絡傳播門徑,

拓寬文學場域,連結更多文字力量。

對焦
  • 口 ‧ 三則
  • 禁忌是認識世界的缺口
  • 口耳相傳:視覺藝術中的「說嘴」
  • 犠牲謨
  • Private: 致X染色體、G6PD、一九九七及其他(外一首)
  • 生米、冰塊、咖啡渣
  • 口 ‧ 三則
  • 禁忌是認識世界的缺口
  • 口耳相傳:視覺藝術中的「說嘴」
  • 犠牲謨
  • Private: 致X染色體、G6PD、一九九七及其他(外一首)
  • 生米、冰塊、咖啡渣
轉注
  • 存在長者記憶的少年群—— 賽馬會「生命說」回憶書寫及藝術創作計劃成果展
  • 一趟關於人類記憶與遺忘的旅程——讀《重返天安門》
  • 【殘酷物語爵士樂】台灣短片之夜,兼訪曹仕翰、謝沛如導演
  • 疫下三千世間相的見證之詩——讀何福仁《愛在瘟疫時》
  • 創作的開關──華語作家創作坊2021駐校作家講座
  • 水清無魚,濁水有理:側評《濁水漂流》
  • 雖遇如是,心無所懼──讀李日康《流雲抄》
  • 回不了去的成長故事——矢崎仁司《櫻》
  • 【寸勁影評】你不是別人的奴隸──她和他的戀愛花期
  • 存在長者記憶的少年群—— 賽馬會「生命說」回憶書寫及藝術創作計劃成果展
  • 一趟關於人類記憶與遺忘的旅程——讀《重返天安門》
  • 【殘酷物語爵士樂】台灣短片之夜,兼訪曹仕翰、謝沛如導演
  • 疫下三千世間相的見證之詩——讀何福仁《愛在瘟疫時》
  • 創作的開關──華語作家創作坊2021駐校作家講座
  • 水清無魚,濁水有理:側評《濁水漂流》
  • 雖遇如是,心無所懼──讀李日康《流雲抄》
  • 回不了去的成長故事——矢崎仁司《櫻》
  • 【寸勁影評】你不是別人的奴隸──她和他的戀愛花期
透光
  • 【大海撈音】潘國靈的信 雙重病毒——給難以慰藉的真實者
  • 大象沒有回來
  • 【大海撈音】陳粥的信 致同在舒適圈裡的你
  • 非人
  • 【大海撈音】阿阿的信 給親愛的公公
  • 【詩兩首】可樂走樂
  • 【大海撈音】李慧筠的信 在途上
  • 【大海撈音】文海林的信 離的想像
  • 【大海撈音】荒土裡煙視媚行:洛楓給張美君的信
  • 【六四詩輯】淮遠•池荒懸•Panini•陳子雲•韓祺疇•陳洋
  • 【六四詩輯】曹疏影•廖偉棠•劉偉成•黃潤宇•驚雷•關天林
  • 【大海撈音】盧勁池的信 存活之必要
  • 白噪音
  • 【大海撈音】潘國靈的信 雙重病毒——給難以慰藉的真實者
  • 大象沒有回來
  • 【大海撈音】陳粥的信 致同在舒適圈裡的你
  • 非人
  • 【大海撈音】阿阿的信 給親愛的公公
  • 【詩兩首】可樂走樂
  • 【大海撈音】李慧筠的信 在途上
  • 【大海撈音】文海林的信 離的想像
  • 【大海撈音】荒土裡煙視媚行:洛楓給張美君的信
  • 【六四詩輯】淮遠•池荒懸•Panini•陳子雲•韓祺疇•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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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海撈音】盧勁池的信 存活之必要
  • 白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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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忌口

口 ‧ 三則

現居台東鹿野。著有詩集《沒用的東西》、長篇散文《滌這個不正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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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口就該
能進能出
現在卻只能進了
被餵進去
被填進去
被塞進去
塞滿就是■了
就不是口了
就沒有口了

封口

疹子是出口
噴嚏是出口
他說不要疹子不要噴嚏不能過敏
封住了出口

封住可是會
壞掉的啊

忌口

害怕進來的
害怕出去的

轉注


存在長者記憶的少年群—— 賽馬會「生命說」回憶書寫及藝術創作計劃成果展

黃偉賢
一直玩命。生活在下午至半夜。自以為世界的生成,為了笑容和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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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聆聽以至書寫他者記憶,不同世代的任何年齡層或許多少疑惑,陌生人故事跟自己有何關係。然而,無論身處現實還是虛境,沒有一個生命體想被孤立。他們可能等待被關注,可能等待別人代為發聲,甚至可能等待影響別人生命。就算你我人生平淡如白開水,其實也值得記錄下來。只不過視乎作為實體,抑或作為思念。

    「生命說」回憶書寫及藝術創作計劃顯然有意為之。除了呼籲公眾多點關懷長者議題,也想年輕一代放下年齡、界別和背景之界線,一起參與長者「幸福回憶」的轉化過程,一方面利用同學自身想像,一方面嘗試整合30多名來自聖公會聖匠堂的長者義工人生的複合經驗,最後共鑄成一個個擁有老人睿智與視野的新生肉身。

    經由香港賽馬會慈善基金捐助,「生命說」由水煮魚文化主辦、聖公會聖匠堂長者地區中心安寧服務部協辦。首屆(2020至2021年度)起初有八間學校參與,但隨著疫情反覆肆虐,一年後只剩下了六間,合共60多名中一至中四同學。如今,本年6月初終於向公眾展示長幼共融的實驗成果。

    生命連結效應

    升降機與展覽入口之間本來有個頗為偌大空間。可是「生命說」策劃團隊跟年輕設計師Studio MARY商量過後,最後決定在展覽入口設置了很大很大的大型展板,只留下看起來像隧道般的縫隙,讓觀者抱持著竊看他者秘密的好奇心進入。

    場內主要有六個展區,由簾幔若隱若現包裹著。我們可以按自己愛好而選擇觀看次序。而木桌上所有同學的文字和藝術品如同待被發掘的小寫歷史,只要我們願意主動拉開眼前的薄紗,他人故事便自動敘述起來,「你」與「我」不知不覺間目對目。不論次序如何不同,我們似乎最後都會抵達「寫下幸福的寄語,與他人的心聲偶遇」的互動體驗區。觀者在閱讀和體會他者生命的經驗後,走進放著形狀各異的木石頭和Label紙的房間,在此能讓大家好好回想生命中幸福一刻,而後把心聲寄語刻寫於石頭表面,再透過文字及其餘溫與其他未曾見面的筆者在偶然下交換、分享各自曾經幸福時刻。若然你或我不把長者故事擱在展覽場內,所謂「線」不但尚未完成,還可以無盡。


    少者如何呈現長者記憶

    第一年藝術成品可能未必引人著目,只要看過作品旁邊一小撮文字簡介,或多或少知道不少同學在過去一年間為今次創作付出了很多心機和努力。

    同學起初分別從社工、作家和藝術家學習了訪問、鑑賞和創作,然後透過視像或親身跟長者談話。在導師和長者的雙重指導下,每位同學落手落力創造出一個個不同記憶的藝術媒介,如筆記簿、紙盒、立體畫和板畫,記錄著訪問對象在平淡的生命敘述中幸福的人與事,替公公婆婆繪畫出完整的人生藍圖。

    常常說平凡是福,當然不止是一種生活狀況,還指涉了一種「放下」心態。「生命說」所邀請的長者,最大年紀是82歲,大多是戰前或戰後出生,當年孩童生活並非家家富裕,所以他/她們對於一些童年遊戲、玩具或其他物質都十分知足,直至年老,常常懷緬過去幸福生活。或許在同學心目中,幸福理應色彩斑斕,在場所有作品(儘管有些板畫背景是黑色)幾乎不會讓觀者感到絲毫負情緒。


    我們可能誤以為來自同學純真的想像,對幸福生活的嚮往,其實作品靈感正正源自於年邁老人的活力。活力早已不再是年輕人的專利,譬如周國林先生——由寧波公學的陳咏桐和戴藹雯同學訪問,不喜歡別人以「伯」稱呼他,要叫就叫「國林仔」或「國林叔」。健談。最愛巨浪辛辣薯片、炸魚皮和啤酒。閒時學手工藝和畫畫,並可以替自己素描一幅自畫像。好些年前完成白內障手術後,他再不需戴眼鏡,使外表顯得較為年輕,無論從外貌或飲食嗜好,跟時下年輕人無異。同學將「國林仔」事跡用紙盒呈現,在桌上朝著燈光躺著,第一眼看來像沙石堆疊的小土丘,看久了便覺得是棺材。長立方體仿似刻上墓誌文一樣,六面分別寫上「國林仔」的自我形象、童年回憶、現時喜好、目標,甚至畫了自畫像。紙盒位置畢竟有限,無法把一個人一生寫盡,但若不記錄下來,對自己或他人有些惋惜。

    同學標記了一個個陌生故事,我不知道這對其他人影響多大,至今此刻能肯定的是有人必須主動收集別人故事,為另一他者閱讀和寫下,像非血脈延續一樣。

    幸福生活賽馬會「生命說」回憶書寫及藝術創作計劃成果展
    日期:05.06.2021-28.06.2021
    地點:香港藝術中心 包氏畫廊 5 樓 (灣仔港灣道 2 號)
    時間:早上10時至下午8時
    免費入場 Free Admission
    詳情請瀏覽FB專頁:https://www.facebook.com/jcspeaklife

    透光


    【大海撈音】潘國靈的信 雙重病毒——給難以慰藉的真實者

    潘國靈
    文字族,以書寫築建世界,近著有《離》、《事到如今》、《消失物誌》、《寫托邦與消失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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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聲演者:陳昊霆

      雙重病毒——給難以慰藉的真實者

      如果真實接近幻滅,我們言何慰藉?
      如果城市瀕臨傾塌,我們言何希望?
      如果慰藉必有虛飾,我們可以理解,甚至某程度我們也需要,在暗黑紀年,點一盞燈,即便是幻燈。
      (悲鬱如魯迅,在〈藥〉結尾也在夏瑜墳上加插留點希望的一圈「紅白的花」——儘管這非他原意。)(「絕望之為虛妄,正與希望相同。」)

      慰藉很難,尼采說:「任何苦難都無法,而且永遠無法讓我對我所認識的生活作偽證。」(也許因此,他終究成為瘋子)。
      但一般人都不會把自己推向邊緣,所以,慰藉也可以很容易。
      譬如於市場有售,煉製慰藉成生之態度生之該然,從「心靈雞湯」到「正能量」、「正向思考」到時興的「療癒系」,幾乎是系統性的(有時我懷疑,還包括說得太輕易或想當然的,精神醫學、藝術治療)。
      但還是可以理解,人生在世,我們都需要一點自我欺騙。〔虛無的蕭沆(Emil Cioran)也許是對的:不矇騙自己,我們就連一秒鐘也活不下去。〕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但如果虛飾淪陷成虛假呢?
      譬如說,借「心」之名:銅芯口罩,安心出行。
      譬如說,托「愛」之意(包括「美」):《堅信愛會贏》、「致敬最美逆行者」。

      正向修辭,官方也編織不少,除了以上,戰爭修辭自是不缺:疫症尚未過去,率先表彰「抗擊疫情鬥爭取得重大戰略成果」。「瘟疫之城」忽變「英雄之城」。(這些,自然也不乏信者,他們不屬你的世界)。

      謊言跟勵志(勵治)很相似,飄蕩於空氣中,也是一種飛沫傳播。

      真正的慰藉,只能建基於真實/自我忠誠之上。

      CoroNation。(註1)這名字真妙,既可解作「新冠毒國度」,也可解作,新冠狀病毒,穿在皇帝的新衣上,成了權力的加冕。

      在全球都成了CoroNation之下,各個社會疫情有別,但獨是香港,「抗爭年」緊接著「抗疫年」,方才沸騰,忽然遁入沉寂。急管哀弦,調子也轉得太過突然,幾近U-turn,無人可以預料。我們知道,二○二○至今,多少壓制行動奉病毒之名施展,「限聚令」可「靈活」運用、遊行撲滅、悼念取消,突擊封區仿如玩上癮的實驗遊戲。你如何告之他人,病毒於我城,分外是雙料的:在物理上加上了政治上的成分(儘管全球亦或多或少感染這特殊「變種病毒株」,並互相牽纏)。前者感染數字有數可計(「可防可控」),後者即使戴上口罩自我隔絕也無可絕緣(口罩政治、邊境開合政治、旅遊氣泡政治、疫苗政治)。在此疫年,一齣又一齣決定我城命運的提線木偶劇在眼前上演,我們睜眼看著,吶喊無聲。但始終有人,心裡清明,默默記著或寫下。

      不要「抗疫疲勞」,在我城(其實應可名正言順叫「失城」了),於此有著另一種意義。如果聲音被壓下來,仍可以沉默之姿作僅有的抗衡——包括對種種以抗疫之名行大於抗疫之實,披著「關愛」、「完善」面紗的謊話說「不」;至少,不麻木就範(「千祈唔好慣晒」)。如果這微小空間尚存,我想,這便是暗黑之中的微光,真實的人性慰藉。

      如果以上有點哲學,對不起(註2),但我仍然相信,如果深刻,哲學的慰藉是有的。說疫症中論述無用,一切只剩下生存?是,但不完全。所謂「哲學的慰藉」,不就是儘量以沉靜的思考,嘗試深入理解事物,克服種種糖衣表象及時代噪音,包括理解荒謬本身。

      當然,思考之外,真實的慰藉,還的的確確包括,實實在在的生存。(一個人不僅活於一個層次)。譬如說,我撿拾別人故事,知道有真真實實的「逆行者」(不是官方所說的),如眾人都在鬧「旅行荒」時,有人在城中細意遊走,由城之西邊(堅尼地城)走到城之北端(沙頭角),趁此多認識自己的城,也多看一眼夕陽西下的港。記著,走著,探索著。限聚令限不了他們,因為他們非一窩蜂趁熱鬧的,其中不乏「獨家村」。在全城鬧「口罩荒」及種種與疫症相關的物料荒時,你一方面理解,也同時不讓自己陷於集體恐慌、過度反應或羊群心態。我也碰到,在疫/逆境中頑強求生的人,如酒吧停業,有我所知的酒吧從業員轉到街市菜檔兼職工作。展覽業停頓,有我所知從事展覽工程者,轉行做foodpanda外賣速遞員。不說別的,課室停擺,多少人實實在在地克服種種難關,在網上竭盡心力延續教與學(當然,得過且過者也是有的)。真實有血有肉的故事何其多。病毒一方面將我們隔離,一方面將我們的集體命運交織,但細心地看,個人並沒有完全被集體吞噬、消融、削平,不同生命各有故事。只要這一絲空間尚存,那真實的慰藉興許仍是有的,即使生命終歸難免徒勞。

      沉思者、求真者、自我忠誠者、實存生活者、試圖理解事物者、故事收集者、難以被慰藉但不完全否定慰藉者,我不知道像你我這樣的人有多寡,我無從研判,但我相信,這無以簡單命名的「群組」也未必少數。我寫給眾數的你時,也寫給我自己。

      潘國靈

      __________
      註1:名字來自艾未未二○二○年導演的一齣武漢封城紀錄片,想是Coronavirus和Nation之混合;中文翻譯成《加冕》。有趣在香港卻有一個樓盤叫The Coronation。
      註2:這「對不起」不是向你說的,你也知道,在我城,說得「哲學」一點很易會被說為「離地」,這才是我真感抱歉的,其實。

      陳昊霆
      自由身演員。就讀國立臺灣藝術大學戲劇系,曾為臺灣小丑默劇團核心團員及導師,在學時於台灣各地表演及遠赴韓國街頭藝術節演出及交流。回港修讀榞劇場戲劇一年制全方位全日制課程,曾於迪士尼樂園和AFTEC跨啦啦藝術集匯擔任合約演員。除舞台演出外,更涉足模特兒、電影、電視、廣告拍攝。已考獲聖三一鋼琴演奏級,及近年跟隨王廷琳老師學習舞蹈。近年更開始把劇場遊戲和運動競技結合相關教學。於2018年成立表演團體「言吾寺」並擔任創作演員及導演,積極參與及進行各類型劇場表演和實驗作品與工作坊。
      近年演出作品有「瑪吉阿米」、「尋找哈維爾」@言吾寺、「藝動沙螺灣」、「the tale of Robin Hood @AFTEC、「童話。兒童的心底話」、「異質沙城」@浪人劇場、「 phototropism」@李偉能等等。

      此項目由香港藝術發展局「Arts Go Digital 藝術數碼平台計劃」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