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在想〈時間之外〉時,腦海裡不知何故有一把聲音在重複說著:「請在月台黃線之內候車。」那大概是東鐵線月台廣播的句子。句子是這樣的嗎?一字不差?這不好說,尤其現在是上午五點多,地鐵站還沒開門,沒有辦法馬上去聽聽。
然後我想到,只有我們這種人才會要「在月台黃線之內候車」啊。我的意思是,千尋去搭水上列車(《千與千尋》),月台上就沒有黃線——要是有,那會是件多煞畫面的事呢?至於喬凡尼的銀河鐵道(《銀河鐵道之夜》),連月台都沒有,「請在月台黃線之內候車」,對た們可不適用。
* * *
〈時間之外〉(2023桃園鍾肇政文學獎,短篇小說評審獎,註1)講的是一間公仔店的舖貓不知何故不知所蹤的故事。故事讓我想起作者兩年前的一篇散文〈未來的畢業公仔〉(第21屆奇萊文學獎,散文組首獎,註2),講的也是公仔店。〈未來〉可會是〈之外〉的前傳?我這樣想。本文這樣開始。
蘇朗欣
前傳:這隻公仔後來一直無人認領
事後,哥哥「丟了原本的職位,輾轉在一間街坊公仔店打工」,期間,他注意到一個「紫色綠色、毛絨絨的醜東西」——是一個公仔,「衣袍角落刺繡了女主人的英文名字,還有2019年、香港中文大學的年月標記」。
「哥哥說,這隻公仔後來一直無人認領。」(〈未來的畢業公仔〉)
「一張訂單被拋棄或是被忘記,背後可以是千百萬種原因;但現在,我習慣了向絕望深處想。它的主人可能永遠無法畢業了。」——「哥哥叫我不要細想,世界是不會給你答案的。他轉過鏡頭去拍新的公仔,繡著2021年的,或者更未來的。」——「我猜這是絕境中的倖存者必然的疼痛:無法相信未來,無法想像未來。未來只能是一天,一秒,或者呼吸的當下。」——「但還有一種私密的未來,存在於我和哥哥的想像之中。」
〈未來的畢業公仔〉就是這樣,在沒有未來與未來之間、不能畢業與畢業之間、哥哥和「我」之間輾轉徘徊。到最後,作者如此收束:「[…]僅僅如此就令我不捨得放棄任何抵達前方的可能。」粵語語法的「不捨得」(相對於「捨不得」)強調、或者說透露了「我」即使身在「隔岸」仍然心在、仍然不捨得別開視線,以至於汲汲「洞若」的意向。另一方面,是以空間的「前方」迴避了時間的「未來」——與「一秒,或者呼吸的當下」共時的是「前方」,可資極目遠眺,「未來」卻「望不到」,虛無飄渺。
如今,未來已經不請自來。來到2023年,〈時間之外〉,一個「中年女人」來到店裡,她從銀包掏出發票,找清尾數,抱走了早已渾身霉味的「它」——「一隻綠色Pepe青蛙公仔」,至今依然「穿了學士袍、戴上了帽子」,衣襬「刺繡了二〇一九年的潦草英文字樣」。
「醜東西」原來不是「被拋棄或是被忘記」,它的主人也不是「永遠無法畢業」,只是時候未到、遲了兩年,兩年後,結局終歸是好的。呢。
時間與「時間之外」
並不是這樣的,我覺得。散文和小說之間的時間並不相通——不是「不相同」,2021年的散文和2023年的小說在現實的發表時間上相差2023-2021=2年,但這個時差不等同於兩個故事之間的時間差。差即差距、距離,距離暗示了線性、可比性,而散文和小說之間並不存在這樣的路徑。
——首先要說明的是,散文、小說不必然是二元對立概念。在本文,我採取一種刻板的、簡化的理解方式,完全是為了方便展開以下討論——兩者作為文類,各自的「本質」與之間的「界線」為何(以至存在與否)本來就是複雜的問題,但在個案的層面,理解方式大概還是可以根據個案作出調整的吧——
「散文」即是「作者與讀者之間約定的符號」,此符號以「真」為尚;小說,雖則靈感其來有自(比如作者的得獎感言就有寫到,頁59),卻是強調虛構、想像(imaginary),兩者的時間以不一樣的方式在不一樣的層面運行——換言之,並不是一句「你那邊幾點」能處理的事。而如果散文切實履行了「符號的約定」,就可以斜槓「現實」——小說的從前、現在或未來,於散文/現實而言都是一種「時間之外」——或者說,小說時間相對於散文時間,是一種虛數(imaginary number)的存在,兩者之間的時間差只能以 “a+bi” 的複數(complex number)形式聊以表示——比如:-2021+2023i(2023i-2021)——而非實數的值對現實中的我們來說毫無意義。
因此,如果我們把〈未來的畢業公仔〉與〈時間之外〉的互文性(intertextuality)納入考慮的話,可以說,「時間之外」本身即是〈時間之外〉的(自我)陳述/註釋,申明了自身的虛構性——不是〈未來〉的未來,而是其之外。即使Pepe青蛙公仔有「醜東西」的影子,後者的被接走也只是「時間之外」的事。
午後:The Remains of the Day
Pepe青蛙公仔被接走了,那麼,貓呢?〈時間之外〉第一句是:「午後拉起鐵閘,一進倉庫,貓已經不在了。」往後,遍找不獲。
舖貓的名字叫公主,公主是怎來到世上的呢?說是店老闆家裡養的貓跟野貓廝混下來的雜種,雜種一窩,送的送、賣的賣,剩下了這一隻,就拿回店裡,「權當貓店長」。雜種(hybridity),這能算是某種「舖貓性」吧,好像很少見到店舖養著品種貓。但相比起她怎來到世上,更重要的毋寧是:她是怎來到店舖的呢?因為,她是「剩餘」。
「我是被剩餘下來的那個人」(註3)。在卓亦謙編導的《年少日記》(2023)裡,哥哥死後,就是有俊的「餘生」(註4);勞緯洛談《崩末》(香港:香港文學館,2023)時,表示小說是「建立於『餘生』的體認上」,而這種體認覺醒於「19年」(註5);在〈未來的畢業公仔〉,我們「分隔海的兩岸」,隔岸在外的我就是剩餘的存在;〈時間之外〉,公主一晃眼,就發現姊妹兄弟全沒了——我是被剩餘下來的那隻貓。
再一次,貓成為了人的隱喻,沿著「動物>貓>舖貓—城」的書寫路線而來。小說第一個詞是「午後」,「午後」的意思是The Remains of the Day/長日將盡。
後—魔幻時刻
魔幻時刻(magic hour)是光影藝術用語。那天這個時刻,店員水哥在做甚麼?他在日落時分「迎著光走進地下鐵車站,幾乎睜不開眼」;「到我睜開眼」,「天色已經安靜地轉暗」。他完全錯過了魔幻時刻,為的是做一件荒謬到奇妙、半點把握都沒有的事。
「白費了一堆時間,他想。」
突然,彷彿有一股神秘的力量驅使他回頭,赫然大廟就在那裡了。然後,「一隻貓擦身而過」,他追,貓跳過圍柵、跳進廟宇那邊。逾越(transgressiveness),這能算是另種「舖貓性」吧。貓本來也有逾/越的特性,比如無視圍柵、來回在世人/俗與神秘/聖之間,但只有在「人的地方」,所謂「逾越」(越界、逾矩)才得以成立:家養與野貓、店舖與街道、私領域與公共空間——此刻,名叫公主的舖貓可能正在以前所未見的尺度實踐逾越——而貓又是人的隱喻。
「他無法輕易說服自己去相信這一切巧合。」
是的,聽起來就好日本:貓與神社,這時根本應該進去搖鈴、鞠躬、拍手。
但他進不去,廟宇已經打烊,神明已經下班。
此刻,魔幻的感覺遼闊如夜間的海——詭異與平靜、世俗(「他思索,不知道天后管的是什麼?」)與神聖(「他不願意讓電子螢光破壞當下這一瞬間」)、願望(「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祈求天后」)與虛無(「廟宇正門前的香爐上零丁插了幾支線香,才燒到一半,已經滅了」)、華麗(「廟宇如此龐大」)與蒼涼(「[…]有好些邊角剝落了顏色,顯得蒼白無力」)(註6),如夢的凝縮作用(condensation),並置或交融,在那天的後—魔幻時刻——「他雙手合十,閉上眼睛,祈求天后:請祢保祐不論是一個少年還是一隻貓,都不要暈船。」
看到這樣的一個句子,「祈求天后」,不由得想到楊千嬅〈少女的祈禱〉(林夕作詞,陳輝陽作曲)的「祈求天父」……他根本「不知道天后管的是什麼」,理所當然「不懂禱告」,誰願眷顧這種「信徒」?後來,天父可有放過一雙戀人(或者貓與少年)、做十分鐘好人、憐憫「罪人」?與他車廂中(或者船上)可抵達未來,還是「到我睜開眼」,船在海上「無明燈指引」?
「哥哥叫我不要細想,世界是不會給你答案的。」
逃逸時刻:「時間之外」之外
答案,或曰結局,在〈時間之外〉是「小說人物命運的無盡懸念」(註7),到頭來就是「沒有結局」。(結尾是「文本的」,結局是「結構的」,即是,結局應該有結局的感覺,而這種感覺是由結構所使然、構成;開放式結局[open ending]就是結尾先於結局——在本文。)「人物」在此應具有多重意義:作為人物的冬仔、作為動物的公主,還有作為靜物的Pepe青蛙公仔。
Pepe青蛙公仔被中年女人領去,必定是因為公仔的「主人」畢業了嗎?如果給畢業打上引號呢?「畢業」——聽起來有不一樣的意味吧。女人的「熱淚盈眶」是喜極而泣抑或悲從中來?畢業是有或無,帶不帶引號,我們讀者似乎無從得知——她「得救」(指畢業:未畢業的人常常視畢業為得救)了嗎?回來了嗎?
救贖/逃逸時刻全在〈時間之外〉之後——「時間之外」之外。
如果散文可以斜槓現實,散文即是處於(現實)時間之內,那麼,散文結束的時候(結尾),事情並不隨之結束:所有未了的事件會繼續發展,而所有塵埃落定又會成為其它事件開展的理由——只要救贖/時間的終結(the end of the time)尚未到來,散文永遠有後續的可能——比如,「請在月台黃線之內候車」這句句子是不是一字不差,只要再等上幾個小時、上學的時候就會知。小說則是封閉的,它是現實世界的局部變體,自成一個「可能世界」,獨立自足——如果我在小說寫廣播說「請在時間之外候車」,毋庸置疑,這句便是;同時,文本的終結即事件、人物,以至時間的終結——結局即蓋棺。
〈時間之外〉的結尾是水哥的願望,這個結尾/願望指向未來、一些可能的「事後」——即是「開放式結局」下讀者的推想、想像之中,正如上文「祈求天父」的解讀,完全是小說之外(以至連「之後」也談不上)——換言之,這是一個注定不會得到答允的許願、設定上不會有呼應的伏筆——要被答允必須有後來的時間,要被呼應必須有下文。它並不會成為任何事件的起因。
冬仔(加引號,或不)逃逸的可能本身就在「時間之外」,是虛構的「存在」;逃逸之為成功更是在「時間之外」之外的不存在。
沒有魔幻,連掩眼的魔術(magic)也不會有,就更不必說神跡——這是只有遺跡的時代。那麼,小說本身其實正如水哥的願一樣,是「少女的祈禱」,毫無信心、根本不敢,卻依然「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地請求護蔭。
但,如果祈禱注定不蒙俯允,它的意義是甚麼呢?我想,這就是「不捨得放棄任何抵達前方的可能」的體現吧,一如「他為我描繪出來的,那隻懷抱著愛的熊仔」,一如,在時間之外候車,車會抵達約定之日,它也許「明天」就來,也許永遠都不來,不過,候車的理由本來就不是出於等候會結束的信念;它是「那麼實在,我幾乎能夠想像它了」(〈未來的畢業公仔〉)。
註釋:
1.蘇朗欣:〈時間之外〉,《文字造山——2023桃園鍾肇政文學獎得獎作品集》,作品連結(檢索日期:2023年11月30日),頁60-83。
2.蘇朗欣:〈未來的畢業公仔〉﹐《別字》第44期,全文連結(檢索日期:2023年11月30日)。
3.李卓謙:〈體認餘生,預想救贖——訪問《崩末》作者勞緯洛〉,虛詞,全文連結(檢索日期:2023年11月30日)。
4.雙雙:〈《年少日記》的有俊和有他的《4891》〉,虛詞,全文連結(檢索日期:2023年11月30日)。
5.同註3。
6.「華麗與蒼涼」,借自鍾文音:〈未來的畢業公仔〉評審短評,《文字造心》,頁84。
7.同上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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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平第一次聽到女性說「幹恁娘」,是在那個賣肉圓四神湯的路邊小攤,說得行雲流水,很是好聽。
那時我還是個楞小子大學生――說來慚愧,這兩味小吃我真的是長到二十歲才在那個小攤初次吃到。我總會先把肉圓的皮吃掉,舀兩匙四神湯到碗裡攪一攪,稀釋一下重口味的醬料,再連著肉餡兒稀哩呼嚕吃下肚。那日吃著肉圓喝著湯,一面聽擺攤阿婆和另一位阿婆聊天。阿婆感慨著笑罵了一句「幹恁娘」,我們差點兒把嘴裡的湯噴出來。另一位阿婆笑著比比我們說:「你嘛卡注意咧,小姐嘛佇遐笑你啊!」阿婆益發興起,又補了一次「幹恁娘咧!」笑吟吟地。
我們都笑了,那麼風情萬種的「幹恁娘」,後來再也沒聽過了。
肉圓四神湯這類小吃,並不在我輩外省家庭的守備範圍。不只這樣,有些事情原本覺得理所當然,長大才發現並非如此。比方說,豆漿店的飯糰。
糯米蒸了,飯匙舀來趁熱攤平,包一截老油條,撒上調料捏成飯丸,我爸叫它「粢飯」(很多年後我才知道要這樣寫)。我們總是一面咬,一面把飯丸捏回原形,直到最後都要盡量保持形狀。在我心目中,飯團當然是甜吃:撒上白糖花生粉,融化的糖水滲進滾燙的糯米飯,老油條在嘴裡脆脆地崩開,美極了。我們從小這麼吃,不曾想過世界上也有餡料五花八門的鹹飯團。多年後發現許多朋友從來不知道糯米飯有甜口味,令我驚愕不已。吃,果真是文化習慣。
扯遠了,我要說的是買糯米飯的事情。話說那時候我已經上大學,弟弟是高中生,父子三人去豆漿店外帶粢飯。掌爐大娘隔著霧騰騰的蒸籠滿臉笑著恭喜我爸:「瞧您這福氣,生的倆大姑娘個兒這麼高,白白淨淨,一個比一個俊哪!」我們被爸爸嘲笑了一整天。且不怪人家眼睛不好,是我頭髮留得實在太長了。
包老油條捏成飯丸的粢飯漸漸少了,現在多半包新鮮油條捲成短棍。新油條被糯米這麼一燜,口感韌軟,不再脆口。難得吃到老油條的版本,竟會油然生出鄉愁的況味了。
這幾年廚藝頗有精進,都是因為家附近沒有像樣的飯鋪,只好自己做。理想的社區餐館,所求不多:麵飯煮得可以,材料新鮮,清爽乾淨,雞粉味精少放,於願足矣。可惜,迄今仍然沒有這樣一間店。
之前住民生社區,就有這麼一間仿若「我們的廚房」的小店,招牌寫著「養生料理坊」――「料理坊」好像很文青,其實就是也可內用的便當店。沒有任何花裡胡哨的菜色,就是老老實實的煎魚、肉排、雞腿,配菜大抵是豆干、海帶、青菜、南瓜、炒蛋,也有剝皮辣椒雞湯之類搭配。然而口味清雋,完全就是「家裡的味道」。須知開餐館而能做出「家裡的味道」,是非常不簡單的事。
顧店阿姨身兼主廚,選定主菜,可挑三樣配菜。選完一樣,阿姨便會催著說:「再來!再來!」咻咻湊滿一盤。我總想多給她十塊二十塊多要一兩樣小菜,但阿姨從來不曾理會,三樣就是三樣,她也有她的規矩。
家附近有這樣一間小飯鋪,是很令人安心的。然而一陣子沒去,竟然歇業了。
民生社區還有一家小小的餛飩店,也曾經是「我們的廚房」:一對老夫妻掌廚,賣抄手、菜肉蝦肉鮮肉餛飩、麻醬麵擔擔麵牛肉麵,老老實實簡簡單單,從不標榜什麼不得了的食材,店裡也沒有惡聲惡氣的電視機,而是很老派地擺一台收音機放音樂節目。他們的辣油極之厲害,我原本不吃辣,因為這家店才訓練出「辣膽」。阿姨非常和善,講話輕聲細氣,只偶爾對老公兇一點。
這種店永遠不會有網紅自拍貼IG,也永遠不會上電視,這樣最好。但他們居然也攢夠了錢,搬去更大店面,擴大營業。我們光顧新址,阿姨臉上少了微笑,老闆也一臉疲憊。餛飩還是老樣子,我們卻提不起興致再去。老店開了總有二十多年,搬家之後卻沒幾個月就關門了,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但願他倆是決定退休過平安日子。就算那樣好的餛飩從此吃不到了,我也還是為他們高興的。
(以上摘自馬世芳《也好吃》,新經典文化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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釘子
書寫的時候揼揼揼揼
你是否想起小時的故事
犯錯就是把釘子打進木門
改過是把釘子拔出來
但孔洞還在
他們說這是個母親告誡孩子的故事
長大後,你想告訴他們電腦的故事
電腦其實沒有刪除
所謂的刪除只是把指路的木牌拔走
沒有路牌就再也沒法走到原本的地方
但屋子還在
訓練人和訓練AI是不是一樣的
人拿爬山杖踏踏踏在走時
會否發現電腦繪制的地圖
有個沒有路牌的地方
有間房子
有道佈滿孔洞的木門
有個小孩
正在噠噠噠噠地書寫
✦
整理死亡
整理過世教授贈書
是見證死亡
泥印黏起樹漿死皮時
是正式宣告死亡還是借屍還魂
那木乃伊存在
是為了永生還是讓後人考古
雜誌目錄是不是墓園地圖
被記住是第二次生命
被遺忘是不是鞭屍
因此需要反覆刮下紅色印章上殘留的皮肉
紙張和記憶一樣脆化軟弱
唯有雕琢數位身體才能平靜下來
數位淹沒和實際風化有沒有可比性
風光大葬和鋪張浪費是否等意
虛擬肉體和物理肉體同樣沒有意義
因為靈魂已經不在了
不像教授——不存在同時存在,狀若永生
可是我已經投入進去
只好努力寫好每個沒用的註腳
蓋章,確認
教授死了,送贈的書早就死了,而我將會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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