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詠蓮賣掉公寓後,姨媽說服她搬到溫哥華一同和她居住。三年後的一天,詠蓮在電視上突然看到一個新聞,報道了香港的「天際花園」已經完工,即將向公眾開放。在電視節目裡,記者強調了連接起摩天大樓樓頂來建造一個公園的難度,強調了這個是目前離地面高度最高的一個公園,更強調了公園擁有一個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無邊際泳池。記者在報道快結束時,很有信心地說「天際花園」是一個擁有最美麗城市景色的公園。
看完新聞,詠蓮突然覺得應該回香港看看這個「天際花園」,而且她已經三年沒有回過香港了。臨行前,姨媽再三勸她別回去,但是她還是堅持一定要走。
飛機降落在香港赤鱲角機場後,詠蓮坐出租車前往她入住的酒店。在夜幕中,車窗外的香港顯得既熟悉卻又陌生。熟悉的是這夜色中的燈光,還是跟子陽死去那天晚上周圍的燈光一樣,閃耀著一種獨特的色調;陌生的是對這個城市的感情,詠蓮似乎感覺自己已經不是香港人,即使她在香港出生和長大,而且剛才還跟出租車司機說廣東話。
入住酒店後,詠蓮馬上走去參觀「天際花園」。的確,維多利亞公園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高聳入雲的摩天大樓,在夜色中它們看上去像是從天而降的蒙面巨人。因為還沒有正式啓用,所以每座大樓沒有多少燈亮著,只能借著遠處高樓大廈傳播過來的燈光,才能依稀看見這些大樓的身軀形狀。
在問了幾個路人後,詠蓮才找到「天際花園」的一個入口。她看到入口外,排了很長的隊,同時聽到有些人在不停抱怨。詠蓮也只好開始排隊,她不禁抬頭看了看,只見到高樓黑乎乎的玻璃牆面,卻看不到樓頂的公園。
「你是第一次來這個新的公園?」 站前面的一位女士微笑著問詠蓮。
「是的。我現在住在溫哥華,這次是特意回來參觀這個公園。」詠蓮也微笑著答道。
「你為甚麼要特意來參觀這個公園?溫哥華這麼遠。」女士很吃驚地追問道。
「其實, 我以前住在香港,幾乎天天來維多利亞公園。因為這幾年,我總是掛念著原來的公園,所以這次來看看新的公園會是甚麼樣子。」詠蓮繼續微笑著答道。
「我已經上去過一次了。這個新的公園,真的無法跟原來的維多利亞公園相比。你看,進入公園還要排個長隊,公園在午夜十二點前會清場關門。而且,我們現在進入公園,還需要接受安全檢查。你看,就是前面那麼機器。聽說跟美國機場安全檢查機器一樣,會把每個人裸體式掃描一遍!」說完,那位女士很無奈看了看前面很長的隊伍。
「我是第一次聽說公眾進入一個公園,每次需要接受這種安全檢查。為甚麼要設置安全檢查呢?」詠蓮很快問道。
「還不是怕公眾會破壞公園下面的辦公大廈。你想,如果在公園裡有一個恐怖襲擊引起炸彈爆炸,公園下面的大廈就有可能被炸毀。」女士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她對公園的熟悉程度,給人感覺她就是一位設計這個公園的建築師。
「看來以後我們從這個公園出發去遊行抗議,都需要經過這種安全檢查。如果參加一個規模很大的遊行,估計我花在排到隊進入這個公園然後再出來的時間,就足夠我從銅鑼灣出發走到中環了。」站在詠蓮身後的另一位女士說完,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個公園安檢這麼嚴密,而且晚上在關門前又要清場,所以無家可歸的人和沒有主人的貓狗肯定進入不了這個公園。」 詠蓮不由自主的對這兩位女士說道。
「那是肯定的。這個公園其實應該叫做『豪門公園』,所以我們可以把以前的維多利亞公園稱為『平民公園』。」詠蓮身前的那位女士話音剛落,入口處的高音廣播便開始公佈一個通知。原來公園安檢系統的電腦程序突然壞了,各個入口安檢機器停止運行,導致公園整晚暫時關閉。
排隊人群立刻爆發出一些噓聲,也有人開始罵著「去死!」 詠蓮身前的那位女士大聲向人群快速喊道:「難道以後這個管理處可以借著電腦程序壞了的理由來隨時關閉公園嗎?」
人群慢慢散去,最後只剩詠蓮一個人站在入口處緊閉的大門前。過了一小會,一些打掃衛生的工作人員出現在入口處,詠蓮決定離開公園,開始走到銅鑼灣,然後沿著軒尼詩道向灣仔走去,接著進入皇后大道到達中環,再走向上環和西環,最後來到堅尼地城的港灣海傍。一路上,詠蓮看到香港還是繁榮依舊,似乎沒有因為「天際花園」在今晚的關閉而改變一分。此起彼伏的高樓大廈仍舊閃耀著各色燈光,籠罩著她走過的馬路,不斷為跳躍在城市身體上的空氣提供動力。中環蘭桂坊仍舊洋溢著熱鬧非凡的酒精氣味,許多人在大聲狂笑和狂飲,好像他們的能量可以讓整個城市的人們徹夜不眠。在各種檔次的飯店裡,人們仍舊在吃著食物,有人看著非常高興,有人則愁眉不展。馬路上仍舊喧囂著各種汽車行駛發出的噪音,不時夾雜著電車發出的「叮叮」聲。
詠蓮走在堅尼地城海傍,海浪不斷拍打著路邊的堤岸。突然在一個黑暗的道路角落,竄出一隻貓兒並且不斷搖著尾巴。它抬起頭看了看詠蓮,詠蓮也立刻站住不動注視著它。詠蓮感覺這隻貓兒閃爍著非常熟悉的目光,她突然感覺是看到了子陽的雙眼。當她決定快走幾步到貓兒的面前,但是它卻馬上跑開了,消失在黑暗中。
月光下,詠蓮面朝著大海一動不動地站了一會。她感到很累,於是在堤岸與海面直接相連的台階上坐了下來。海浪不斷湧了上來,開始不斷拍打著她的身體。她似乎已經沒有力氣抓住身邊任何東西,任憑海浪不斷撲過來捲走她的身體。詠蓮開始失去知覺,開始永遠地不知道她的身體是否會被洶湧的海浪漂移到香港一個荒蕪的小島,或者穿越太平洋回到溫哥華,還是最後到達寸草不生的地球最北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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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過得很快樂,
只我一人未發覺。」
今期《別字》以「舒適圈」為題,
卻要帶你暢遊(?)諸多不適地帶。
成功總是教你跳出框框,
然後活得更舒適,但勇氣
可否用來認識必要的圈定?
你看到的小確幸,
也可以是大冒險。
生活不就是繞圈跑
加上乘機在過去與未來抓拍
不甘受限的自己?
一想起就不舒服。
「當然是我家樓下最方便了!」這位在讀者眼中非常勇於走出舒適圈的「陌樂偈」專頁的版主焯霖,竟選擇了一個讓他最為舒適的地方做訪問。
同陌生人傾偈源於坐巴士太悶
「你好呀,我可唔可以同你傾下偈?」也許是焯霖在2017年講過最多的話。問到這個「陌樂偈」計劃的源起時,以為會聽到非常宏大的理想,卻得到意外簡單的回答:「當初是因為不想浪費了每天坐長途巴士的時間,而旁邊總會有位陌生人,我就想如果每天聽一個陌生人的故事,一年就能聽到三百六十五個故事了,比起呆坐一程車不是更有意義嗎?」
然而事情並不是一開始就這麼順利的。「這想法萌生於7年前,當時曾嘗試踏出第一步,在地鐵車廂中像騙徒一樣物色一個好落手的對象,猶豫了很久,正當鼓起勇氣準備開口之際,他竟然下車了!」計劃就這樣在電腦中擱置了7年,直到2016年尾整理舊資料時看到一張「我要做的計劃」清單,第一項就是「與陌生人傾偈」,「當時覺得很對不起以前的自己,居然沒有完成這個非常有意義的計劃。」
對焯霖而言,這是一個改變了他一生的計劃。第一次成功傾偈後那種無法形容的喜悅,事隔一年,再談起時仍會手舞足蹈:「我就好興奮係電腦上打打打,一打便是二千多字。直到打完之後才開始想分享這件事,而當時最流行就是用Facebook,我希望分享之後大家會身體力行一起去做。」
標籤造成舒適圈
雖然焯霖最先把專頁分享給朋友,但最先為他拍手叫好的人卻是陌生人。「其實朋友的反應比較冷淡,當然有熱心的朋友會分享,但大部分的朋友根本連看都沒看。我說過,有時你嘗試做一件事,最先嘲笑你的是身邊人,最先支持你的是陌生人。陌生人對你沒有任何印象,只知道有個神秘人——最開始我連筆名都沒有,在做一件值得欣賞的事,他們不會去考慮那個人的性格、行為和外貌等,這些看似不相關卻往往影響我們評價一個人的因素。所以和陌生人之間的關係很微妙,我喜歡和陌生人聊天,那種沒有任何負擔的感覺很舒服。」
為他人貼上標籤,是舒適圈形成的第一步。「我常聽人說:『社工好衰!』,也有新聞指青少年入獄是與社工爆出消息有關,因此大家會覺得社工為了自己飯碗而不為求助者著想。但最近與一名社工聊天時才知道,原來有些校方會對駐校社工施壓,他們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才無奈說出真相。這位陌生人並非駐校社工,落區工作時也曾經遇到一些邊緣青年,得知他們要『劈友』,在無力阻止的情況下唯有跟他們說:『企後D喎』。」他認為,消除誤解最好的方法,就是溝通。
焯霖的主動有時候也會換來耍手擰頭,「那些人其實不知道我想做甚麼,只是看到我走近就已經走開,我連句開場白都未講!」但對焯霖來說,最可怕的卻不是失敗。「為甚麼直到現在我『陌樂偈』之前仍會覺得緊張害怕呢?原來人類最恐懼的不是失敗,而是未知,未知才是最可怕的。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甚麼,才是最可怕的。因為你根本不知道陌生人會有甚麼反應,因為無法控制,所以會幻想得很恐怖。」
焯霖於去年書展中曾出版過一本書《陌樂偈——我每日迫自己搵一位陌生人傾偈(1-32天)》,當中就有個獨家收錄的部分「陌樂偈教室」,教人如何開口跟陌生人聊天。「其實要同陌生人熟是一件好容易的事,哪怕只是打聲招呼、講句早晨,只在乎你會否踏出這一步。」
自己才是最陌生的人
焯霖不僅鼓勵大家「陌樂偈」,他更會呼籲大家跟身邊人「密樂偈」───原來最大的陌生人,就在我們身邊。「我們平日當然會跟身邊人閒聊,但那些都不是深入的聊天。我們很缺乏這種可以深入交流的場合,如果吃飯時無端端問朋友有甚麼夢想,朋友可能會答你:你痴線架?」然而當焯霖找合租工作室的其他同事聊天時,卻往往帶給他很多的驚喜,「有很多朋友你以為跟他們已經很熟,但其實你並不了解他們。」傾偈似乎傾上癮的焯霖更會與自己對話,「我會找個安靜的地方與自己傾偈,作一個自我探討,甚至試過因為覺得自己有些地方做得不好卻沒有改善、逃避問題,而傾到同自己吵架。如果沒有和自己傾偈,我想我不會逼到自己正視問題。有時候自己才是最大的陌生人。」
如果只聽焯霖講述他對於「陌樂偈」計劃的抱負,你可能會誤解他有著一顆祝願世界和平的童心,但其實對於現實和工作,尤其作為自由工作者後的他,也有自己一套的看法,「我成為Freelance之後,也好像走進了一個名為Freelance的舒適圈,Freelance每日其實就是面對未知,不知道下個月有沒有工作和收入,交唔交到租。但如果你要我再回去辦公室翻朝九晚五我做不到,感覺像坐牢一樣。」
在傾談中,焯霖反覆強調「也許有人會這樣想」、「我理解他們……」,這也是在「陌樂偈」過程中對焯霖一個很大的影響,「這兩年我學到一樣很重要的事,就是你要明白其他人跟你是不一樣的,不論是大家的性格或是想法,都是不一樣的。很多時候我們會把自己的想法套在別人身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我們總會被自己這個最大的陌生人困住,想像自己是世界的中心,但往外看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不同的,而我們最應該學會的是尊重。
舒適圈就是宇宙萬物的常規
最後,我請焯霖講講他心目中的舒適圈,以為他會分享很多跳出舒適圈的大道理,答案卻又是意料之外,「當初可以說是希望走出舒適圈才開始做『陌樂偈』的,現在我們的舒適圈就是網絡世界和電話。當網絡泛濫到這個地步,我們開始遺忘了現實世界時,就是時候離開一下自己的舒適圈,去接觸一下現實世界。舒適圈是甚麼呢?其實就是宇宙萬物的常規。」一語驚醒夢中人,初嘗科技玩意時的我們也是慢慢走出了原來的舒適圈,從零開始學習如何使用網絡,那個時候我們可能總是說:「呢D野好化學架喎!」直到現在,我們已經非常安於躲在屏幕的世界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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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資訊如流,言論輾轉衍變。
接通明暗,激活注解空間。】
本地新晉導演黃飛鵬為坂本龍一
拍十分鐘《紅樓夢》,片中的花瓣,
竟然是魚鱗?他最喜歡哪位角色?
一眾藝評人,對香港藝評生態
展覽現狀,盡情討論交鋒;
而提起玩具當然不會忘記它
熊一豆談熊的馴化。
我總覺得倫敦是一座在街上隨手扔一顆石子都可以打中三件古蹟的城:在古老的大學圖書館Maughan Library上導修課時課室裡有幾座古老的墳墓靜靜地旁聽,出門轉個彎想隨便找家銀行提款時先得經過路中心的重要歷史雕像,再在銀行門外看見藍色小圓牌標明銀行大樓也是古蹟。難怪許多作家如狄更斯都愛住在倫敦:歷史科老師總愛說歷史(History)由故事(story)組成,而歷史故事總和一些實物綁在特定的地點。離倫敦約一小時火車車程、位於英國東南部肯特郡(Kent)的Rochester,便是另一座和倫敦一樣非常古老、滿是和狄更斯有關的故事的城。
狄更斯是維多利亞時代其中一位最重要的英國小說家,重要得連Bank of England也曾把他的畫像印在十英磅鈔票上。他童年和晚年都在Rochester附近渡過,常常在完成一天的寫作後在街上散步、觀察人們如何過活,寫出了讓全球讀者印象深刻的維多利亞時期低下階層眾生相。我從倫敦搬到Rochester短住時是2016年夏天,已經看不見狄更斯寫在《Great Expectations》裡的那些種子商店或童工。我看見的Rochester High Street上有美麗古雅的cafe賣著我喝過最美味的蘋果紅茶,有手工藝用品專門店、英式糖果店和巨大的二手書店,狄更斯大概沒想到不足二百年後走在Rochester High Street的兒童將能在他走過的大街上買著糖果、慢慢參觀和他有關的博物館展覽吧。在Rochester High Street上的Guildhall Musuem以前曾是市政廳(town hall),在《Great Expectations》裡年輕的男主角Pip在這裡登記成為一名鐵匠學徒,而2016年到訪的我則和許多當地小學生一起輕鬆地參觀這所建築物,不必像Pip那樣自小學習鑄鐵謀生或因為欠缺教育機會而在心愛的女子面前感到自卑。這間博物館裡特別設立了和狄更斯有關的展區,除了播放關於狄更斯在Rochester的足跡的短片外,館方更利用狄更斯的遺物擺設了一所模擬的作家書室,讓遊人可以更形象化地想像當年作家的生活。
保存歷史的方法除了建築物和遺物以外,也可以保存在虛構的故事裡:《Great Expectations》裡其中一個重要角色「The convict」是當年從停泊在Rochester附近河上的監獄船(prison ships,又名hulks)逃跑的囚犯,是個改變了男主角Pip一生的人。英國監獄船在狄更斯小時候常常停泊在流經Rochester的River Medway、在我出生以前早已停用,讀到小說才認識這段英國歷史的我可以從博物館裡認識作者曾在這城見過的物事。Guildhall Museum裡有幾層樓高的監獄船展區,把當年環境惡劣的hulks重現陸上,展品包括熱愛賭博的法籍囚犯模型和桌上的賭具、囚犯們在囚期間製作的精美雕刻工藝品,以及光線不足但老鼠泛濫的船艙。睡在像屍袋一般的吊床裡的假人面容憔悴,因為監獄船上長期食物不足、傳染病漫延,難怪在《Great Expectations》的開首,Pip在岸邊遇到的逃犯會餓得把年幼的Pip整個倒吊起來搖晃,只為把他身上有可能藏著的食物全都搜出來吃掉——要是英國歷史上沒有監獄船、或是狄更斯小時候沒有在River Medway附近遊玩過,小說便不會成立了。
喂喂,你知道狄更斯本來想死後被葬在全英格蘭第二古老的教堂Rochester Cathedral裡嗎?只是許多人都認為他值得以更高規格長眠,就把他的棺木從Rochester搬到倫敦最重要的Westminster Abbey、葬於Poets Corner,不知道狄更斯有沒有因此而生氣呢。偉人的死亡和長眠都是擁有一個地方的方法,當然生活也是:狄更斯筆下的眾多小說都提及他在Rochester見過的真實建築物,包括他深愛的教堂,他曾經住過或書寫過的建築物都有特別標記,讓後人可以跟隨他和他筆下的小說人物重遊舊地。虛構的故事從現實的歷史而來,然而故事也可以改變現實:喂喂,你知道嗎,現在Rochester的許多街道都以狄更斯筆下的角色來命名,像是Copperfield Road、Havisham Close、Pickwick Crescent等。歷史產生小說、小說改變城市,虛構的情節和小說人物如果重要得成為了世上許多人的集體記憶,那麼算不算是歷史的一種?在這城裡走在街上、博物館裡或是窩在床上看書都可以回到狄更斯曾在你家附近的時候,Rochester真是個奇妙的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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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鑿夜生火,鋒芒無分先後,
發掘創作新視角。】
東京,蘇里南,白俄
還有未來的香港,
在一眾作者筆下浮沉如夢。
曾繁裕〈三十〉像一首
殘酷的歌,唐棣的小說實驗
把鏡頭搖向曖昧的時代。
東京安魂曲
那些電線杆使我孤獨了
異地的白房子,黑電線低矮
綑綁它們。一列電鐵穿過我的身體
它擠在兩排長長的房子之間,扯斷房子的電線繃帶
電線杆撐起了附近對地震的恐懼
鯉魚旗吹奏自己的序曲
我也那樣子被吹起,雙手緊抱杆柱
有一個人走過轉角。Y字路口
彈射那人的記憶之湖
一點悸動,擲石子的人躲於電線杆後
森林延後它的前額。整齊的樹蔭
裁剪街道的禮儀
電鐵駛過,尾風帶走一些滾動的想法
那升起的鐵道閘子和燈號,它使我清醒了
目送離開的電鐵。它穿越我的頭腦
全日本的人開始原地晃動
寂寞的搖擺
深夜三時。
高空閃爍的紅色訊號燈
接力吹著稀薄的口哨
吹響一支悠長的曲子
有些人中途離席
畫廊
母親擱下針黹
她的星座釘在線卷上
算命先生的一字一句吹動她的睫毛
宿命論轉換了屏風,仍是屏風
零星樹立在她的原野
一些牛羊與石頭
她不想說話時的句號與省略號
移動自己的位置
無數幅風景油畫,類同的景致
她大部分時間把自己移到畫外
母親的畫廊有一張空椅子。白牆
她想讓我駐守。就在窗旁
我害怕椅子上的季節
站在畫廊上,做一個看畫的人
她把針扎到牆上
一幅白天的雨
雨的剖面圖
她的剖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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